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番外二:昨日霜(1)

自从代替岳莲楼处理过春节分发年货的事儿, 陈霜对他的观感从“除了功夫之外一无是处”,上升至“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优点的”。maixi9

岳莲楼和章漠去了金羌,具体去做什么, 两人不说, 陈霜知道得也不太详细。他并无凡事追根究底的兴趣, 也知岳莲楼身上有许多秘密。若是可以告诉自己, 岳莲楼以后一定会说的。

两人走得仓促, 岳莲楼的事儿交给陈霜, 章漠的工作则由沈灯处理。

这日一大早, 陈霜还在房里擦脸,便听见沈灯在外头的怒喝:“岳莲楼呢!!!”

陈霜默默不语,知道灯爷必定是怒极了, 竟忘了岳莲楼不在家。

吃早饭时他听帮众议论, 原来是岳莲楼早前在玉丰楼吃饭赊账, 留了沈灯的名字。

陈霜心中大惊:这厮不怕死,竟胆大到这种地步。

后来又听帮众讲, 他告诉春风春雨楼新来的姑娘小伙, 自己名为“陈霜”。

怀着愤怒,陈霜这一日在处理岳莲楼留下的诸般事情时,不免带上了怨恨。

临近中秋, 要给明夜堂帮众分发过节的物品,浩浩荡荡近百书册, 都是人名。陈霜看得头昏脑涨,忽听院中传来说话的声音。

是纪春明来了。

北军与北戎一战,虽然获胜,但后续事情极多。建良英和白霓拉着靳岄一同商议讨论,夏侯信却对靳岄百般提防, 靳岄那时在萍洲城十分被动,左支右拙,过得艰难。贺兰砜又留在军部里训练莽云骑,靳岄身边没什么信得过的人,陈霜让阮不奇回大瑀联络明夜堂,告诉章漠北方发生的事情,自己则留在靳岄身边陪他。

这一留便留了四年。

四年间他几乎走遍了北戎每一个地方。随着战争中止,北戎和大瑀的商队恢复来往,他同靳岄一起跟随商队南来北往,见识了许多事情,比沈灯去得还要远。

沈灯甚至打算让他续写自己的《侠义事录》。

他们还去了怒山部落,见到贺兰金英、朱夜和卓卓,还有奶娃娃模样的泽泽。

卓卓长大许多,靳岄乍一看见骑着踏云奔来的卓卓,失声喊出:“女装的贺兰砜!”

卓卓耳朵尖,一边挥舞马鞭跑来一边大喊:“我才不是他!”

高辛人果真个个高大貌美,在陈霜看来,卓卓长相更在贺兰金英和贺兰砜之上。她如同血狼山上峰的圆月,如同驰望原的春风,只要看谁一眼,谁就落进她碧玉般双眸之中,仿佛坠入漩涡,不可摆脱。

她骑术出色,箭术更是丝毫不逊色于贺兰金英。怒山部落里年轻的小伙子们谈起卓卓,一脸倾慕和热爱。高辛人谈起卓卓,总要左右询问确定:她是高辛人的女王,对么?

可高辛族和怒山族已经融合在一起,卓卓对“女王”位置毫无兴趣,天天上山打猎,逮住贺兰金英就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大瑀打仗?

贺兰金英除了去北边跟白原族做生意之外,最大乐趣便是遛娃。怒山部落的老人见了泽泽就慈祥地笑,他们笃信驰望原天神的传说,坚持认为泽泽才是驰望原天神真正降世的神子。

陈霜觉得卓卓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高辛人,但泽泽身上有贺兰金英与朱夜的血脉,他和靳岄都不敢想象这孩子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纵然在靳岄心中贺兰砜是最好、最英俊的高辛邪狼,但他也对陈霜悄悄讲过:泽泽一定比贺兰砜还帅。

