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我叫江黎音,是个天才。

我必须是个天才,不然这无法解释,江宇辙为什么不喜欢我。

江宇辙是我爸,但准确来说,他对我而言更像是一个熟悉的能够吵架但没有多么亲近的亲戚。

我并不了解他。

记事起,我就生活在一个可以肆意奔跑的小院里。

和我一起生活的,是杨玲。

她是我的外婆,一个精力旺盛的老人。

这里的每一家都有一个小院,但是小院里的构成又都不一样。

我的小院里只有我和外婆,而别家的有好几个人。

和我一起奔跑的小孩,有爸爸妈妈一起生活。

你的爸爸妈妈呢?有人问我。

我不知道。

我去问外婆。

她带着我,去到了一个到处是石头的地方。

“这就是你的妈妈。”外婆指着其中一块石头,对我说。

我的妈妈杨敏,是兰屿二中的一名优秀教师。

这位在讲台上挥舞粉笔叱咤风云的教师,却在生产后大出血离开了世界。

杨敏生活在外婆讲述的故事里,像是童话里有着各自结局的公主。

但她不是公主,她没有幸福美满的过完一生。

我想见见她。

彼时我并不明白那块石头的含义,只固执的想要见一见这位谁都有的妈妈。

外婆于是带我去爬了山。

“等你长到这么高的时候,就能从这里面看到你妈妈了。”

外婆拿我当三岁小孩哄。

不过我攥紧了望远镜,依旧期待着长高的那一天。

那我爸爸在哪里呢?

外婆不笑了,也没有回答我。

他不是个好东西。

邻居阿婆和外婆择菜聊天的时候,我偷听到了。

我盼着长高,盼着从望远镜里见到妈妈。

妈妈还没有见到,我盼着的长高,却忽然变成了一个严肃的大人。

他拿走了我的望远镜,把我从外婆的身边带离。

外婆说他是我的爸爸。

你不是个好东西。

我想起来了话,对着他说。

这里是个大房子,依旧能供我跑跳,但没了我熟悉的人,没了外婆。

他叫江宇辙,现在蹲在我的面前,两只眼睛里倒映着我的脸。

他说:“你也不是好东西,你害死了你妈。”

我不信。

外婆说我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

我不想和他说话了。

他也不和我说话。

咕噜咕噜。

他拉着一个箱子走了。

白色的墙上铺洒着太阳的金光,灰色的地砖上,我抱着书包。

我学会了人生的第一个词。

它叫作四年。

江宇辙没回来,但有一个和外婆很像的人,提着菜篮子进了房子。

她喊我小姐,说是来照顾我的,问我喜欢吃什么。

我喜欢什么?

我说我想吃粿。

她沉默了。

她去打电话了。

“做点健康的就好,没必要问她。”

好吧,我没得选。

她做饭好吃,但不太爱说话。

不过她会陪我玩影子游戏。

江宇辙不常回家,有一次回家,他碰到了正在玩影子游戏的我们。

“你九岁了。”

他又严肃地瞪着我。

你怎么样才能笑一笑?

“就你这个成绩,要我笑你蠢?”

他见不得我好,空空荡荡的房子这下只剩我自己了。

钱能买泡面,能打包吃的。

垃圾食品很好吃。

不就是成绩?

我开始学习,我就是天才,稍稍一学就赶了上去。

江宇辙说:“笨。”

但被我超过的人和江宇辙一样,见不得我好。

“你没妈,你爸都没来接过你,我爸说是因为你是扫把星。”

“我不要和你玩了,你考试作弊。”

谁要和他们玩了。

不会独立思考的幼稚鬼。

连我这么蠢笨的人都没有考过,他们才是真笨蛋。

“有你在,你全家迟早都死光。”

有些人,天生就应该当个哑巴。

这句话是左笈星说的。

很有哲理的一句话。

“你都六年级了,能不能成熟点?”

办公室里,我的手受了伤,但寸头的腿也受了伤。

在老师眼里,江宇辙是负责任的护犊子的讲理的好父亲。

上了车,他立马反问我。

真会装。

“我要回兰屿。”

“就你这态度,想都别想!”

暑假里,本来每个月都会给我打电话的外婆失了信。

我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也全都无疾而终。

左笈星说她可能是没空。

我也觉得。

过了几天,外婆给我打了电话,她说她最近有点忙。

确实很忙,我听见她咳了好几声。

我和她说,江宇辙不让我回去。

“小音,你要好好学习,以后你会有时间回来的。”

很奇怪。

外婆很奇怪。

江宇辙很奇怪。

我也很奇怪。

江宇辙出现在家里的次数突然变多了。

“左笈星是谁?”

