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规则

上午十点二十分。

李言升的生物钟头一次面临失效,他躺在那间自己从未进过的卧室床上,睁着眼看着纯白色的天花板,目光仍然有些许的呆滞。

浑身都是酸疼的,他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从前也不是没有玩得疯的时候。但程溪山和他每一任床伴都有所不同。他好像对于上床这件事兴趣缺缺,按部就班地进行,但他每一步动作又疯狂到与那张冷淡无所谓的脸完全割裂开来。

他知道程溪山从未和同性有过这样亲密的交流,起码刚开始的时候他几乎是靠意志力才没把程溪山从他身上掀下去,又或者是给他一巴掌让他躺好换自己来。等程溪山真的尝试完毕,把他从沙发被抱进卧室进行第三轮时李言升几乎已经没了意识,他只能像个废人一样被操控着完成接下来极致的折磨和享受。

内置盥洗室里传来水声,紧接着他看着程溪山光裸着上半身,围着条浴巾走到床边拆开了一版药。

“消炎的,吃了。”程溪山毫无愧色。

李言升则没有动静,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昨晚变得有些微妙。

他别过头,似乎对药物十分抗拒,“不至于。”

程溪山单方面把这句话理解成对他昨夜的不满,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掀开被子重新回到暖和的温床,摸了摸李言升冰冷的耳后,“怎么?有哪里的工作没到位吗?”

李言升没看他,喃喃道,“没有,老板尽兴就好。”

就像一个合格的应召娼妓那样,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专业一点。他曾经认为性和油炸快餐是资本家赋予穷人最大的快乐骗局,但此时此刻他决定把“性”从其中抹去。

“今天的行程要往后推吗?”程溪山自动忽略了他阴阳怪气的“老板”两个字,“要不你休息一天?”

“不用。”李言升叹了一口气,他缓缓从床上爬起来穿戴,被子从胸前滑落下去,露出大片泛红或者青紫的痕迹,在这些痕迹中间又一些奇怪的疤痕,茶褐色的,密密麻麻分布在一小片皮肤上,在暗中不显眼,但在阳光下暴露无遗。

“你受过伤?”程溪山好奇地盯着那一块细看。

李言升基本不去健身,但常年做记者奔波在外身材保持良好。腰腹部线条流畅加之骨架匀称,这让那些疤痕显得格外刺眼。

李言升看了一眼自己的腰,满不在乎道,“摔的,地上有玻璃碎片,扎得深,所以留了疤。”

“摔哪儿能摔成这样?”

“茶水间。”李言升言简意赅。

抑郁,自杀,职场纷争都是很普遍的生活元素,他从进入静海的第二年才开始逐渐明白过来这个道理。以至于到后来看着光鲜亮丽的“实习生”进入总部大楼顶替他的位置,而自己被流放宁城分部时也能很好的应对困境。

“刚入职的时候交了一篇报道,照着客户喜好写的。类似于给他的公司ipo上市做预热,客户的接洽方很满意,所以跟主稿提了一嘴夸了我两句。”

李言升套上衬衫,“企业定级,尤其是这些官方报业等级更严格,应届生进去第一件要面对的就是评优定级,我以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所以下了大功夫。”

程溪山看见疤痕和昨晚的红痕一起被白色的衬衫遮蔽,没有说话。企业定级这档子事已经是普遍存在的,尤其是老牌企业作风等级严格,薪资水平奖金福利都要靠小小的级别数字规划。应届生按学历进入公司后面临的第一项难关就是定级,这几乎确定了以后的晋升道路。

他知道李言升的学历背景算得上顶级,发布的新闻和报道水平也不算差。但他离开京城之前的职位只是一个小小的部门副主任,下放宁城分部升了两级变成了副总编,说起来好听,工资依然是同一水平线。

“他是好心,但不该在发布之前跟主编去谈这件事。”李言升有些许无奈,“等杂志上刊那天我才知道那篇报道的第一作者变成了和我一起进公司的另一个应届生,或许出于一点点人道考量吧。我的名字没有被抹杀,而是成了采访助理,名字排在他之后。”

就像是另一种形式的羞辱,年轻气盛的他看到正刊后直接去了总编办公室质问缘由。

京城的高楼大厦里,大腹便便的老头喝着功夫茶,眼皮抬也没抬一下,只说,“我这是为你好,新人锋芒太过会遭人非议。”

