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退婚,后脚又登门,还是‘选妃’传言的节鼓眼上,谢母于对方来意心知肚明。果真,一进门就说明来意,打的就是婚约继续的目标来的,不过态度上可论不上多诚恳,‘高高在上’几个字就差贴在脑门上了。
“谢夫人,如今什么局面您比我清楚,这年轻人脾性难免冲动了些,闹些别扭也情有可愿,不丢人。”端起茶盏吹了吹茶汤,姿态摆的足足的,转尔道:“只是琅華这脾性也太冲动了些,日后夫人还是要好好管教才是,免的再闹出什么笑话不是?”
犯了错的人反到在她面前摆起谱来了?谢母心里恼火,皮笑肉不笑回了句:“陈夫人到让我听不明白了,比起冲动,是不是阳奉阴违,表面一套背面一套,更需要好好管教才是?”
说是骂陈蔚,实际骂的却是陈夫人。表面待谢琅華亲热有加,背面却纵容旁的女人跟儿子不清不楚,可不就是表面一套背面一套了?
啪的一下丢下茶盏,陈夫人脸色阴沉道:“劝一句夫人不要意气用事。现今什么局面还需要我来说么?选官那名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写好了,到时候纵是夫人再想回转,可就来不及了。”
俩家婚约满上京都知道,虽说退婚一事已经板上钉钉,但毕竟时日尚短还不算人尽皆知,如果这时候俩家统一口径说是年轻人闹了些许别扭,婚约继续,那总归还是能糊弄糊弄的。问题是对方会这么好心?谢母持怀疑态度。
“陈夫人总说局面不局面的,我到想问一句究竟是什么局面,让你认为我们会巴巴的自打嘴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陈母就笑:“夫人何必隔这打马呼眼?现今除了我们陈家,谁家还敢与你谢家结亲?”
“那你陈家就敢冒险?”
“要不是我家蔚儿在家里寻死寻活的,我也未必敢。”说完一幅苦恼神情,续道:“都是当娘的,儿女都是债,再则琅華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总归也想帮一帮,可不就来了?”
话里话外既然还把自己摆在救世主的位份上?她是不是还要感恩戴德高呼‘谢谢’?谢母听的心里窝火,正想撅回去,谢琅華从里掀了花帘而来。
“夫人说想帮我,到让琅華好奇问一句,您想怎么帮我?”
谢琅華的突然出现让陈母怔了下,想起白云寺那天对方毫不客气模样,心里窝着的火气又被勾着出来了,是以笑了笑,以一幅语音不详神情道:“你跟蔚儿打小定亲,又情投意和,这年纪大了难免有情不自禁的时候不是?”
这是说他婚前越禁?晓是知道对方无耻,但没想到对方这般无耻的谢琅華都愣住了。听明白意思谢母气的发抖,挑杯就砸到对方脚下,厉声喊道:“来人!把这烂嘴巴的毒妇给我撵出去!”
陈夫人被砸到脚边的杯子吓了一跳,耳朵里听到谢母骂她毒妇,说出口才意识到的一点心虚顿时烟消云散,恼火回道:“我好心上门反到被骂,这就是你谢家待客之道?!”
“这般胡言乱语还妄图为我谢家之客?我呸!陈田氏你该庆幸我如今这般年岁,再早五年你要敢这般满嘴喷粪,我非撕烂你的嘴!”
平素最是温婉的谢母都气的骂出脏口,可见真是被气狠了,谢琅華忙安抚:“娘,为这等人生气不值当,让婆子撵出去便是,权当个陌生人。”
母子俩前一个‘毒妇’,后一个‘这等人’,养尊处优几十年的陈夫人如何能忍?甩手骂道:“既然你们不知好歹那莫怪我家袖手旁观,我等着你们当皇亲那天!”
扶着谢母的谢琅華抬眼,迎着视线道:“要真有那天,我必定找陈夫人问问陈家规矩是怎么学的。明明是犯错方,反到上受害方门庭来耀舞扬威,世间哪来的这般道理?”
这话堵的陈夫人瞪眼,谢母拽住谢琅華,眼神一横婆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给我撵出去?!告诉门房以后这种毒妇胆敢放进门来,我拿他们是问!还有,今日门槛扫洗三遍,再找香药好生薰一薰,简直脏了我谢府门楣!”
“你——”
陈夫人气的发抖,可惜这里终归是谢府,她纵使有千般威风还是被婆子们推推桑桑着灭了去,连带陈家其余仆人及带来的厚礼也被直接丢出门去,前者气的眼前发晕,可听令行事的婆子们哪管那多?转身就拎来水桶,对着地上一泼。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溅了陈夫人一身。
不说陈夫人如何怒急攻心,却又顾虑旁人视线不得不忍了负气离去,屋内谢琅華扶着谢母坐下,吹凉了茶递上来,劝道:“娘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如何使得?”
谢母眼眶一红:“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我还道她宽和大度不会苛刻于你,不曾想内里却是这般狠毒脾性,你要真嫁过去,依你脾性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不被活吃了?”
