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锁伶郎

若问戚求影这辈子最怕哪种人,他必定答胡搅蛮缠之人。

他素来果断,做出决定就不会动摇,惩奸除恶也毫不手软,但若不小心遇到脸皮厚的人,那就另当别论。

譬如当年他在沧浪宫清修,有女修对他芳心暗许,绞尽脑汁设计与他巧遇,日日写情诗递送到无上殿,盼望打动惊鸿君的铁石心肠。

他烦不胜烦,却又束手无策,只能无奈闭关,从那时起,他就知道情之一字是人间头等麻烦事,只是如今这位狼大王,比之当年那位女修棘手千万倍。

狼大王非但脸皮厚,还听不懂人话,甚至不说人话,偏偏此人修为又高深,理直气壮地轻薄了人,还要埋在被他轻薄的人怀里控诉委屈。

戚求影心说岂有此理,他如今修为尽失,只能躺在这里随人摆弄,肆意妄为,对方竟然还有脸委屈?

到底谁该委屈?

蹭完了脸,又骂完了人,狼大王终于高兴起来,他给几个狼小弟分好任务,带上佩剑准备出发,临走前却不知想起什么,回过头嘱咐装睡的戚求影:“今天是最后一次打猎……你乖乖等我回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戚求影很快就猜到他的未竟之语。

一只口口声声说自己马上就要发情的狼,不出门打猎还能干什么?

待狼大王的脚步消失在洞外,戚求影才慢慢睁开眼,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不行,他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狼大王走后,戚求影立马争分夺秒地运功,修复经脉,可人越抗拒什么,往往就来什么,时间仿佛快得不正常,他才堪堪摸到一点复原的苗头,外头的天色就黑了下来。

动了动只有微弱反应的手指,又看洞外已经黑透的天色,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放弃。

他渡劫损耗太过,又遭天雷加身,不是寻常伤痛,此刻就算是药师在身边,也没法让他一夕恢复,即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认命。

沉默间,洞外传来几声短促的“嗷”声,洞内三狼听见声音,也“嗷嗷”应着,兴奋地扑到洞口迎接。

戚求影一言不发地坐在阴影之中,闻言深吸一口气,下定某种决心一般。

很快熟悉的人影就出现在洞外,他仍旧披着那身貂裘,却仿佛没什么精神,连脚步都不如平日轻快有力,戚求影有些困惑地抬眼,却见狼大王怏怏地走了进来。

“我回来了……”他说完又把食物放在洞口让几狼分食,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几个小弟,最后才慢慢走到窝边,下意识就要往戚求影怀里钻。

动作到一半,他却忽然想到什么,双臂僵在空中,戚求影不解地瞥他一眼,只以为这人又想了新招来折磨自己,顿时心生警惕。

“可以抱抱吗?”

戚求影一顿,越来越搞不懂这个人:“你在故意挑衅我?”

狼大王又接着感叹:“好想抱抱啊……”

戚求影冷笑:“平日里你不是想抱就抱吗?你抱的还少了?”

狼大王却道:“你不是不喜欢吗?我说过我是讲道理的大王。”

现在开始讲理了,今早也不知道是谁趁着自己睡着又是抱又是蹭的,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只会让戚求影觉得虚伪:“知道不喜欢还问?”

狼大王歪了歪头:“……真的不让抱?”

戚求影没有回答,只冷哼一声。

谁知下一刻,一道灵活的身影顺势将他扑倒,戚求影一愣,立马黑了脸:“不让抱还抱?你讲的什么道理?”

狼大王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两条蟹钳似的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勒得人喘不过气来,像个不讲理的土匪:“狼大王的道理。”

戚求影:“……胡搅蛮缠。”

狼大王埋怨道:“我每天要打猎养你和一群小弟,还要做窝,你竟然一点都不体贴大王的辛苦,抱一下都不给。”

戚求影“……”你大可以让我在雪地里受冻结冰,没人求他养。

狼大王压着他,理直气壮地质问:“你是仗着我喜欢你,才恃宠而骄吗?”

又来了又来了,总这样顾左右而言他,随意就说些不知羞耻的话。

戚求影心知说什么对方都不会听,只能再次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抗拒,他不捧场,狼大王也没戏可唱,他躺在戚求影身上休息了片刻,又抓起戚求影一只手,慢慢引渡灵力。

等灵力走过两轮,他也察觉到有些消耗太过,身上都起了细汗,困意如潮水般涌来,若换做平时,狼大王必然要休息,只是今日他却不急着睡觉,只褪了衣服放在一边,又在角落里翻箱倒柜,翻出好几本花花绿绿的小书来。

戚求影眼皮一跳:“你脱衣服干什么?”

