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厌愣住了。
“你想要我爱你?”
“不是……我我我我……我只是想让你别那么悲观。”江厌发着抖说。
“我没有悲观,我只是痛苦。”叶明朗平静地说。
江厌抬头,原来不知何时,叶明朗的笑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是泳池边的温度更低,江厌牙齿都开始打战。江厌不想表现出来,于是咬住牙,控制着颤抖。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江厌打着摆子说。
“我没有逃避,我面对着自己的人生,也面对你了。”
江厌突然有些困惑。夜晚的泳池上,会有雾吗?江厌从来都不知道。江厌没有住过有配备泳池的小区。可是眼前明明就有雾,连带着叶明朗看起来也那么忽明忽暗。
“哥,我知道你很勇敢。但是,你不应该把自己封闭起来吧。”
叶明朗凑近,“你想要我敞开心扉爱你吗?”
江厌下意识退后一步,脸烧了起来,紧张得有些结结巴巴,“不是……我只是说,每个人都应该找到真正的快乐。”
“你觉得我爱你就能快乐,这是你的潜台词吗?”
江厌感觉自己已经滞住了。包括呼吸。叶明朗不是说他是直男吗?他不是看不起gay吗?
“你希望我爱你,对吗?”
江厌几乎要腿软,想要求叶明朗别再步步紧逼。
叶明朗慢慢凑近,却吻住了江厌。
一片空白。
江厌僵硬得一动不动。
叶明朗放开江厌,静静看着,似乎在等待江厌的反应。
江厌连吭都吭不出一声。
“我让你快乐了吗?”叶明朗似笑非笑。
“我……我不知道。”江厌觉得自己的心要撞破牢笼一般的肋骨。
“看来是不快乐。”叶明朗戏谑地看着江厌。
“我我……也不是……”江厌感觉嘴唇发麻,无法控制自己的咬字。叶明朗却突然笑起来。
江厌努力地说:“哥,你笑什么。”
叶明朗说:“我很快乐。游戏人间,耍你的时候,我就想笑。”
江厌感到自己突然不抖了,浑身都镇静下来,于是慢慢感受到了兜头冷水般的刺痛。
叶明朗看见江厌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
“哥,你……你是在耍我吗?”
“是啊,就像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假装胃疼,骗你去吃饭,我也很爽。”
叶明朗静静看着江厌一抽一抽地吸气却没有哭。江厌似乎抽足了气,才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是假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是真实的我,真正的我就是这样,玩世不恭。看你能不能习惯。”
江厌觉得自己的尊严被戏耍了。
“你讨厌我的话可以揍我啊!不用想这种招数戏弄我!”江厌攥紧拳头愤怒地低喊。因为看不起我的性取向,就想这么歹毒的方式戏耍我吗?
叶明朗正色道:“我的吻是真的。”
江厌呆住,不知叶明朗什么意思。
“我的痛苦也是真的。”
叶明朗接着说,“我的快乐,是转瞬即逝的感觉。”
江厌想起刚才那个转瞬即逝的吻,像幻觉,那是真的吗?
“就像……就像你刚刚吻我的时候?”
“是的。我吻你的时候,我很快乐。但是这种快乐是转瞬即逝的。我就喜欢这种游戏人生的感觉。”
江厌迷茫地说,“哥,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意义的话,你要我去死吗?”叶明朗淡淡地问。
“不是……”
“那你告诉我怎么活。”
两个人都沉默了。
叶明朗踢了一脚旁边的树,把江厌吓得如惊弓之鸟,眼泪飙了出来。
回家睡觉吧。叶明朗说。
叶明朗第二天一早上起来就说要吃牛排。可是保姆做过早饭了,已经去忙别的事,江厌只好去厨房帮叶明朗煎牛排。
叶明朗吃完牛排,开开心心地笑着出门,江厌只能沉默,目送叶明朗,自己把冷清的早饭吃掉。
晚上叶明朗一回家,就把外套丢给江厌,坐下来哈哈大笑在手机上聊天,江厌如坐针毡,觉得叶明朗就是笑给他听的,忍不住问叶明朗在玩什么。
“在跟女生聊天。”叶明朗笑着说。
“你在谈恋爱啊。”江厌看着叶明朗俊朗的侧脸。
“没有啊,就是还在聊。”
江厌忍不住笑起来,又马上收敛了笑容。江厌怪自己像个傻子。叶明朗这样风风火火的人,一定是喜欢大大咧咧的人,不会喜欢自己这样敏感的人。而且……他性别还卡得那么死。
“她……讲话很有趣吗?”
