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少主醒了

“生死契?!”

眼前的一幕让万斯翦的瞳孔骤然收紧。只见宫战灵气溃散,全身僵直,牙关咬崩,唇齿溢血,却依然神情倔强地一次次强撑着站起来。但他被一层无形的威压笼罩着,最终又一次次失败,伏地而跪。

先前还如死尸状瘫倒在地的万斯屠,此刻忽然直起了腰背,他伸手摸着后颈处微微发热的地方,回忆起了进甬道之前万瞻雄摸过他后颈,那一出奇怪的举动。一开始还是呆若木鸡的样子,随后一阵狞笑逐渐在扭曲的脸上的展开,最后抖耸着双肩狂笑不止。

“我说怎么脖子上多了个印记,原来是白虎令!父王真是老谋深算,知道有刁民要害本王,特地将你的生死契约转赠给了我。哈——哈——怎么样啊丧家犬?弑主毁约,生死煎熬的滋味如何?”

万斯翦总算明白过来自己为何会身死。他与宫战自幼同窗,二人仅十一岁便展现出非凡的能力,驰骋沙场,所向披靡。战场上结下生死契约,一同保家卫国,即使马革裹尸也再所不惜。

六年前他自请参与龙鸣宴一行,因一身不可携有两契,所以临行前将自已与宫战的生死契卸下,托父王万瞻雄暂管。待宫战平乱而归,再适机商量解除。

谁能想到,父王竟将契约转赠了万斯屠。果然在父王心里,只有心狠手辣之人才配得起至高无上的皇权,只有万斯屠才是那个不可替代的西辕之主。

所以他本想着还能再见一下自己的父亲,哪怕短暂到只是为他斟一盏茶的光景,也值得他与宫战冒这天下之大不韪。然而,自始自终父王心里就只有万斯屠,哪怕明知他的死因蹊跷也不予追究。他是死是活,根本无足轻重。

万斯翦拖着一条只剩白骨的腿,在地上匍匐。他越是求着万斯屠,对方越是笑得歇斯底里。

宫战啐了一口鲜血,全身银甲铮铮碎裂,露出一身红色战袍。他没有佩戴兜鍪,只是一条银色发带系着高马尾,发带蓦地崩断,浓墨似的长发披散开来,无风而动。

他深吸着气,强压着筋脉抽搐,碎剐凌迟的剧痛,对万斯屠已然怒极生恨:“这六年里,我多次怀疑过你,却苦于死无对证而无从追查。若非在渡魂之中洞悉了你指使招邪残害手足的真相,难以置信,竟对自己的双生兄弟做出如此惨无人道之事。要本君对如此奸佞之徒俯首卑躬,吾宁死不从!”

万斯屠笑得呛出了眼泪,嚣张轻拍自己的脸:“成者王,败者寇。你们现在能奈我何?”

宫战扔下唤云刀,双掌之间霜电狂飚,飓风呼啸。刹时斗兽场上所有看台轰然爆裂,烟尘浩渺。

澜婴听见异响,转头双目俯瞰远处,只见一片飞沙走石,鸿蒙混沌。

见她望得出神,敖璋打了个响指,提醒她:“既然决定要走,为何一顾三回首?那人就算自爆元神,与咱们又有何干?”

是啊,自先前就已经一拍两散,老虎金钱豹——各走各的道。既然死生不复往来,可为何脑中却总是清晰地出现这个人的身影,在将军府的息伤温泉之中,二人赤诚相见时,那具带有化魂钩之伤的健硕身躯;在瑞安街上,与鬼八脚的激战中,那个眼放金光,一身白虎灵力霸道澎湃的大将军;那个在渡魂里身负重伤,腰腹鲜血淋漓的燎原君——宫战?

她被太多的不解之惑困扰着,必须听宫战亲口解答,所以……

“回去!立刻,要快!”澜婴当机立断,引起敖璋略显不满地撇嘴。

浪花折返,朝着斗兽场飞速前行。靠在她肩头的赵弦星眸半阖,睫羽轻颤,眼尾略微泛红,俊朗霜白的面容浮上了一层朦胧的阴霾。

赵弦背上的血已凝固,但心里还在流血不止。似乎在漫长的岁月里,被人冷落了太久,即使自己费尽心机,百般讨好,也得不到一丁半点的认可与关怀。

他习惯了躲在暗处,孤独的舔舐伤口。待伤好之后,再璨若朝阳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谁都不曾看到,他极力掩藏着自己原本的样貌,在卑微的深渊中,小心异异地呵护着自己那零碎可怜的自尊。

终是不如一个宫战。他阖上眼,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中。

玉走金飞,白驹过隙。

自龙鸣宴落下帷幕后,赵弦已经在房中昏睡了半月有余。这期间,时常有个体态轻盈之人,会带着狐尾蓝星来看他。这人手脚极轻,撩开床间纱纬的一瞬间,总是香气袭人。

赵弦无力睁眼,也瞧不清来人的模样。只有躺坐在这人纤细的臂弯之中,虽是粗衣广袖,但在脸颊摩挲掠过之时,那一勺一勺喂到嘴里的苦药,也变得甘甜无比。

幸好他年轻气壮,身强体健,是万中挑一的好底子,总算是从鬼门关走了出来。

这日,他初睁眼。一缕阳光自窗外洒进帐中,他抬手轻抚悠悠飘至的一朵玉蓝色八瓣小花,嗅着它随风捎来的沁人香气。须臾,他眼里划过一道明亮。

这是丑居。

晟阳城西郊,我的别院。

房门“咯吱”一声开了,他赶紧抽回手,佯装闭上眼。

这是我家,我在害怕什么?

