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莱端着猎枪从木屋里出来了。

枪口指着爱加。

“嘿！”爱加往格瑞身后一缩，但匕首还是横在他脖子上。

“我记得你说过什么，”爱加清了清喉咙，故意让嗓音变得格外沙哑，惟妙惟肖地模仿起辛莱的口吻，“滚出去，第三枪会要你的命！”

辛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枪口顺着爱加躲藏的位置移了移。

刚好能穿过格瑞的咽喉。

“但是！”爱加换回自己的声音，嬉皮笑脸地在格瑞身后道，“这次来找你的不是我，是你的好情人——你说是不是，格瑞？”

“什、什么？”

格瑞懵然地看着辛莱，控制住回头寻找爱加的念头。

那家伙的手指还扣在自己脖子上，力量分毫不减，食指暧昧地在他的下巴上勾了勾，“说话啊，宝贝儿，你难道没什么要对辛莱说的吗？”

什么？

格瑞感觉自己的脑袋像一团浆糊，他要对辛莱说什么？不是，为什么需要他对辛莱说什么？

他直愣愣地看着辛莱，辛莱很平静，完全没和自己对视，目光看着枪口的方向，而枪口对准的是——

格瑞打了个寒颤。

枪口对准的是自己！！

辛莱、辛莱要对自己开枪？！

为什么！！

“没话说吗？”爱加好像很遗憾，又好像只是在单纯调笑他，即使是现在这个情况，被人用枪指着的情况。

像是整个人轻轻松松点在刀尖，漂亮地向前走，丝毫不害怕似的。

格瑞站在两人中间，枪口的威慑轮到了自己，他拼命想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绝对有！

那古怪的、奇怪的，到底是什么！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在说什么？就和永远覆盖在辛莱身上的秘密和过去一样，那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

恐怖的、让人如堕冰窖的、真正的死亡威胁，就那么从辛莱的阴影里升起了，密不透风地笼罩下来，让格瑞从指尖到肩膀都开始颤抖，僵硬的、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认识的辛莱。

辛莱的手指开始动了，一点点下压扳机，爱加偏了偏脑袋，吹了一声轻又轻的口哨，咬着格瑞的耳尖说：

“再不说的话，辛莱可要开枪喽。”

冲破停滞的是一声下意识的“救命”，格瑞哆嗦着，顾不上自己的脖子在匕首上划了多少刀，他害怕的瞳孔看着辛莱，大声呼唤着，呼唤着——

他的情人。

“救我！辛莱！”眼泪夺眶而出，格瑞能感觉到爱加的手指瞬间收紧了，宛如实质的残忍拧住了他的喉咙，他几乎能听到骨骼“咔咔”作响的声音。

“救我——”格瑞在窒息中掐出这么一句，然后又感觉到那只手忽然一松，他大口大口争夺起救命的空气，杀意和愤怒从眼中浮现，他大声地对辛莱道：

“开枪——杀了他！”

匕首依然横在他的脖子上，甚至浅浅割进去了些，但格瑞相信，以辛莱的实力，绝对能杀了他身后的疯子，救出他！

“杀了我，救出你，”爱加慢悠悠地拖长了音，大大方方地把头露出来，“不错的要求。”

爱加的手指玩笑般沾了些格瑞脖子上血，匕首还在，另一条胳膊却仿佛关系很好一样搭在格瑞的肩上，格瑞的余光能看见爱加嘴角的笑容，看见他张合的嘴唇好奇地询问：

“那么你能付出什么呢？”

什么？从死亡中逃过的格瑞差点软下身子，他强撑着一口气，惊疑不定地看着爱加，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没法思考了。

什么付出？付出什么？他听不懂！

救下自己，杀掉这个试图杀了自己的男人，难道不是理所应该的吗？

仿佛看出格瑞在迷茫什么一样，爱加认真地帮他算了算，“我想想啊，我五年前的赏金是六百万，但我刚刚越狱，赏金翻倍是肯定的，唔，就当你和辛莱算二次交易吧，差不多——”

爱加的手指戳了戳格瑞的脸庞，笑着迎上他剧烈震颤的眼眸。

“两千万？”

匕首忽然动了，被爱加扔到另一只手上，笑着在格瑞的脸上划了一个“二”，疼痛和麻木同时出现，格瑞感觉自己的心脏悬空了，他呆愣地站在原地，就那么任由血流下脸庞，像一条滑稽的小猎狗。

“哇哦，”爱加耸耸肩，“还挺便宜。”

说着爱加还挺感慨，“我的命不值钱啊，所以你有那么多钱吗？”

