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法国到北城的航班落地。
此刻,北城机场的人并不多,文怔成望眼欲穿地站在候机口。
这是几天内,他第二次在凌晨来接机。
原本路知晏的回国时间是两天前,那天,他在机场等到那班航班的人都走光了,都没见到路知晏的人影。
他打电话一问,才知路知晏根本没搭上这趟回国航班。他甚至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路知晏就挂了电话。
文怔成了解路知晏,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人出了一大半,还没看到路知晏,今晚文怔成虽然在他登机前确认了一遍,还是焦躁了,生怕他临时有什么重要事又没上飞机,他又白跑了一趟。
“少爷,你可别再耍我了。”
他嘴里念念有词,可能是念力加成,他终于看到了路知晏推着轮椅出来。
轮椅上坐的女人穿着厚重的黑色长羽绒服,衬得脸色白得像是吸血鬼。
文怔成倒吸了口气。
他以前也见过苏橙两三次,虽然不太健康的样子,但是还没到如今这般嶙峋的地步。
一瞬间,他就可以确定,上次路知晏没回国,肯定又是苏橙出了什么幺蛾子。
两人走出闸口,越来越近。他没忍住爆了句粗,他家少爷额发散落下来,但是还是能看到额上贴着的纱布。
文怔成收起复杂的表情,堆笑迎了上去,“你们都累了吧,知晏,我来推苏小姐。”
他不由分说从路知晏手中接过了苏橙的同时,递给路知晏一顶鸭舌帽。
这顶帽子,他原本是准备用来给路知晏挡挡脸防一下记者的,没想到现在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真是卧了个大草了。
文怔成给的鸭舌帽,和他一身行头挺不搭的,换在往常,路知晏明肯定不会要。但这次他没有拒绝,接过戴上了,随手还把帽檐往下压了压。
原因无他。
今天和他一个航班的,好像有个什么小明星,哪怕凌晨了,机场有许多拿着横幅接机的小粉丝。
现在,他一点都不想入镜,再留下任何供人八卦的谈资。
见这位完美主义的少爷这么配合,文怔成满意了,推着苏橙脚步飞快地往前走,还热情地同她搭话,“苏小姐,坐了这么久的飞机,有没有不适应。”
文怔成工作这么多年了,妥妥的人精,练就了一身自来熟的本事,绝对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没有。”苏橙笑了笑,也很是有礼,“倒是麻烦文先生,这么晚还来机场接我们。”
文怔成瞟了眼苏橙,她双手交叠搁在膝上,左手衣袖下隐约能看到露出的半截纱布,“不麻烦,北城好地方挺多,苏小姐后面想玩,都可以联系我,我给你安排好。”
“谢谢文先生。”
“别客气,都是朋友。”
文怔成就这么一路和苏橙天南海北地闲扯着就到了车上,倒是路知晏一句话都没说,看起来倒像是局外人。
知道苏橙状况,文征成这次开了一辆大空间的车过来,方便放苏橙的轮椅。
“知晏,我们去哪儿。”车开动时,文怔成随口问了一句。
苏橙既然是路知晏接回国的,当然要安置好她的住处。
路知晏默然两秒:“锦绣澜湾。”
前面有旅客过斑马线,文怔成差点将把刹车当油门踩了。
他定了定神,从后视镜里望向路知晏,确认了一遍,“锦绣澜湾?”