可不就是活吃了么?上辈子他跟陈蔚闹到那般田地,陈母功不可没,好在他这辈子从泥潭里挣脱出来了。想到这,谢琅華垂目说:“娘。要是‘选妃’名册真有我的名字,那就顺从吧。”
谢母顿时直掉眼泪,谢琅華笑了笑,拿帕子帮她擦泪,劝道:“娘也末要太过忧心。名册上有我的名字,未必就一定能选上;退一步说就算选上了,凭我谢家门楣,入宫定然也不是无名无份之人。”
“您不也说当今皇后娘娘是个能容人的么?我不争不抢,只当换个地方住着,没准几十年后还能得个恩赐,回府养老呢。”现在这个局面,他不后悔。哪怕老天爷从没想过放过他。
谢母哽咽,眼里满满都是心疼:“傻孩子,皇宫内院哪有你想的那般容易?不争不抢,就能安想太平吗?古往今来,有多少好人家孩子都折在里面?”名字只要上了名册,便无人能再干涉,入了那深宫有几个人能全身而退?都是身不由已。
想到这,谢母紧紧抓住他手,眼神坚决道:“如果,娘是说如果。如果你真上了名册选了入宫,娘要你为自己打算,不要想家里更不要想族人,只想自己。”
父母之爱为之计深远。谢母让他在家族跟自己之间,保全自己。“。。。好,我答应娘。”谢琅華帮谢母擦干眼泪,想法子逗道:“要真入了宫有了份位,今日娘流的这些眼泪,日后定然在陈夫人身上双倍讨回来,纵使她恨到牙根咬碎,还只能跪着,笑着,受用着,追悔莫及。”
谢母破涕,嗔瞪他眼:“你也就嘴上说说,你那脾性我还不知道?最是软和不过,哪能苛刻旁人去?”
谢琅華笑了笑,要是以前的他自然是做不出来的,但经历上辈子七年磋磨,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谢母还当他不以为然正想再叮嘱几句,谢父进门:“大白天你们娘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还有好好的,做甚洗门庭?险些踩我一脚水。”
最后这句是冲谢母问的,顿时把对方心里那股酸楚又勾了出来,眼眶一红,谢父面面相觑,难道他问话的语气重了?
“这是怎么了?我没旁的意思,就是问一问,夫人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问便是。”听语气都感觉到了谢父自我检讨的意思。
好不容易把谢母哄好了的谢琅華也是无奈,叹道:“与爹无关,是刚才陈家夫人来过一遭,惹得娘心情不好这才红了眼睛的。”
谢父拧眉:“她来做甚?”
谢母擦了泪,冷笑:“老爷不是问我好好的洗门庭做甚么?因为我嫌那毒妇脏了我的门槛!”
能让一向柔顺的老妻说出这种克薄话,谢父心里狐疑对方到底说了什么,下瞬知道事情始末的谢父直接气到发抖,迭声骂道:“毒妇!毒妇!世间怎有这般恶毒妇人?!”
世间哥儿女子犹为坚难,名声清誉何其重要?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小门小户,但凡‘婚前苟合’罪名成立影响的何止一人?那是整个家族的哥儿女子!未出嫁的,出嫁的,都免不得被人编排,其重要性纵使仇人都说不出这种话,更何况与之世交的人家?!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谢父顿时坐不住了,起身就道:“我要去陈家好好问问,我谢家哪点对不起他们了,要这般害我们!”
谢父的反应唬的谢母跟谢琅華对视眼,她怕他气坏身子,又怕他这么莽撞上门被对方欺负了去,急忙起身要拦,谢琅華也出声喊了句,不曾想管家比她们还急着进门:“老爷,夫人,陈老爷来了!”
“来得正好!”谢父怒气冲冲,恼道:“我正想去找他呢!”
被谢父反应吓一跳的管家赶忙追了句:“老爷不是陈家那位老爷,是另一位陈家老爷!”这话说的转口令似的,管家自打嘴巴急道:“老爷,是小阁老来了。”
小阁老?
谢父拧眉:“他这时候来干什么?”
谢母赶忙劝他:“老爷稍安忽躁。陈阁老是日理万机之人,此时登门必然是极为重要之事,您先去迎一迎,妾室这就去交待书房那边接待。”
管家揖礼:“小阁老刚才特意交待句,不是公事。”
不是公事?夫妻俩有些面面相觑,一时间即是想不出他们与对方有何私事商谈的,谢琅華扶住谢母:“既不是公事,那娘,我们去偏旁花厅等吧。”
母子俩移去偏旁花厅,一点都没怀疑对方来意会与自身相干,落座后,谢母还一个劲叮嘱他不要把自己之前保全自身的话当玩笑,没成想还没说道几句,管家一脸喜气跑了来:“夫人大喜事大喜事呀!”
被自家娇儿一波三折的终身大事堵心的谢母,没好气道:“这时候能有什么大喜事?老爷升官了?”
管家一迭声:“小阁老是来提亲的!”这话听得谢母蹭一下起身,管家笑着揖礼:“小阁老想求娶三公子,老爷让奴才来问一下夫人跟公子意见。”
谢母满眼诧异之余随即转为大喜,确认问:“此话当真?!”
“瞧夫人说的,这等大事奴才岂敢玩笑?夫人快些决定吧,老爷那还等着奴才回信呢!”
管家说完意思性侯到门外,谢母紧紧拽住谢琅華手,险些又掉下眼泪来,不过区别之前的恼怒、酸楚,这次纯粹是喜极而泣了。谢母眼里欣喜谢琅華看在眼里,想起对方为自己婚事所操的心,掉的眼泪,笑着推了推道:“娘还不快些做决定,爹那边还等着您回话呢。”
回神的谢母敛了笑意,小心翼翼问:“你呢?可愿意?”
说愿意,自然有些牵强。当年文华大殿上少年一鸣惊人被先帝钦点为状元郞,一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最终临终前点名入阁,成为显赫一时的‘小阁老’,种种经历不能说耀眼,只能说像是长在不同的两个世界。
一个是长在温室,被精心娇养的名花;一个是长在石崖上,历暴风雷电而不倒的青松。但这时候还容他迟疑选择吗?比起谢家如今境地,比起爹娘愁绪,这点子心绪愁结,算得了什么呢?
“娘回复爹吧,我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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