不，怎么可能？格瑞下意识无声道，他当然没钱，而且为什么要用这么多钱去买眼前这个人的命？

格瑞又去看辛莱，他想不通了。

这个距离，这个位置，让辛莱开枪杀了这个男人，不是只需要一颗子弹吗？

为什么他们在谈论交易？难道他和辛莱认识的这三年，比不上眼前疯子口中的一场交易吗？！

“开枪啊，辛莱——”格瑞不敢相信地看着辛莱，辛莱终于看向了他，但手中的猎枪却是丝毫没动，仿佛是真的在等待自己说出那荒唐的“两千万”一样。

“开枪啊！！！”

格瑞忽然大吼，眼眸瞬间变得赤红，狰狞地瞪大了，整个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惶恐和惊骇。

“为什么不开枪？”格瑞简直要疯了，下意识就想往前走，被爱加松松地扣住肩膀，摁在了原地。

“我是格瑞啊，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格瑞一手摁在胸口，又慌又惊地看着辛莱，“开枪杀了他啊！”

但辛莱还是那副漠然的表情，格瑞泄了力一样垮塌下肩膀，不，不可能是因为那荒唐的两千万，辛莱不开枪肯定有别的原因。

“为什么？”格瑞的嘴角甚至咧开了，他努力对着辛莱挤出一个笑，“是因为你们认识吗？所以你舍不得杀他吗？”

“但是、但是他想杀了我啊，”格瑞笑着，笑得很难看，他试图帮辛莱编一个理由，“就算你不杀他，你也应该救我啊，难道，哈，不可能吧......”

格瑞的嘴角扯不住了，他感觉到有什么自己正在努力堵住的东西，破碎着一片片往下掉。

“难道我让你救我，也要付钱吗？”

格瑞直勾勾地看着辛莱，辛莱也看着他。

平静地看着他。

格瑞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从声带深处撕扯出一声怒吼，他暴怒地吼道：“开枪！辛莱！我他妈的让你开枪！杀了他！听到没有！”

爱加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半歪着身子，“好极了，又多个情债。”

格瑞听到声音，刹那间侧身就要抓住匕首，同时肩膀一推一靠，带着嘶吼和破空声挥拳而来。

爱加手指一勾，匕首侧过格瑞的掌心，另一只手捉住格瑞挥来的手臂，“咔哒”几下，卸了他的手腕，胳膊压折在他身后。

皮靴一踢，格瑞“哐”地跪进雪里，爱加拎着他的头发，逼着他仰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朋友，这当然要付钱。”

匕首在格瑞另一侧脸上虚虚比划了几下，割了进去，爱加一边动着手上的刀子，一边淡淡地说：

“救人要钱，杀人要钱，任何事情都是，当然，没钱也行。”

血滴进了格瑞跪着的雪地里，染红了他的脸颊。

“没钱呢，就付出点别的，权力、人脉、名声，跪在地上，冲对方汪汪叫几声，说自己是一条狗，都行，哪怕是出卖身体，也是一条路子。”

爱加看着格瑞脸上被自己刻上的徽章，是帝国的徽章标识，一只红色的眼睛，笑了笑，“陪着睡一晚，割下几个器官，或者更简单点，整个人卖给对方当奴隶，这些都能换钱。”

格瑞听着这些颠覆他的话语，脸颊的疼痛和鼻间的血味几乎淹没了他的感知，他像冰塑一样仰着头，跪在雪地里，看着爱加摸了摸他的头发。

“不过啊，小格瑞，你要记住一件事。”爱加爱抚地蹭过格瑞的眼角，弯下腰，薄薄的嘴唇靠着他的额头，若即若离。

“身体和尊严，是很不值钱的东西。”

爱加对格瑞笑了笑，嘴唇掀起一个弧度，缓慢地眨了下眼，让那抹极致到浓艳的勾人仅是一闪而过。

格瑞跪在冰天雪地里，呆呆地仰头看着，从脸到脖子全是血，等他终于从自我封闭的窒息中挣脱过来后，眼前和脑海里全是爱加最后的笑容。

爱加绕过他，站到了辛莱面前，收起匕首，眼睛里全然没了先前和格瑞挑逗时的兴味，取而代之的是居高临下的命令，“我有钱，交易，快点。”

辛莱看了他两秒，“这个任务我不接。”

“为什么？”爱加一点都不想和辛莱掰扯，“奥伯剩下来的钱足够你再建一个雇佣兵大楼了，还是说——”

爱加阴沉的眼眸盯着辛莱，“你真的要让雇佣兵从此消失？”

辛莱收起枪，转身走回屋，“我已经不接任务了，你走吧。”

爱加想都没想拽住他，“辛莱，别跟我装，你难道不恨他吗？他杀了霍兰普，炸了雇佣兵大楼，杀了上万个雇佣兵，五年了，辛莱，你——”

辛莱拧住爱加碰他的手腕，浅蓝色的眼眸阴沉沉的，翻滚的可怕情绪就藏在那下面。

他在警告。

警告爱加不要讲下去。

爱加看了他两秒，嘴角讥诮地掀起了，“辛莱，你猜猜看，我是怎么进入莫尔斯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