赵弦自觉好笑,但又十分憧憬每日孜孜不倦照顾自己的人,他想揭晓道到底是不是他心里想要的答案。

自从所有人将注意力都放在龙鸣宴上那天起,他便安排了一队紫衣死士,前往晟阳大牢救出了赵猛志,并下令遣散了丑居的所有家仆,一干人等都返回东轩待命。所以丑居应是空无一人才对,更别提体态纤柔的女子,每日为他盥洗,喂药,对他的照顾如此细心谨慎。

果然如往日一样,这个人将他扶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纤瘦的臂弯之中,熟稔地吹着汤药,开始一勺一勺地小心喂他。

这粗衣的质感,羸瘦的身体,以及帐中盈盈的狐尾蓝星香气,都让赵弦心中泛起了五光十色,万紫千红的的波澜。

他缓缓掀起浓密的睫帘,一双明眸璨若星河,羞涩的粉唇上下微动。

在“澜婴”二字即将脱口而出之际,鬼使神差地在招邪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脸花痴的正憨躺在招邪的怀里。

一声“醒了?”自耳畔传来,招邪低沉沙哑的嗓音,骇他如雷贯顶。赵弦全身一紧弹了起来,一团蓝色焰火自掌中挥出,直冲招邪脸上而去。

阵仗虽大,却被招邪轻易避开,火焰打在了墙上,瞬间熄灭,不留一点痕迹。

“这灵力,唉哟,打蚊子呢?”招邪嗤之以鼻,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蔑,低沉淡然道:“以后药自己吃,老子不伺候了。每次吃药都跟二哈子似的,傻笑个球!”

“招邪……”赵弦刚要说什么,却忽然一阵恶心,两眼发花,天旋地转。

“澜婴在膳房煎药,要找她就自己去。老子现在叫‘招福’,你再敢哇哇乱叫,试试?”说完一扭头,阿飘似的消失在门口。

是梦?

为了不出差池,赵弦一把掐向了自己大腿的皮肉,还顺带掐着拧了一圈,那滋味酸爽得禁不住自心底发出一声“嗥呜”的嚎叫。

不是梦!

赵弦更恶心了,喉中涎如泉涌。

……

这院子虽名曰“丑居”,可比将军府大了不止数十倍。赵弦记得,澜婴初来之时颔首垂睑,眼珠却不安分的左右转着。想必是见惯了将军府的简朴,突然置身一所建筑陈设无比奢华的别院之中,略微拘谨。

那时三五步之内皆有家仆伺候,亭台楼阁镶玉镏金,处处金碧华瑰,光耀夺目,比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陈设依旧,却人迹罕至,宫阙般的建筑似隔着天地混沌,走了好长时间,才总算是见到了膳房门外支着一排炭炉,背对着自己正在煎药的澜婴。

那个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

她倦容依稀,看着像是累了好些日子,赵弦心里有些发酸,疾步上前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药罐,帮她将剩余煎好的药倒入碗中,哽咽道:“我来。”

澜婴有些惊讶,也有些开心地说道:“你醒了。伤这么重都不说一声,你是要吓死我吗?我好担心自己的医术救不活你。”

“我……不想你……担心。”赵弦小声道,心里的小花开了一朵又一朵。全然没觉得手上的药罐烧得滚烫,手指接触的地方已经烫红了。

他倒好药,放在木托盘里。

看着澜婴专注于另外四个炉火,那神情跟小时候在江家村,二人一起研究四大发明时一模一样,一半是认真,一半是呆萌。他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要问她什么来着?

澜婴倒是先开了口:“你帮我把这碗汤药给宫战送去吧,他除了万斯翦,谁都不肯见。就在漪云汀。”

“宫战也在这里?!还住漪云汀?”赵弦惊呼,脾气喧腾:“漪云汀是我留给你的房间,你怎么让他住了?”

他看着烫红的手指,觉得好痛好痛,迟迟不愿伸手去触碰那药碗。

“就是因为我住过,所以了解房间的朝向更适合他养伤啊。谁让你家院子修得跟迷宫似的,我也不知道哪些房间是厢房,就瞧着适合安排了。”澜婴摇着扇子,没有抬头,继续吩咐着:“对了,你在膳房里给他舀两勺饴糖吧。”

赵弦如临暴雨浇头,他觉得自己像落水狗,好不容易才从泥泞里爬出来,又被人狠狠的一棍子敲在脑门儿上,混身发冷,生无可恋。

他端着托盘,走进了膳房,眼下四处一寻,看着一个镂金雕花的漆器将军罐上,阳刻着“猪油”二字。

他毫不犹豫,狠狠在里面挖了两大砣霜白脂膏,均匀搅拌在热气腾腾的汤药里面。

最后心满意足,风度翩翩地朝漪云汀走去。

宫战,喝药了,早喝早好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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