“嗯。”
文怔成又看了一眼坐在路知晏旁边的苏橙,两人对上目光,苏成朝他微微一笑,那个笑容柔柔弱弱仍由谁都生不出恶感。
他咳了声,掩饰情绪,“锦绣澜湾好哇,环境好,人在那儿住心情都好。”
“是。”苏橙说,“以前我回国,知晏带我去那儿看了一次,第一眼我就很喜欢。”
苏橙奔波了十多个小时,确实也累了,同文怔成聊了没多久,就靠在车背上睡着了。
文怔成也沉默下来,车里安静得窒息。
下了高速,文怔成见苏橙还没醒,将车靠边停下,然后低头在手机上按了两下,紧接着路知晏的手机就振响了声,在安静的车厢里,像是一声幽微叹息。
路知晏掏出手机看了眼,发现是文怔成发来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文怔成正透过后视镜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眼睛里的疑问喷涌而出。
路知晏点开了消息。
【苏小姐住锦绣澜湾,季总知道吗】
路知晏看到这条消息,眉头下压了几分。
季南音怎么可能不知道,毕竟苏橙闹出那一出,想瞒也瞒不住。
两天前的早上,在苏橙提出那个要求后,路知晏沉默了好久,还是拒绝了。
他虽然有照顾好苏橙的义务,但是他也不想伤害季南音。
又怎么可能让苏橙住到季南音眼皮子底下。
过了这么久,路知晏还记得当他说出“抱歉,我可以重新给你找住处,直到找到你满意为止”时,清晨的阳光落在苏橙脸上的角度,还有她勾着嘴角微笑着的表情。
她说:“没关系,是我冒昧了。”
她是那么平静,以至于路知晏都以为苏橙接受了。
去机场的路上,苏橙也很平静,问了他许多北城相关,看起来对这一趟,充满了期待。
她表现得太正常了,以至于路知晏也放松了警惕。
在机场时,她说要去卫生间,路知晏让她去了。
等了十来分钟,要开始值机了,苏橙还没出来,路知晏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拜托一位女乘客进去看看,才发现苏橙在卫生间的隔间里将才愈合的伤口又扣开了,血流了一地。
季南音是知道他要回国的。
这么一耽搁,路知晏也瞒不下去,将事情原委都告诉了季南音。
路知晏自始至终没有回他的消息,半小时后,到了锦绣澜湾,在停车场看到等在那儿的季南音,文怔成就知道了答案。
苏橙显然也看到了站在昏淡灯光下的季南音,她勾唇笑了笑,却一点笑的意味都没有。
路知晏却直接推开车门跳下了车,迫不及待地朝着季南音走了过去。
“不是让你睡,不用等我们吗。”路知晏望着季南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季南音比他走之前瘦了些。
季南音没回答,看了他一会儿,抬手就去摘他的鸭舌帽,路知晏条件反射想要阻止,但是还是慢了一步。
路知晏额上的纱布毫无遮拦地呈现在了季南音眼底。
她抿了下唇,“这就是你不愿意和我视频的原因。”
路知晏:“我不想你担心。”
季南音表情严肃,他又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缝了两针。”
季南音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一阵响动,是文怔成将苏橙的轮椅拿下了车,他躬身站在后车门,对苏橙说话。
“苏小姐,我扶你下来吧。”
季南音盯着那边。
车里黑洞洞的,像是弥漫着一层黑雾,能隐约看到坐在里面的轮廓。
那是苏橙。
季南音看不清苏橙的表情,但是敏锐的知觉还是让她察觉到了苏橙径直落在她身上的怨恨目光。
对文怔成的殷勤,苏橙一改之前的有礼,完全无视了他,“文先生,还是让知晏来扶我吧。”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车库里的人都听得到。
一时间,气温都像是凝固了。
文怔成表情管理第一次失控,他蹙眉瞧着苏橙那副云淡风轻丝毫和绿茶不沾边的模样,喉咙咽了咽,想说什么,却听季南音大度地说:“知晏,你去吧。”
路知晏看了季南音一眼,后者回以一个安抚的笑容,又轻轻拍了拍他胳膊。
路知晏深吸口气,大步走了过去,躬下身伸手想要将苏橙扶出来,苏橙手搭了上去,借着路知晏的力气外车外挪动。
快要下车时,她忽然伸手就圈住了路知晏的脖子,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路知晏身体顿时僵硬。
“知晏,我没力气。”苏橙头枕在路知晏肩膀上,声音娇娇弱弱的,目光却笔直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两米开外的季南音。
路知晏没说什么,快速将苏橙抱起,放在了轮椅上,迅速拉开了距离。
季南音从容地走了过去,“苏小姐,好久不见。”
苏橙哼笑了声,“是啊,好久不见了,季总。”
在知道苏橙指名道姓要住锦绣澜湾后,季南音就用这两天时间,将22楼的房子重新布置了一番。
都是暖色系,看起来很温馨。
听说这样对病患好。
桌上还摆着丰盛的食物,都是南市的一些特色小吃。
苏橙愣了愣,随后冷笑着望向季南音,“我还以为季总只会使下作手段,没想到笼络人心也有一手。”
路知晏蹙眉。
从前的苏橙在他心里都是温和恬静的一个人,倒是第一次见她这么阴阳怪气的一面。
季南音倒是眼都不眨:“苏小姐,你高看我了,这不是我做的,是阿姨做的。”
话毕,她朝着厨房方向,“李阿姨。”
很快,捆着围裙的李阿姨就从厨房出来了。
