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早晨不再亮得太晚,但还是有两人天摸黑就出来了。
“喏,给你。”顾清风嚼着一只糯米烧麦,将一碗刚刚从摊贩那买的雪菜鸡丝粥递给苏齐月,“还真给这刘麻子送啊,索性让明轩给这刘麻子抓来拷问一番,不就行了。”
“顾大人忘了董家案了?这刘麻子又没犯什么罪。”苏齐月接过顾清风递过来的雪菜鸡丝粥倒进新的瓷碗里,再有食盒仔细收好,“尤桑落的死一定和刘麻子逃脱不了干系。昨天在下就诈了诈他,就把他吓得逃走了,定是心中有鬼,况且他的手臂上有血痕,顾大人莫不是忘了尤桑落指甲里人的皮屑了?”
“那你这回真真是下血本了,这都使上美人计了。”顾清风变了个语调,快速扫了一眼今日苏齐月的打扮。
苏齐月本就长相清丽,但她平日里爱将头发用发冠高高竖起,今日却不同,她特地梳了个少女发髻,发间插了两朵迎春绢花,瞧着倒有邻家小妹的味道。
“顾大人都可以为了周如燕之死殚精竭虑,怒刷几天夜香桶,区区美人计又何足挂齿呢?”苏齐月笑意隐隐。
“你别提这茬。”顾清风想到这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刘麻子儿时丧父丧母,由他的太婆一手拉扯大。前几年,太婆年事高,腿一蹬去见佛祖了,留给刘麻子一间茅草房和一亩三分地。刘麻子平时日没钱就去码头干干搬运,有钱了便不做,闲暇时好爱往赌坊、兰香阁跑,这一个人过得也算逍遥自在。
“刘大哥在家吗?”
苏齐月一手挽着食盒,一手去扣刘麻子家的木门。
“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好睡了?”刘麻子心中想着尤桑落的死,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才睡上一会,就被苏齐月吵醒了。
“刘大哥,是小花呀。”苏齐月继续给了刘麻子一个仰慕的眼神,“奴家看着刘大哥昨夜离开时踉踉跄跄,恐有心事。奴家怕刘大哥睡不好,故给刘大哥做了雪菜鸡丝粥,还是温热的。”
“小花啊。”刘麻子见着我见犹怜的苏齐月,什么困倦都没有了,“真是麻烦你了,快进来吧,外面凉。”
苏齐月踏进了刘麻子的院子,刘麻子顺手想要关上木门,木门却被一只大手给扣住了。
“刘大哥早上好啊。”顾清风用力推开木门挤了进来,黑着脸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刘麻子生得矮小,顾清风站在他面前,他只能去仰视顾清风。他平时只知吃喝玩乐,哪有兴趣去听审案子,所以他是没有见过顾清风的。
只见顾清风的脸色比锅底还黑,刘麻子见着感觉有股莫名的威慑力,他如惊弓之鸟,变得不知所措。
就在这种暗沉沉的氛围下,三人进了屋子。
“阿牛哥,你这是做什么呢。”苏齐月打开食盒,舀了一碗雪菜鸡丝粥递给刘麻子,“刘大哥,奴家哥哥可能是早饭没吃饱,你别在意。”
“好,好。”刘麻子接过苏齐月递过来的雪菜鸡丝粥,喝了一口,“小花的手艺果然好,味道尝着竟跟我们巷子口那卖粥的赵老头有点像呢。不过我觉得小花妹子做得更好喝。”刘麻子呼噜呼噜地很快就喝完了一碗,又去添了一碗。
苏齐月闻言一怔,偷偷凑到顾清风身边道,“顾大人你就不能去远一些的地方买吗。”
“闭嘴。”此时顾清风依旧是黑脸,眼底一片愤恨,“这刘麻子能喝到我自己给他买的粥,已经是他天大的福分了。”
“刘大哥慢点吃,莫要烫到了。”苏齐月贴心地给刘麻子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的跟前,若无其事地问道,“刘大哥一个人住在李解家隔壁,昨夜的风刮的好大,刘大哥不害怕吗?”
刘麻子正喝着热茶呢,听着苏齐月的话,险些呛到,但他为了在苏齐月面前一展雄风,还是回答道,“怕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难不成这尤桑落半夜会来敲我家的门不成?”
“这可不好说。”坐在一旁木椅的顾清风终于发话了,“我听说这死者啊,最爱托梦给生前见到的最后几个人,若是冤死的,还会总是如梦来求他们帮忙伸冤呢!”
“真的假的。”刘麻子霎时面如土色,声音也开始微微发颤,“真的会天天托梦?”