陈霜没跟贺兰砜提过这事儿。他也不敢说。

在北方呆的几年里,他几乎每隔一个月就给纪春明写一封信。

信里说的自然是北方的事情,他和靳岄,和卓卓,和怒山人,和贺兰砜,和白霓建良英。

纪春明没见过夏季列星江上下同辉的星河,更没机会去江北,去北戎甚至英龙山脉。他在回信里告诉陈霜,自己很羡慕他。

陈霜此时听见纪春明的声音,隐隐的竟似与人产生争执。他连忙放下笔墨出门。

陈霜的院子在明夜堂后门不远,纪春明来找他,总是独自一人从后门进入,手里不是拎着茶叶就是拎着酒。陈霜回到梁京不过半年,纪春明隔几天就来一次,两人天南地北什么都谈,关系倒是比以往还更显亲近。

院中不止纪春明,还有另一位同样官员打扮的青年,模样稚嫩。陈霜只一眼便认出,他是御史台乐泰手底下的人。

陈霜从北方回来,带了些北戎的特产,他给谢元至送去的时候,在谢元至家中见过乐泰。这青年似乎是乐泰的学生,仰慕谢元至许久,乐泰特意带他去见谢元至一面。

那次匆匆一面,陈霜只记得此人长了张木呆呆的脸,有几分固执的迂腐,且并不喜欢江湖中人。

见陈霜走近,纪春明与那人中止争执,脸上还兀自带着怒气。

“怎么了?”陈霜笑着问,“是我院里猫儿狗儿太吵,惹恼介大人了?”

那青年果真一愣:“你记得我?”

陈霜心道,你这样问,看来你也记得我。

他脸上仍是温和、亲热的笑容:“御史台介杨介大人,大名鼎鼎,如雷贯耳,陈霜怎会忘记?”

青年并未察觉他语气中一丝揶揄,带几分不情愿,但还是拱手作揖:“客气了。”

陈霜本来有满腹对岳莲楼的怨言要跟纪春明倾诉,如今多了个介杨,只得正经待客。

院子小巧,几棵树顶了满冠红叶,柿子挂在枝头,从北方往南方迁徙的小雀在树上歇脚,尖喙啄个不停,吃得津津有味。

介杨一声不吭,偶尔看看陈霜,偶尔看看雀仔。

陈霜:“……”

他转头低声问纪春明:“他来干什么?”

纪春明一脸无奈:“他是乐大人的亲戚,去年的榜眼,如今在御史台做事。可他一心想来刑部,乐大人便让他结识我,与我多来往交流。”

陈霜:“他不喜欢我?”

纪春明:“他认为朝廷中人应当与江湖人保持距离。”

陈霜:“啊……”

纪春明实在忍不住,声音压得更低,凑近陈霜的耳朵抱怨:“此人好烦、好烦、好烦!”

实在是因为太少见纪春明对外人流露这般烦恼情绪,陈霜不禁笑起来。

介杨坐在两人面前,一双眼睛在陈霜和纪春明身上打转,脸色愈发黑得可怕。

陈霜只觉得此人年纪比纪春明小,脾气性格居然比纪春明还执拗迂腐,着实令人捧腹。他正正衣冠,把自己本事运用起来,化身一位端庄正派的前辈,对介杨说:“介大人,请用茶。”

介杨看那茶水:“里头是不是放了药?”

陈霜:“……放……放什么药?”

介杨:“蒙汗药。”

陈霜顿了一顿,眼中笑意更盛:“……蒙汗药不便宜,介大人还不值得我使用。”

介杨:“你们这样的江湖人,狡猾奸诈,诡计多端。”

陈霜仍是笑眯眯:“介大人这么会说话,一定是被人打大的吧。”

介杨:“不必阴阳怪气讽刺我。”

陈霜:“啊,这就叫阴阳怪气吗?对不住,对平常人来说,这叫直截了当。”

介杨怔怔看他,忽然扭头对纪春明说:“这人好没礼貌!我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

陈霜恍然大悟,一拍手掌:“哎呀,原来你是朝廷命官!介大人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夏侯信儿子。”

介杨结巴了:“什……我、我才不与夏侯信这样的小人为伍!”

