去往柳院的路上,少男少女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唯有宽大的袖袍时不时的触碰,每每这时,二人均会不约而同的红了耳梢。
谢觐的心怦怦直跳,这位准嫂嫂家的妹妹,他仅在大婚之日见过一次,并无什么特殊的印象,可这次大隐寺之行,却让他看到了她身上的妙处。
他跟姑娘家说话,从没如此羞涩过,尤其,是她露着两个梨涡唤他二哥哥的时候,分明是同样的字眼,听到耳中却是跟谢盈完全不同的感觉。
两个人把步子放得缓慢,谢觐的心有些飘忽不定。
“二哥哥,听闻你前些日子挨了姐夫的责罚,能告诉香茗是何故吗。”少女眨着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瞧他看,羞涩中又带着些许大胆。
谢觐的脸更红,不自觉的就放低说话的音量:“是因为...天香阁的一个舞姬。”
少女的好奇淡了一瞬,眉梢微动,抿了下嘴:“原是如此,二哥哥当真是风流倜傥,为舞姬跟人大打出手,当是世间痴心男子楷模。”
这话听着好似在吃味,总之酸溜溜的。
谢觐连忙解释,一张脸憋得通红:“不是,不是这样,二妹妹莫要打趣我。是因为孙尚书家的霸王公然强抢她,我看不下去,才跟他动手。”
涂香茗皱着的眉毛和平直的嘴角瞬间变得有了弧度,她目光钦佩的看着谢觐,把少女的仰慕表达的淋漓尽致:“如此说来,二哥哥做的是好事啊!”
谢觐挠挠头,露出苦笑:“可大哥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是丢谢家脸面的行为。”
他把袖子撩上去,纵横交错的鞭伤在白皙的隔壁上留下发红的痕迹。
谢觐的处罚,是即刻执行的二十鞭刑。
涂香茗的眼睛又变得水汪汪,她看着那伤口,语气怜惜:“疼吗,二哥哥。”
谢觐紧张的说不出话,他手足无措的想要安慰香茗,说这些不过是小伤,可又不忍舍了她对自己的怜惜,说出口的话生生变成忍痛的一句“好疼。”
少年郎噙着一双含笑的眼,唇边挂着逗弄的微笑,让香茗真真的红了脸。
她把脸别过去,圆润的鼻头耸动,带上些小女儿家的娇态,嘴巴微微嘟起:“不理你了。”
谢觐傻傻的笑,追着她说:“妹妹别不理我。”
进了柳院的门,涂香茗脸上还带着浅笑。
松萝看的心头一沉,忍不住问:“小姐...你莫不是真的喜欢上这二少爷了?咱们定下的还有亲事呢...”
涂香茗心情很好的捏捏松萝的脸蛋,眼里的羞意顿时烟消云散。
“当然没有。”
男人,是最不值得托付真心的东西,她早在父亲身上就看透了。
蓄意勾引谢览,又和谢觐亲近,不过都是想借助谢家的权势逼退那门亲事罢了。
好风借我力,送我上青云。
谢家这么大的权势,何不好好借用一番?
至于要付出什么,香茗并不在乎,她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够了。
主仆二人围着桌子品茶,香茗给松萝泡了玉兰花茶,是她去年晒干收起来的,品相很好,没舍得往外卖,干脆留下自己喝。
喝着茶,她想到茶铺的生意。
“近来姨娘可有寄信给我?”
松萝摇摇头,又说道:“没有,但我听伙房的帮厨大娘说过,上京城里现如今人人皆知东市新开了个青茗茶坊,卖的茶叶比成春楼的便宜,味道也好。”
香茗满意的点点头。
青茗茶坊,宋慕青和涂香茗。
宋慕青是钱塘人士,家里有万亩茶田,收成很好,但苦于没有名气,茶叶迟迟卖不上价。三年前,宋家的独女宋慕青从钱塘奔波至京城,要找曾经东市里有名的煮茶西施,几经辗转,找到了林如琴。
可林如琴困于后宅,有心无力,只好让继承她所有技艺的女儿涂香茗顶上。
二人一拍即合,宋家贡茶、出钱。香茗提供从采摘到晒茶再到泡茶的全部技术。
就这样在东市开了青茗茶坊。
一个月前来到谢家之后,香茗害怕谢家会有所察觉,就提前写信告诉宋慕青,有任何的事情都要以林如琴的名义写信送来谢家。
虽说没有收到过任何来信,但蒸蒸日上的青茗茶坊就是最好的答案。
香茗从前是想靠着这个茶坊攒钱带母亲离开相府,可开楼做生意远没有那么简单,竟然一直拖到涂妙容出嫁,茶楼才刚刚有了样子。
钱还没攒够,她就要出嫁,香茗不得不想别的法子。
既住到谢家,她又觉得不如利用谢览,借助他摆脱婚约。可惜,谢览这条路还是没能走通,所幸现在搭上谢觐,也算是殊途同归。
摆脱婚约,拿着挣到的钱,带着母亲离开相府,过上整日喝茶看花的悠闲日子,香茗只是想想就觉得高兴。
谢觐啊谢觐,你最好继续保持这个救风尘的嗜好。
谢觐回到自己的院子,脸上仍带着回味般的傻笑,每每想起香茗眼波流转的羞意,他的心口都要不自觉的加快几分。
只是甫一入门,看到静立于院中的修长身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躲是躲不过,他艰难的挪动着脚步过去,怯怯的垂下头:“大哥。”
谢觐从小就很害怕这个大哥,没由来的,单纯看到他那张脸就觉得可怕,世人都说谢家令颐有让所有女子都折服的容颜,但谢觐只觉得可怕。
他总在梦中梦到大哥手执长剑,满身鲜血的画面。
尽管那并未发生过。
院子的池塘里有一双锦鲤在戏水,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圈圈涟漪,卷起层层波澜。
谢览转过身,嗅到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茶香,面色一点、一点冷下来。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这个弟弟。
冲动、鲁莽、愚昧。
连如此低劣的手段都能中招。
“慎行,我只说一句,涂二小姐早已定亲。”怒火转瞬即逝,谢览的眼中又恢复了寒冰般的冷漠。
谢觐怔住,不可置信的追问:“是谁。”
“常威侯爷。”
留下这句最后的劝诫,谢览拂袖而去。
谢觐僵在原地。
回到谢府以后,日子又恢复到以往的样子。香茗依旧日日去老夫人那里侍茶,谢览也来,虽说次数不多,但每日总会有一次的。可香茗已经不再对他做任何的越界之举,她规规矩矩的把自己放到妻妹的位置上,时而为姐夫斟茶,哪怕她知道,谢览并不喜茶。
若说有一点不同的就是,谢觐不再对她像在庙里那几日亲近了,偶尔在静阁撞到,他也只是匆匆躲开,总在逃。
香茗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但她并不着急。
老夫人的寿辰将近,谢府上下阖家热闹起来。
溅水阁的伶人时常出入,在谢府的花园里操练起来,最瞩目的要数那个貌似近妖的男子,他叫墨璃,是溅水阁的头牌,生的比女子还漂亮,舞艺更是一绝,会在诞辰上为老夫人献舞。
在寿诞的前一天,常威侯爷自岭西回到上京的消息也在城中传开,消息传到谢府,松萝小脸煞白的看着自己小姐。
涂香茗镇镇心神,说道:“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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