“很搞笑。”叶明朗点点头,眼里都还带着笑意。
江厌有些不服气,自己也想讲笑话。他清了清嗓子,“哥,我给你讲个笑话。”
“你讲。”叶明朗放下手机,饶有兴致地看向江厌。
“从前有只鸭子,它排队总是对不齐,所以它叫……对不齐鸭!”江厌被叶明朗看得有些紧张。
叶明朗愣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为什么道歉?”叶明朗笑着说。
江厌紧张地摇了摇头。
叶明朗笑着站起身准备回房间。江厌下意识追上去问:“哥,你要休息吗?还是……又要玩手机呢?”
叶明朗听出江厌话语里藏着酸溜溜的味道,心里觉得江厌管得有点太宽了:“别管我那么多**好不好?你是弟弟,又不是……女朋友。婆婆妈妈的,烦人。”
哦……哦。江厌赶紧退下。
第二天是学校的校庆日,活动结束放假半天,叶明朗说想去江厌家里看看,江厌有些尴尬。
可是叶明朗也有点尴尬,他说,“你什么衣服都没带,我不舍得把我的衣服借你穿。看你周末还穿着校服我觉得好丢脸。”
没办法,江厌只好带叶明朗回家去拿自己的衣服。
今天妈妈不会在家的,江厌心里清楚。
江厌带叶明朗来到一栋破旧的居民楼前,带叶明朗走上楼梯。江厌说:“哥,委屈你了。”然后带他进家里。
江厌在房间收拾衣服,叶明朗在逼仄的环境里晃荡,江厌的房间是整洁的,连客厅也保持着江厌尽力收拾的痕迹,但厨房非常的脏乱,残羹剩碗堆积。江厌拿了几件衣服放进书包里,叹了口气,正要去厨房洗碗,叶明朗忽然在房间角落看见一堆写满字的便签,叶明朗好奇地捡起来看,江厌一抬头,忙扑上来阻止:“别看!”叶明朗已经看到了。
纸条上写着“救救我……”“他们在看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叶明朗有些吃惊。
江厌低下头,来来回回想找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却什么都忘了。
“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是……我找东西。”江厌像无头苍蝇一样转,答非所问。
“找什么?”
“油污净……”“药?”两人同时说话,叶明朗已经拿起江厌桌子上的药问。
江厌又扑过去收好药。
“你爸妈呢?”
“他们很忙,不管我的。”
“他们做什么工作的?”
“……老师。”
“……哦。”
叶明朗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半晌,还是叶明朗开口,“走吧。”
回到家,叶明朗坐在沙发上沉思。
“你站着干嘛?”叶明朗一抬头,被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江厌吓了一跳。
“我怕打扰你……”江厌唯唯诺诺地说。
“哦……但是我本来就是一个喜欢嘈杂环境的人,你随意啊。”叶明朗心不在焉地说道。
江厌这才点点头,坐到叶明朗身旁,叶明朗随意地躺下,故意把脚放到了江厌腿上,江厌也不生气,而是小心翼翼地帮叶明朗捏脚。叶明朗自己倒吃了一惊,连忙半坐起来看着江厌。
叶明朗没说话,只是一脸问号,江厌很小声地说“你脚好凉。”
叶明朗感到莫名其妙,又躺回去。
叶明朗突然开口:“你有按时吃药吗?”