陈霜拍拍他肩膀:“介大人脾气性情和夏侯信一模一样,都那么惹人讨厌,你们不是一家人,整个梁京都没人信。”

介杨一张俊脸气得由红转白,噌的一下站起来,胸膛起伏,嘴巴一张一合:“放……放……”

陈霜贴心地为他补充全句:“放狗屁。”

介杨拂袖便走。

陈霜在后笑道:“别哭呀,介大人。”

他玩得十分高兴,回头看见纪春明一脸复杂神情。

陈霜发现自己心口堵着的名为“岳莲楼太混帐”的郁气,已经烟消云散。

“介杨这样的同侪真是有趣。”他笑着坐下斟酒,“春明,以后多带他来玩儿。”

话音刚落,介杨又在院门现身。他满面愤怒,结结巴巴指着陈霜:“口舌滑利,无、无耻之尤!”

陈霜目瞪口呆看着这人来了又走,良久才扭头对纪春明说:“春明,他好像你。”

纪春明吓了一跳:“怎会?!”

陈霜笑道:“像以前的你。”

纪春明坐了一会儿之后,沈灯处理完前头事务,也过来和他饮酒说话,谈起梁京城中发生的女鬼索命怪案。

陈霜对此案没什么兴趣,只侧耳细听。沈灯问得巧妙,纪春明应对圆滑,陈霜听着听着,心中忽然唏嘘:不过几年,纪春明已然适应这官场,谁也别想从刑部大司寇口中挖出秘密来。

纪春明临走时,陈霜给他一包上好的药材,都是补身子用的。瑶二姐前几年成亲,不久前生了孩子,陈霜不便去探望,只得委托纪春明帮忙。

送走纪春明之后,陈霜仍不舍得回去。他站在后门看纪春明渐渐远去,街巷弥漫微冷的雾气,秋夜灯火温暖,他直看到纪春明身影完全消失,才轻轻叹气。

后门对面便是靳岄简陋的小院子,自从靳明照平冤、靳府重开,已经闲置几年了。

贝夫人本来在梁京城中行医,年纪大了就把生意托付给徒弟,打算去列星江找郑舞和玉姜安度晚年。她临走前到靳府同岑静书告别,说了些列星江风物、水帮声势。

岑静书兴致大发,竟收拾行李,陪着贝夫人一同往杨河城去玩儿了。

如今靳府只剩靳云英和奴仆。她双手不够灵活,做不了重活,谢元至想了个主意,让她在家里开设学堂,专教贵胄人家的女孩儿读书识字。

靳云英的学堂不止有她自己,还有谢元至,她更邀请沈灯去讲江湖与武林之事,阮不奇若是得空,便去教姑娘一些强身健体的拳脚本事。

学堂起先被人认为稀奇古怪,流言四起,后来官家和圣人乔装打扮,带上皇子帝姬亲自上门听了一节课,学堂即刻名声大噪,门庭若市。

上个月靳云英开始招收寻常百姓家的姑娘,陈霜去帮她的忙,发现原本冷清寂寥的靳府,如今已是热热闹闹。

他给靳岄写信,靳岄兴致勃勃,说等贺兰砜辞去北军职务,一定与他回家,也学谢元至先生那般教教学生。

陈霜心里头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怅然。他为所有人高兴。可他也有不舍得。仿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途,他们不停地、不停地往前去了,唯有他自己还留在原地。

秋夜渐渐冷了,他转身走回院子,忽听头顶传来声音。

“这么舍不得?舍不得便把人留下呗。”

郑舞坐在墙头,悄无声息。

此人原本没有丝毫内力,但在水帮这几年,不知从何处学到了一些古怪的轻身功夫,行动起来悄然如风。

“什么时候来的?”陈霜问。

“从那黑衣服大人说蒙汗药开始。”郑舞咬着一根草杆,躺在墙头跷着二郎腿,“哎呀,陈霜呀,陈霜。那黑衣服大人一定看中了你,又一个人被你蛊惑了。他跑开的时候可是又生气又伤心呐。”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陈霜说,“没被我打够是不是?”

“原来你不肯做我男夫人,是因为你早已经有了男夫人。”郑舞笑道,“你男夫人叫什么?多大年纪?人品如何?我瞧他也颇俊,不知喜不喜欢我这样的?”