昨天路知晏给她打电话,让她来这边工作,说是照顾一个病人,还给她涨了工资,她哪能不愿意。
如今一看苏橙的样子,更是母性大发。
“哎呀,孩子,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放心,回国了我肯定好好帮你补上,。”
苏橙望着李阿姨,面色和缓了些,“那就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不麻烦。”她直接推着苏橙到了餐桌边,给她舀了一碗饵丝,“坐了那么久飞机饿了吧,尝尝我做的。”
李阿姨想扶苏橙坐上餐椅,苏橙拒绝了,自己撑着轮椅,小心地坐了上去。
她端起饵丝尝了一口。
李阿姨又问:“味道正宗不。”
苏橙点头。
她虽然生在北城,但是她妈妈是南市人,她没和她爸爸离婚前,经常做饵丝这些南市小吃给她吃。
“您是南市人。”
李阿姨闻言高兴了,这无疑在夸她手艺,“不是,知道你是南市人,我特意学的。”
其实是季南音找南市的大师傅来教她的,但是季南音不让她说。
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李阿姨当保姆这么多年,很有分寸,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更不会问。
“很好。”苏橙说。
李阿姨高兴得眼睛嘴都合不上,觉得眼前的姑娘还挺招人疼的。她又招呼季南音和路知晏,“季小姐,小路先生,我做了好多,你们一起啊。”
路知晏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拉起季南音手,“苏橙,你吃完了早点休息,我们就先下去了。”
苏橙头也不抬,自顾自吃着东西。
路知晏又盯着苏橙看了一会儿,拉着季南音出去了。
门一关上,他就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季南音。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如果不是他当初为了刺激季南音,想看她吃醋,想看看她心里是否还有他的位置,故意带苏橙去了锦绣澜湾。
如果他没有那么做,或许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
可世上根本没有如果。
季南音抬起手臂,圈住了他的腰背,轻轻拍着。
“这有什么,苏小姐也是我的债。”
季南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天大的事,也那么波澜不惊的态度应对。
回到两人的小窝,季南音帮路知晏拆掉头上的纱布,终于看到了他额上的伤痕,缝针的医生应该是狂放派的,伤口缝得歪歪扭扭,看起来很狰狞。
季南音蹙眉,想碰又不敢碰。
路知晏抓住她的手,贴在脸上:“心疼了。”
“嗯,心疼。”
路知晏一下笑了起来,即便这么沉重的时候,听到季南音关心他,还是忍不住想笑。
这么多年了,他好像还是当初那个单纯天真的少年。
“没关系。”路知晏目光落上季南音额头,她不施粉黛,额上有一线浅浅的白,“我们这也算是情侣伤了。”
“情侣不了。”季南音被逗笑了:“你这个可比我严重多了,感觉以后好了也会很明显。”
路知晏毫不在意,有疤就有吧,男人不在乎那些,倒是季南音这陈年旧伤让他面色沉重起来。
他指腹拂过白痕,“怎么弄的?”
他了解季南音的所有,她身上哪儿有痣,他都知道,她身上哪儿有伤疤,他都晓得它们的位置,还有来历。
季南音长得好看白皙,看起来是那么完美。
但是只有路知晏知道她腹部有一道扁长的痕迹很深的疤。
那是他发现之后,第一次问她的往事。
季南音的回答是那么轻描淡写,她小时候摔倒,被镰刀割伤的。
他对季南音占有欲爆棚,想知道她每一次微笑时为谁绽放,也更想知道她身上的痕迹是怎么烙上的。
唯独额上这条快要消失不见的伤,不知来历。
听路知晏这么问,季南音眼神有些古怪,“你不知道?”
路知晏奇怪:“那时候我们又不合,你又没说,我怎么可能知道。”
季南音沉默了会儿,“是我去深城工地看项目,不小心被刮伤的。”
她顿了下,“爸说发消息告诉你了。”
路知晏蹙了蹙眉,眼露厌恶,还是说:“……我没收到过他的消息。”
在路知晏心里虽然挺瞧不上路崇这人的,但是知道他是不屑于说这种低级的谎话的。
他问季南音:“什么时候发的。”
“九月十六号。”季南音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你在法国。”
路知晏沉默了。
那时候苏橙要进行新的疗程,Joan需要他亲自去一趟。
他就在法国照顾苏橙,而他手机也并没有密码,也只有苏橙能碰到。
两人对视着,都回过味来。
季南音将用过的棉签扔进了垃圾桶,淡淡地说:“别想了,早点休息。”
谢谢“格鲁吉亚第一深情”灌溉的3瓶营养液(鞠躬,谢谢深情太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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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情侣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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