李言升快要气笑了,他隐约明白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隐情,然而没有证据。直到很久以后同组的前辈才偷偷告诉他另一位应届生是总编托关系进来的亲眷。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斗不过京城盘根错节的人脉,但依然觉得可以振作静静等待下一个机会。比如年底召开的东方新闻交流大会。

“这篇报道毫无疑问获了奖。东方是行业内有名的记者大会,很多精英阶层都会到场,到时候需要主笔领奖时讲解自己的写作思路和调查背景,作为‘助理’的我当然也在受邀之列。那时候我以为我会像正义的主角一样揭发邪恶的反派剽窃抄袭,揭发他肚子里空空如也......”

李言升很平静地看着程溪山,“现实不是热血片,这些疤就是教训。”

大会前夕,他被吩咐了很多加班工作,晚上走进茶水间时没有看见地上那些与地板同色的玻璃碎渣,也没察觉比平时开得更大的日光灯。就在脚底传来刺痛的时候他下意识想止住脚步,结果被湿滑的地面绊倒,整个腰面都刺入了利刃一样的玻璃碎。

行业会议他最终没有去成,带伤在医院躺完两周后再回归岗位时,他的对手拿回了重量级的奖项,主编借此为他的对手安排好了下季度的所有高层级工作,并且再没有人提起这件事。

“太正常了。”

这是程溪山对这场惨无人道经历的评价,他半开玩笑道,“其实你也可以找个靠山,打败不了规则那就顺应规则,傍傍富婆什么的,做不了真君子那就做个真小人不也挺好么?再者说你们静海的CFO郝耀华不就是个知名的钻石王老gay吗?”

程氏和国内多家报业都有过交流合作,这位CFO的传闻早就是个公开的秘密。李言升在首都时算得上是他的直接下属,按理说这种斯文败类型的知识分子,风流成性的郝总不会放过。

“想过。”李言升道,“郝耀华确实抛出过橄榄枝。”

程溪山眼中暗了一暗,语气依然是轻佻的,“那你怎么不答应?”

“钻石王老gay钻不钻石不知道,‘老’倒是占了。”李言升一言难尽,“卖身也下不去手。”

程溪山几乎是笑倒在床上,他难得有这样天真放纵的样子。李言升没管他,自己穿戴整齐后准备离开。公寓距离疗养院有两个小时路程,他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点。

“等等。”程溪山笑够了,他正色道,“我送你去,顺路。”

“顺什么路?”李言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正好去看看程鉴水那个疯子。”程溪山从床上爬起来,“忘了告诉你,他们俩在一个疗养院。”

十二点刚过,疗养院内,护工撤下了午饭,留下两个已经成为朋友的女孩在画室里聊天。

程鉴水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这几天她和这个名叫荀艺的女孩子已经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荀艺虽然坐着轮椅,但她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和被关在宁城的她不同。

画笔落在画布上,留下红棕色的痕迹。程鉴水的风格总带着混沌的美感,她聚集了艺术家身上的每一个要素,疯癫,灵气,曾有报道说她是程家最像程秋眠的孩子。

“其实不是。”程鉴水摇摇头,“我哥哥比较像,只不过他一般不会在媒体面前表现出来。”

荀艺翻着她那些画稿,似笑非笑,“那你姐姐呢?”

程鉴水停下了笔,她反感提起程玉林。这个人已经死了很多年,然而她就像是一块恒久的病灶,长于身体毁于身体,腐烂发臭之后也无法根除。

“她被杀死了。”程鉴水喃喃,“谁知道呢?太惹人烦是要遭报应的。”

荀艺没有说话,程鉴水对于这个姐姐的厌恶太过明显,就像是一些亲缘关系间莫名存在,相互妒忌的小小恶意一样。

“还好我的朋友们都不烦人。”荀艺摸了摸腿上的画册,低声道,“她们都很好,所以我对她们也很好,做我的朋友,我会尽一切努力去帮助她们,可惜......”

程鉴水侧过头想听可惜后面的话语,然而房门被敲响了,护工探进脑袋,“荀小姐,有人来看你。”

荀艺收回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她带着笑意说了一声“请进”,然后护工拉开白门,请进来一道身影。

那并不是和她约好的李言升,而是一位年轻的警官。

石顺心站在那里,有些拘束地问她,“荀小姐,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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