有一天,他问我。

“关你屁事。”我疑惑于外婆的反常,不耐地回应。

江宇辙切断了我和外婆的一切联系。

我叫江黎音,今年13,我有病。

这里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被封起来的窗户和出不去的我。

注射不完的药剂,吃不完的药,做不完的问诊,没完没了。

今天是我被关起来的第不知道几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

左笈星告诉我,外婆去世了。

“江宇辙,我没病!你把我放出去!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你没病?那你告诉我左笈星是谁?”

我没能见到外婆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赶到她的葬礼。

冰冷的石碑就连字也没有一份温暖。

手背上的针孔刺眼得像是烈阳在灼烧。

我是江黎音,我没有病。

“你要是再敢把我关回那个地方,那我下一次逃出来,就不是坐大巴赶赴葬礼了。”

冰冷刀尖抵在皮肉上的时候,我的意识无比清醒。

我不是个好东西。

“我会邀请你去和杨敏鹊桥相会。”

……

“我只是被你们话说懵了而已。”李在绪尴尬的笑了下,低头喝豆浆。

江黎音喝完了豆浆,刷着手机又看起了票。

李在绪余光瞟到,意外之余又觉得正常。

她本身就是一个若即若离的人。

更何况,在相熟的时候离别也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但是……

“这么快就走吗?”李在绪状似不经意。

江黎音忙着看备忘录里的未作事项,于是李天龙凑过去看了一眼。

他摇摇头,道:“不快,今天大扫除,明天才走呢。”

“……”李在绪宕机了,“叔你是不是对快慢有什么误解啊?”

江黎音这时才抬起头。

“不是误解,是你不知道他来这的目的。”江黎音言简意赅,“他就是个行走的倒计时。”

李天华羞涩一笑,露出憨厚的表情:“哈哈,其实昨天我到了,今天我音姐就得回去的,不然过两天江总就又得使唤人来跟着她了。”

“为什么?”李在绪不解。

既然这样的话,那为什么昨晚还要把行李都摆放开?不嫌麻烦吗?

只待一天的话,为什么要带四个杠铃?

江黎音哼笑一声,点下付款:“因为他有病,怕我扰乱社会生态。”

“好吧。”李在绪听出来这两人的关系紧张了,“但,大扫除?”

这房子不是前些日子江黎音入住的时候就请过人打扫了吗?

江黎音点头。

“以后大概不回来了,那可不得好好打扫吗?”李天华提起拖把桶就要往客厅去。

江黎音立马撇下手机。

“拖地不扫地,有病。”她走出去,半秒后声音又传进来,“你吃最慢,洗碗。”

李在绪端着碗,探出头去,正好看见江黎音一巴掌拍在要拖地的李天话头上。

他这才放下拖把去拿抹布擦桌子。

在熟悉的人面前,江黎音则更像是一个正常人。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着,李在绪拿起,界面上赫然显示着三个字。

江叔叔。

刚刚回去的时候,孙芳在打电话,且语气不太好。

李在绪才把豆浆放下,孙芳就叫住了他。

“小绪,这有个电话,他找你。”

“你好,李在绪,我是江宇辙。”

他身边的人里,只有一个人姓江。

孙芳为人和善,唯独对一个人永远没有好脾气。

那个在玲奶奶葬礼上的严肃男人,江宇辙。

接通电话,李在绪依旧听到了那一声没有温度的你好。

“我没打算接下你的委托去记录她的生活,她要回去了。”

江宇辙开出的是个很有诱惑力的价格,但他远没有李天华在江黎音心底有分量。

况且这一件事本来就不算什么道德的事情。

江宇辙轻笑了一下,这一声和江黎音笑时给人的感觉一样。

像是看穿了所有。

“我想问你个问题可以吗?在你看来,江黎音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黎音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在绪此刻感觉自己就是一台被输入了代码的机器。

编程运算飞快翻滚,几天以来江黎音的行为又都在一瞬间飞过。

她在墓碑前摆弄蔫了的花。

她在路边漫步。

她在家门口自言自语。

“奇怪的……”

她会在巷子里见义勇为。

她能轻松解出大题的第四种解法。

她做题的速度、准确度、答题方法都非常人。

“聪明的……”

她又很随心所欲,可以在落寞的商品城里对局网球,可以在凌晨的高峰上自我排解并开解他人。

李在绪从没想过短短几天,他能记住江黎音这么多事,甚至是细节。

或许凌晨的时候,他也不算是脑子发昏了。

“我并不算是熟悉她的,但我想她是完美的。”

“随性的,奇怪的独属于她的完美。”

一通电话没有特定的结局。

李在绪没等来江宇辙的下一句,但等来了李天华的夸赞。

“我觉得你挺适合学文科的。”

他倚在门边上,手里转着抹布。

李在绪抿了抿唇。

“我历史23。”

“当我没说。”李天华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

江黎音从他背后慢慢升出一个头来。

“这就是你说的,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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