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婴将避尘放下以后,退后几步,又开始蹙眉。
又有吵闹之声?
看这个情势,四周估计都是尸/骨,那么多怨灵,一定很吵。
正在此时,昏迷中的金凌忽然坐了起来。
他闭着眼踉踉跄跄从地上爬了起来,慢慢绕过魏婴,迈出一条腿,重新踩进墙壁里,站回了他刚刚被埋着的地方。双手平放身侧,连姿势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魏婴见状,只能把他重新从墙壁里拽出来,哭笑不得。
正当他扭头想对我说什么时,突然远远传来的一阵狂怒犬吠,他吓得一抖。
那条黑鬃灵犬自从我们进来之后,没有再乱叫一声,可现下却吼叫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悍。
我道:“堡外有异。”
我伸手要扶金凌,却被他抢先一把背起,道:“出去看看!”
我们飞速原路返回,矮身一出洞口,就见黑鬃灵犬背对我们,朝着一个方向,喉咙底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只见魏婴虽硬着头皮过来了,但还是不由自主倒退了好几步。忽然,灵犬吠叫的方向,一个身影快速闪过。
我抬脚要追的同时,他也急切地说了一句:“人没走远,蓝湛快追!”
果然一急,便会脱口而出“蓝湛”。
可是我脚下一顿,回头看着他。
我这一追,不知道会追出多远,他会逃走吗?
他见我不动,问道:“怎么了?在行路岭传谣言、放走尸、设迷阵、建石堡的,一定是同一批人。还有那些刀。可现在若是不抓现行,再想抓他就麻烦了。”
我忍不住问他:“我追。你和金凌?”
他答得倒是痛快:“我带他下行路岭,回清河找个地方安顿,就在之前遇到那个郎中的地方,我们在那里会合。”
这段对话进行得十分急促,我又停顿片刻,思索他这些话中的真实成分。
之前毕竟逃了很多次。这人心思机敏,不知又会想出什么奇招。我实在不愿放他一个人,不止担心他逃,更担心他的安危。
逃了,我还可以把他抓回来,已经知道他回来了,纵然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可是,麻烦的是,他现在灵力微弱到我都感觉不到,若是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我,不能再次失去他了。
正在我犹豫之时,他又道:“去吧,再迟人就跑没影了。我会来的!”
听到那一句真切的保证:“我会来的”,我终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可是,又听他惨叫道:“你等等等等!你把狗带走!狗带走!!!”
我只得又折回来,居高临下地看了黑鬃灵犬一眼,它不敢违抗,嗷呜嗷呜地跟在了我身后,朝着背影追去。
再一次看到那一闪而过地身影,壁尘果断出鞘,裁下半片衣角,我拿在手里,仔细看材质和图案,想来应是聂氏之人。
有了线索,便直直往不净世方向追去,果然被我截到了他,是聂怀桑。
擒他很容易,一丝反抗都没有的人,直接便绑了,带到了与魏婴约好的一家客栈里。
将他拘于房间后,我便坐在一楼大堂显眼的位置,要了一壶茶。
可是,直到茶已喝完一壶,仍不见他的身影。
于是,我便走出客栈,站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找了一个更加显眼的位置,他来了,就能一眼看到我。
站定,一动不动。
身旁经过之人有些看着我窃窃私语。
我知道我这一站,定会给一些人好奇之感。
可是,他们于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心中的那个人,能够第一眼看到我,奔向我。
渐渐日落西山,那个人依然没有出现。
我最开始的淡定,慢慢在我心中土崩瓦解。担忧开始蔓延,像浇不息的火苗一样,越窜越大。
我放眼望去,街上的人已少了很多,有没有他,一目了然。
魏婴,你这是逃了?
还是遇到危险了?
为何迟迟不归?
我的担忧尚未压下去,恐慌又跟着升上来。
我不再站在街上,而是走上了不远处的那座拱桥,那里地势更高一些,或许更容易被他发现。我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望向哪个方向,不知他会从何处过来,更不知他会何时过来。
就如同,这十六年来,我不知道他哪一年会回来,更不知道他会在哪里回来。
如果,那一夜的莫家庄,我不去,我何时能见到他?