江厌低声:“吃了。”
叶明朗又问:“感觉怎么样?”
江厌没有回答。
叶明朗闭着眼睛问:“有没有感觉胃不舒服?”
江厌还是没回答,只是捏着叶明朗的脚。
叶明朗又说:“一定要记得饭后吃药,不可以空腹。”
江厌扫了一眼闭着眼睛的叶明朗,却没有吭声,只是自顾自轻轻点了点头。
半夜,叶明朗下楼来到客厅,看见江厌没开灯,还坐在沙发上一动没动。
叶明朗不舒服,却睡不安稳,于是翻箱倒柜找东西,喘着气还不忘问,“你还没睡啊。”
江厌发着呆下意识看向叶明朗,缓缓开口:“哥,你找什么呢?”
叶明朗等的就是这句话,马上毫不客气地直接放弃自己找,干脆坐到沙发上,扶着眉毛:“那你帮我找,我要一盒粉色的药片。”
江厌马上站起来去找药,半天在抽屉角落里找到了,然后递给叶明朗。叶明朗快速拿过来吃掉,随手扔到沙发上,转身上楼回屋:“睡了。”
江厌看着叶明朗离开的背影,默默捡起药盒,在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对着上面几个字的药名看了又看。
第二天早上叶明朗心情很好地出房门,被一夜没睡的江厌吓了一跳,说:“哇!”
江厌被叶明朗的动静也吓了一大跳,药盒掉在了地上。叶明朗走过来捡起药盒,问:“你怎么了?难道一夜都在这坐着?”
江厌反问:“你怎么了?”
叶明朗晃了晃手中的止痛药盒:“昨晚头疼睡不着。你呢?”
江厌又不说话。
叶明朗问:“你白天还睡吗?”
江厌哑着嗓子说:“不睡了。”
叶明朗无奈。
江厌问:“你家里怎么那么多止痛药?”
叶明朗笑:“怎么了?”
江厌抿了抿嘴,觉得把内心担忧说出口有些为难。
叶明朗酷酷地说:“你怕我把止痛药全吃了?你放心,我早就过了那个阶段了。”说罢,转身走开去卫生间洗漱。
这下,轮到江厌沉思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早饭桌上,江厌心事重重,叶明朗好奇地观察着江厌。
吃完饭,叶明朗提醒江厌:“吃药。”
趁江厌仰头吃药的功夫,叶明朗伸手拿过江厌的药盒看了看,江厌又一脸慌不择路的样子,叶明朗笑道:“你紧张什么?吃抗抑郁药又不犯法。”
江厌心里有些不爽。
叶明朗说:“不就是副作用多了点吗?”随手拉开横幅一样长的药物说明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可能产生的副作用。
叶明朗抬起头笑了笑:“这些我也很清楚。”
叶明朗又晃了晃手中的止痛药:“把这个全吃了会胃出血的,我可没傻到再经历一次,那种痛可不是好玩的,比空腹吃抗抑郁药还痛。”
江厌听完这短短几句话,感觉喘不上气。不是真的窒息,而是感觉全方位的不自在,他不明白叶明朗到底想表达什么,他只感觉叶明朗的情感很混乱,这勾起了江厌内心深处如同破旧衣柜里那整齐叠好的干净衣物般收拾摆放起来的痛苦。
江厌痛苦地抬起头,看着叶明朗。
叶明朗眼神清澈,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可怕的话。
江厌心想:这可怕,不代表直白揭露自伤话题的**和禁忌,而是代表情感的距离。江厌不明白叶明朗为什么要在没有和自己明确确定什么亲密关系的情况下,就这样举重若轻般把如此沉重的痛苦和回忆的阐述丢在江厌的脸上,砸得江厌猝不及防。江厌觉得叶明朗有些越界。
此刻,叶明朗还在微笑。
江厌有些恍惚。心想:他怎么这样……我……我要问出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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