“是有这么一种说法。”苏齐月也在一旁压低嗓子说道,“这冤死的人啊,怨气可大了。”
“这,这,这。”刘麻子拿着茶杯的手一直颤抖,杯内的茶水都被他颤出来,“那,那可有补救之法啊。”
刘麻子昨晚一夜未睡,早上昏昏欲睡时脑海里还是浮现出尤桑落那张脸,现在被苏齐月和顾清风这么一下,更是胆战心惊。
“那还真是巧了。”苏齐月将顾清风一把拉到自己面前,“奴家的哥哥正好懂一些风水之术。只要刘大哥把与尤桑落生前所见之情景一一叙述,再由阿牛哥念咒与之交谈一番,叫她以后不要再入刘大哥的梦。最后再吃下阿牛哥写上符咒的糯米纸,便成了。”
“真这么有用?”刘麻子见着一身正气的顾清风,这左看右瞧也不像个江湖术士。
“那是自然。”顾清风将手臂环在胸前,轻蔑地说道。
趁着刘麻子去找糯米纸期间,顾清风挪到苏齐月身边,小声说道,“我又不会画符,画什么啊?”
“随便写几个字就行,在下昨夜里已经瞧出他不识字了。”苏齐月小声回答。
刘麻子飞快地从厨房拿来了过年剩下的几张糯米纸,递到顾清风面前。
“这真不关我事啊。”刘麻子坐下来喝了一口水说道,“我那是点背,正好昨天去李解他家了。”
“那刘大哥去李解家做什么?”苏齐月也坐下来问道。
“嗨。”刘麻子面色发红,挠了挠头,“这,这不是身上没钱了,想跟他借点,不过小花妹妹,我可不是欠钱不还之人啊。”
“嗯,刘大哥,奴家相信你。”苏齐月送给刘麻子一个信任的眼神。
顾清风:......
“我是吃完早饭去的,可没想到这李解出去了。本来我就想着走了,但是这尤桑落把我叫住了。”
“这尤桑落啊,确实是个好人。平日里她看我一个人可怜,逢年过节的她家里做些什么好菜,总会给我送点。她那婆婆秦氏啊,就见不得这些事,在家天天骂她,说她生不出一个蛋就算了,还天天发善心,要去跟别的男的卿卿我我。不过,天地良心啊,我跟尤桑落之间,就是一个普通的邻居关系。我敢发誓,我刘麻子平日里,这点分寸还是懂的。”刘麻子继续给自己倒了杯茶,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
“尤桑落见我没钱了,就借给了我一钱银子。”刘麻子感恩道,“这么好的夫人,李解这个臭男人竟然不懂得珍惜,真是太可恨了!”
“这怎么说?”顾清风疑惑道,“传闻李解对她夫人不是很痴情吗?昨日他见着尤桑落的尸身,在一旁哭死过去了,算得上情根深种了。”
“痴情个屁!”刘麻子骂道,“一个惺惺作态的伪君子。若真的痴情,李解又怎么会隔三差五地去兰香阁的花娘那听她唱小曲儿。还是兰香阁的中很受欢迎的一位花娘香凝呢,听她唱小曲儿花的价钱可不低。所以说啊,百闻不如一见,什么挂灯笼、描眉毛,什么情根深种,要我说都是狗屁!”
“此话当真?”苏齐月发问,“李解的风评还算是不错的,怎么会老爱往那兰香阁跑?”
“那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不成。”刘麻子笃定道,“每次都穿个青衣,用发冠挽发,这打扮倒是变了,不还是李解那张脸吗?你要是不信,便可去兰香阁问问那位香凝姑娘,这总是去的恩客,她自然是记得住的。”
“哎呀,刘大哥,你受伤了!”苏齐月望着刘麻子挽起的袖子,惊呼道。
“哎呀没事,就让尤桑落给抓了,小花妹妹不用担心,用不了几天就会结痂了。”刘麻子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抓痕说道。
“刘大哥刚刚不是还说尤桑落借给你银子,是个好人吗,怎么会抓你呢?”苏齐月问道。
“唉,还不是我嘴贱。”刘麻子叹了一口气,“昨日里我见着尤桑落手臂上戴着的玉镯,与那花娘香凝手上的款式是一样的。想着她每日里这样照顾婆婆,起早贪黑的,这李解还如此花天酒地,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就告诉她了。她还不信,上来抓着我问,推搡间就把我抓伤了。”
“所以小花你说,这尤桑落不会听了我的话,一气之下,上吊了吧。”刘麻子轻声问道。
苏齐月不回答刘麻子,倒是顾清风,已经用茶水作墨在糯米纸上写好了字,“写完了,赶紧吞下去,可保你平安。”
“好!”刘麻子迅速地吃掉了糯米纸。
“刘大哥,是不是亲眼见到了李解殴打他娘?”苏齐月开口问道。
“对对对,也是穿着一身青衣,我瞧见了的。”
“刘大哥,今早出来的太快,家里还有母鸡、小牛未喂,奴家就先告辞了。”苏齐月瞧着话问完了,脚底抹油赶紧溜。
“这就走了啊。”
苏齐月和顾清风离开了刘麻子的家。走在街上,已是上午,大家都出来忙活,街道好不热闹。
“你在糯米纸写了什么?”刘麻子吞的太快,苏齐月没看清。
“没写啊,画了幅画。”
“画了什么?”
“一头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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