如果,那一天的大梵山,我不去,我何时才能认出他?
魏婴,如果我没有看见你,没有听到那一曲忘羡,你有主动要见我的想法吗?
你都已然新生,都已看到了我,为何迟迟不肯表露身份?
你是在防备什么,还是在逃避什么?
或是,你想从此换一个身份,重新来过?
之前的过往,你都不愿再想起?
之前的人,你都不愿再相伴吗?
过去太痛,你想忘了,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你忘了还能继续潇洒,那我,该怎么办?
魏婴,若是你逃了,我是该追,还是不该追?
我是该放手让你过你想要的生活,还是继续伴你左右,直到你看见我的心,直到你也把我放进你的心?
魏婴,你若是遇到危险了……不,你是夷陵老祖,一支竹笛御凶尸,断然不会有难。
魏婴,我不允许你有难,你不能出问题。你若出问题,我会杀了我自己!
十六年何其漫长,好不容易等你重生归来,却又放你入险境,那便完全是我的错,是我一手导致的。
若真如此,我,定然不会原谅我自己!
魏婴,你快回来吧。
我很想你。
正在我五味杂陈之时,听到了一阵声响,我缓缓转过头去,是他!
他果然没有骗我,果然没有逃,真的来了,真的按照约定,主动和我回合,主动来到了我身边!
那一刻,我竟觉得眼前有些模糊,直担心是否我出现了幻觉,水汽缭绕,竟看不真切。
他看到我,顿了一顿,一迈步有趔趄了一下。
这是,受伤了?
我不由朝他走过去,可是他见我过来,竟要后退,我心更沉,继续向他走去,在他快要摔倒的时候扶住了她。
然后抬手伸向他的裤脚,我要看看他的腿怎么了,为何会这般。可是,他却像受到了惊吓一般,磕磕巴巴地说道:“别别别含光君,你不用这样!”
含光君?
你怎么可以,还叫我含光君?
我真害怕今晚等不到你。
我刚刚一直在后悔,为什么要陪你玩追追抓抓的游戏,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我知道你是魏婴,我很想你,我心悦你……
若是你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这些话,怕是要永远烂在肚子里,陪着我一同归去了。
还好,万幸,你来了。
没有逃,也没有危险,真好。
我微微仰首,淡色的眸子盯了盯他,低头,不顾他的惊讶或尴尬,继续挽他的裤腿。他的手还被我牢牢抓着,我不再放开他,绝不放开了!他挣脱不掉,也便没法子,只得望天。
裤腿挽上去,腿上全都是一片黑淤淤的恶诅痕。
我顿时痛得想捶自己几拳!
他一直是顾着别人不顾自己的性格,我怎能放心让他与金凌独自离去?
为何刚刚在石堡中的时候,我不去先检查金凌是否有伤?
江姑娘和金子轩,都间接因他而死,只剩下这一个金凌,他怕是要用性命来护吧!
刚刚回来,便又恶诅缠身,我这十几年,竟是白瞎了?还说要护他周全,这才几天,便又让他受伤!那一刻,我再一次恨自己。
我定定地看了半晌,终于涩声道:“……我只离开了几个时辰。”
可他却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哈哈道:“几个时辰很长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来来,平身平身。”
说罢,他反手把我拽了起来,道:“普通的恶诅痕而已,等它来找我的时候打散了就行。含光君你可要帮我,你不帮我我一个人可应付不来的。”
魏婴,你是否还记得?
当你从乱葬岗回来,手握一只陈情之时,你对我最常说的一句话?
当时,我要帮你,你却一直在对我说,你自己能控制,你自己心里有数,把我拒到千里之外。
如今,你终于肯向我寻求帮助了?
魏婴,不要再疏远我,拒绝我。就让我这样陪着你,帮着你,到地老,到天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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