陈霜毫不留情:“你下面那玩意儿能支棱起来么?”

他戳到郑舞痛处,郑舞立刻翻身坐起,满眼怒气瞪他。

“再瞪我,我就多捏一次。”陈霜面对郑舞,口舌愈发灵活,“反正也用不了了,不妨考虑考虑去当谁的男夫人吧。”

郑舞落地,紧跟在陈霜身后,笑道:“嘿,我知道他是谁。”

无论是陈霜写给纪春明的信,还是纪春明写给陈霜的信,相互递送,都要穿过列星江。

游家帮如今是列星江上第一水帮,运送两岸客人往来,其中当然也包含信使。

郑舞当初想给陈霜试着写信,便问了信使一些寄信的问题。得知他要给萍洲城的陈霜去信,那信使表情古怪:“陈霜……是哪家的小姐么?”

郑舞:“长得倒像小姐。怎么了?”

信使:“月月有人给陈霜写信哩,这一手字,真是漂亮。”

郑舞威逼利诱,信使只得掏出信件。那是纪春明写给陈霜的信,封得很密实。

郑舞哪怕有一百个岳莲楼的胆子也不敢私自拆开。他举着信,对着日光看来看去。

虽然识字不多,但在游家帮的几年里与玉姜一起跟人学了不少东西,信中并无生僻字眼,隐约看到的几行字,郑舞恰好都认识。

“盼与君来春重逢”,“落笔此夜,梨花又盛……笑饮往事,一一在心”,云云。

郑舞几乎要把那信笺捏皱。

毋庸置疑,这是一封情信。写信之人着实一手好字,郑舞即便练上三辈子也没有这么漂亮的笔法。

后来信使回来,坐的仍是游家帮的船,船上仍有郑舞。郑舞仍旧威逼利诱,拿到了陈霜的回信。

他故技重施,对着日光辨字。

“×回雁×,长路××……此地多美酒佳×,我与子望×夜对饮……盼相逢”,云云。

陈霜不仅一手同样漂亮书法,且用了不少郑舞认不出的字。他又不好让人来认,总之很快确认也是一封情信。

他回去之后便把自己写的信撕了。信上只一句:再问你一次,当不当男夫人,我现在很多钱。

此后郑舞生活乐趣之一便是在列星江上堵那信使,偷看陈霜和纪春明的信。

看多了,郑舞渐渐发现,这些似乎也不是情信。

纪春明说梁京下雪,朝廷科考,哎呀梨花又开了,阮不奇在梁京的大宅子太好看了,我当十辈子官儿也买不了这么豪华的宅子,岳莲楼劝我学人贪墨,被堂主和灯爷骂了一夜。

陈霜说卓卓漂亮,泽泽漂亮,白原族来做生意的青年跟卓卓示爱,被卓卓打得满地乱窜,哎呀我又跟子望饮酒,血狼山月亮真大,可惜贺兰砜一来我就被子望赶走了。

玉姜老见他举着信看,问他看到了什么。

郑舞:“……都是无聊的事情。”

陈霜从来不跟郑舞联络,本来两人也没什么可联络的地方。郑舞对陈霜也丝毫不了解,至少在看到这些信件之前,他一直以为陈霜只是个轻功厉害的可怜琼周人。

虽然都是些无聊的事情,郑舞却渐渐无法忘记。

他对纪春明的信件毫无兴趣,每个月最大的乐趣便是等待陈霜的信,哪怕只能看到寥寥几行字,他好像也同陈霜分享了同一片景致。

玉姜说他疯了。游娘娘说他傻了。

偶尔渡江去找靳岄的岳莲楼却是他的知己。他告诉郑舞:你完蛋啦,你中意上咱们明夜堂最无心无情的一个人啦。

他问岳莲楼,那陈霜怎样才能答应当自己的男夫人。

岳莲楼喝得半醉,怜悯且不忍:“郑舞你呀,命中多劫难,以梦度余生吧。”

郑舞听得半懂:“是要我努力争取么?”