“热,”狼大王把戚求影扶起来,又挨着他坐下,身上的貂裘和外袍已经褪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件雪白的中衣,“我们一起看书。”

原来只是看书……戚求影心说看书好,看书能修身养性,他面上不显,心中已然大大松了口气。

细想起来,他们相处了这么些时日,确实不曾秉烛夜谈过,狼大王先前神志不清,说什么都只会嗷嗷嗷,后来好不容易会说话,戚求影却不乐意与他交谈,故而两人时常都是盖起被就睡觉。

狼大王把书放在腿上,一副勤奋好学的模样,戚求影垂眼去看,却见最顶上那本花红柳绿地写着“锁伶郎”,不由回忆起来,无上殿卷轶浩繁,他基本都通读过,这是本他没听过的书,约莫也不是什么有用的书。

他正想着,狼大王却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来:“你识字吗?”

“我只是经脉有损,脑子无碍,”平心而论,戚求影觉得对方更像不识字的野人。

听他这么说,狼大王竟露出一丝失落,像是意外他居然能识字,想了又想,还是取过佩剑,将剑柄递给戚求影:“看。”

戚求影一阵莫名,定睛细看,却发现是竟把不可多得的好剑,剑身剔透如青玉,剑刃锋利泛光,剑柄流畅,光只出鞘半寸,就能感觉到其间涌动的灵光。

“无晴……”戚求影下意识将剑柄上的小篆念出,忽然想起一句诗,“……道是无晴却有晴。”

他说着无意,狼大王却忽然转过头,呆呆看着他:“你也知道?”

戚求影不明所以:“此诗家喻户晓,有何不知?”不知道的才奇怪。

“在我家乡就没人知道,”狼大王听完,却闷闷不乐地收了剑,戚求影原本还想再细看一番,见他此举只得作罢。

“他们连这些字都不认识,”狼大王拍了拍书本,他本来还兴致勃勃想教戚求影认字,谁知对方却连小篆都能看懂,那点想炫耀的雀跃也慢慢沉寂下来。

戚求影听他口气,结合狼大王先前的言行,忍不住问:“你的家乡里这里很远?”

狼大王“嗷”了一声。

“他们对你不好,所以你逃了出来?”

狼大王又“嗷”了一声,同意他的说法。

戚求影恍然大悟,这人大概是出身在偏远不开化的乡野,故而养出一身野兽的习性,加上又被父母虐待,同乡孤立,忍无可忍之下才出走不肯回家。

他除祟时偶尔会遇上这种情况,那些村民抱着被他杀死的邪祟大哭不止,痛斥戚求影人面兽心,非要杀他们村的镇村神兽,每每都让他无计可施,只能请同门相助。

狼大王这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性子,也确实和那些村民一般无二,只是他虽可恶,却有上进之心,明明为戚求影引渡完灵力精疲力尽,竟然还想让自己教他读书识字。想到此处,他不免同情此人境遇,又惋惜他一把好剑和一身修为:“我教你。”

狼大王不知此刻的自己在戚求影心中已经成了乡野之徒,只觉这人态度柔和不少,甚至还愿意主动说话:“你不是要看书吗?打开,看不懂的我念给你听。”

狼大王雀跃地“嗷”了一声,若是他身后有尾巴,此刻必定摇得飞起来。

戚求影执掌无上殿这么多年,教人看本书有什么难的,他眼看着狼大王将小书翻开,殷勤地递到面前,垂目细看,正要一字一句通读,却先看见了一片诡异的图画。

那是一座四周无人的戏台,伶人水袖铺满地,半面妆未褪,依稀看得出是个男人,正偏头垂目,神**拒还迎,他身后另一身形魁梧的男子,浓眉大眼,此刻正一手锁着伶人的腰身,一手攥住两节手腕,再往下,欲掩不掩、半褪不褪的衣料下是二人紧密相缠的腰腹,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那画作边竟还有小字,将此二人所做之事一一细数描绘,戚求影通读典籍,已然练就一目十行的本领,匆匆收回目光,却还是看清书中字句:

却听那年轻的武人笑道:“贱人,你信不信本将军今日就让你死在这戏台上?”

那伶官一听,却不见惊惧,却哑声嗔怒:“将军威武,伶官…敬受……”

不过一眼,戚求影霎时脸色大变,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反问:“这就是你心心念念要看的书?”

“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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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求影同志:原来是是贫困山村出来的孩子,已经被家里人这么虐待了,居然还那么上进,真不容易啊真不容易,好感度浅浅加个一百吧[摊手][摊手]

狼大王:老公你看我买了咱两的教材(兴奋翻开)[可怜][可怜]

戚求影同志:我操%&-#…【哔——】[裂开][裂开]

狼爹:???谁在造我的谣[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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