岳莲楼:“……”

他拍拍郑舞肩膀,抓起酒壶大笑跃上船只桅杆,迎着夜风飘飘摇摇,衣带如游蛇般缠舞。“对!没错!!努力争取!!!”他大笑,“冲呀郑舞!只要你不死,你定能取胜!!!”

陈霜:“……”

郑舞:“岳莲楼是个好人。”

陈霜震惊了:“你信他?!”

郑舞:“他是我的知己,教会我许多事情。”

陈霜又气又笑,此时才发现郑舞跟着自己走进了书房。“你这趟到底来做什么?”

郑舞这才想起此行目的:“梁京之前发生女鬼索命事件。有个死者曾是游家帮帮众,游娘娘让我到梁京来,给这家人送点儿吊唁之物。但我来了才发现他们已经搬走。我想问问明夜堂能不能找到这户人家如今去处。”

陈霜烦得很,但郑舞和游家帮在北战中帮了大忙,靳岄非常感激。既然靳岄感激,陈霜自然也要以礼相待:“叫什么?”

“姓李,家里主人叫李有福,死的是他儿子李进,住方禾巷尾。”

陈霜一怔,立刻转头去翻今日刚刚看完的书册。

明夜堂有一位帮众恰好就叫李有福,岳莲楼还在他的名字旁添加了标注:家中有新丧。

陈霜一面暗叹岳莲楼着实厉害又体贴,一面迅速找到“李有福”。这人果真搬家了,新家地址是岳莲楼的笔迹。

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打探到的。

陈霜抬头看郑舞:“好吧,岳莲楼这人,确实有一点儿厉害。”

郑舞冲他勾唇一笑。

陈霜平时十分厌恶这种笑容,只不过郑舞长相粗犷中带着天然的英气,剃了胡子勉强也算个英俊大汉,他做这个表情,丝毫不显猥琐烦腻。

陈霜不由得又看他一眼,忽然发现这人颈上新添了一道纹身,如藤蔓般从背部衣物里攀延到耳后。

看到纹身,陈霜不免又想起些别的事情。

郑舞意识到他眼神:“看我做甚?喜欢上我了?”

陈霜不禁露出忍疼的表情:“你身上,这儿那儿……纹这么多东西,不疼么?”

郑舞来劲了,翻身越过书案落在陈霜身边,轻声问:“想看么?我给你。”

沈灯在前厅抓住两个翻墙来找阮不奇寻仇的年轻人,正询问他俩帮派,忽听后院传来惨叫。

身旁帮众心惊胆战,看向沈灯。

沈灯疲惫不堪,一双眼睛迸露精光:“不必管,那是陈霜院子的方向。”

帮众:“这叫得也……陈霜万一杀人了怎么办?”

沈灯:“你去收尸。”

两位黑衣年轻人忽然扑腾下跪,哭着把如何在街上挑逗阮不奇、如何被阮不奇各打掉一颗牙齿、阮不奇又如何让他们到明夜堂来找自己决斗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沈灯咬牙切齿:“既然怕死,为何还招惹阮不奇?!”

第二日,陈霜拎着中秋礼品去找李有福,出了后门便见到郑舞靠在墙上等自己。

且带着满脸怨恨与不忿。

光天化日,陈霜不便使用轻功,快步往前走。郑舞紧紧跟在他后头,声音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喂,你还没跟我道歉。昨天……万一捏坏了,你怎么赔我?”

陈霜冷冷一笑:“那你骗我这么久,又是怎么说?”

郑舞今日剃光脸上胡子,身材又高大,走在路上引来不少人侧目,其中不乏漂亮仕女。换作往常,郑舞一定要跟这些好看的姐姐妹妹交换眼色,可今日他完全顾不上搭理周围目光。

“我没有骗你。”郑舞边走边说,“它一直都……都那样!”

陈霜想起昨晚自己洗了多少次手,霎时气得青筋都爆了出来。

“谁说它不能支棱的?”大街之上,他不得不极力控制怒火,压低声音,“昨儿不是支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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