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被秋后算账的清溪伸手环住爹爹的脖子,笑得谄媚又讨好,“爹爹,溪溪好想你,我们去吃云片糕吧,娘亲最喜欢呢。”
“你啊,黠儿。”
殷远舟一手抱着清溪,一手捏捏她的鼻子,无奈笑道:“你娘亲是不是还最喜欢酱肘子和八宝鸭?爹爹也买些带回去好不好呀?”
清溪连连低头,笑得一脸灿烂。
前世的经历她只有模糊的印象,每每想起心中总充斥着淡淡的悲伤,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她本能的排斥被人亲亲抱抱。
可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被家人倾注了数不尽的爱,被爱意滋养之后那些模糊的印象也都消失不见,现在的她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小孩儿罢了。
眼见殷远舟无视身后老夫人的呵骂和仆从惊慌失措的呼喊抬脚就走,清溪戳戳爹爹的肩膀。
“不管他们吗?”
殷远舟眸光微敛,揉揉清溪的脑袋,“不用管,他们也只敢在殷府闹一闹。”
“小孩子不要想这些不好的事儿,会长不高的。”
理了理清溪的髦发,殷远舟笑得温柔,“我们家溪溪是天下最乖最可爱的孩子,以后听到不好的传言万不可理会,回来告诉我们,我们来处理。”
清溪鼻子一酸,伸手抱住爹爹不说话。
从前暂且不提,今生她拿的一定是人生赢家剧本,她的家人无论从哪一点儿看都是最好的。
父女俩的脚程不快,在离府门只剩小小一段距离时,一声悲戚而惊恐的童音从身后传来。
“三叔,三叔,三叔不要走,祖母晕过去了,三叔可不可以帮若云照顾祖母?若云好担心祖母,三叔陪陪若云好不好。”
清溪越过殷远舟的肩膀看向疾跑而来的小姑娘。
清溪也不是真的傻,京城名人轶事繁多,谁闲着没事去关注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闺阁小孩是否有才。
她和殷若云同时扬名,若说这背后没有殷府操纵是不可能的,就是不知道她的若云堂姐是是否知情了。
“老夫人生病自有医师照看,你若真的担心,该寸步不离守着老夫人,再不济,还有两位夫人,何必纠缠我一个外人。”
“可,可是…”
眼见殷远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要转身,殷若云眼睛都红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哀婉与伤心。
“三叔,三叔,长辈们之间的恩怨不涉及孩子,我并不知道从前的事儿,三叔能不能看在我只是个孩子的份上,让我进宫学读书?若云不想按父亲的安排到年纪就嫁人。我,我年纪比清溪大,可以好好照顾清溪,我能作为榜样督促清溪学习。”
清溪:……
这倒霉堂姐这时候都不忘踩她一脚。
清溪头大,有种想赶紧跑,离殷府远远的冲动。
天知道,她想躺平,不想被迫卷生卷死。
不过…殷若云的行为举止似乎十分违和。
明明只是个年岁不大孩子,言谈举止却透着成年人的精明,字字句句都带着引导性,但有时候又有些异想天开的天真。
清溪想不明白,干脆利落地放弃思考,讨厌的殷家不值得她浪费宝贵的精力。
殷远舟也看到殷若云眼底的藏不住嫉妒与算计,皱眉捂住清溪的眼睛,对殷若云说道:
“溪溪乃圣上御笔亲封的福安县主,你殷家上下满口‘清溪清溪’的叫,是弃圣上颜面于不顾?”
言罢,转向一路跟过来的侍女,面无表情道:“刚才的话一并转告殷大爷,若我在听到京中有人拿我家溪溪当筏子捧他女儿,我不介意追查一下他极力隐瞒的秘密。”
侍女脸色一白,不顾殷若云地挣扎,抱着她转身跑远。
这侍女是老夫人身边的人,看她的反应似乎知道爹爹说的事。
清溪挠挠头,觉得脑子不够用,
“爹爹,他们真的会听话吗?”
“以后离殷若云远些,她有些怪异。”
殷远舟只是拍拍清溪的脑袋,并不回答也不解释,抱着清溪分别买了酱肘子和云片糕,径直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一如既往的祥和安宁,唯一不同的是,这次长公主没有在门口等他们,据说是在库房翻翻找找了一下午。
两父女对视一眼,将手中的食物递给小厮,大手牵小手一起晃晃悠悠地去库房找长公主。
库房门口。
长公主的侍女春桃一脸无奈地守在门口,看着在库房中来回穿梭的长公主。
殷远舟过来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头疼地揉揉眉心。
“春桃,你去吩咐小厨房做些汤羹和消食的点心来,我和溪溪陪着公主就行。”
“是。”
春桃离开后,清溪就松开殷远舟的手哒哒哒地跑到长公主身边,“娘亲,你在干什么呀?”
长公主翻出来的都是兵器,这些都是长公主的宝贝,常常擦拭把玩来着。
“送礼呀。”
长公主学着清溪说话的调调,点点她的小鼻子,转向殷远舟问道:“可还好?那府里没有人为难你吧?”
“没有,拿回娘的遗物以后就再也不去那府里。”
“不去也好,以后他们在敢上门欺负你,我定让他们后悔出生。”
长公主手中红缨枪重重落地,潋滟的桃花眼带着不可侵犯的凛然。
殷远舟点头含笑取过长公主手中长枪,用帕子细细擦拭长公主手上灰尘,瞥了眼被整整齐齐码在一旁的兵器,心下了然。
“是准备英国公的寿礼?”
“是啊,自从世子沙场战死,整个英国公府人丁凋零,剩下的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师父…国公只怕有心无力,想帮着英国公府结些善缘,算是留些香火情。”
“你也知道,当年我和皇兄是跟着国公长大的,英国公府如今的这般,我定要拉上一把的。”
长公主眸光复杂难辨,“说起来,若不是为了皇兄和萧氏皇族,世子哥哥本该平安无事,英国公府也不会落没至此。”
“会好的,世子的独子如今正在宫学念书,跟我们溪溪也是同窗,听说功课十分优秀,再过些年,定然可以支撑国公府门楣。”
被无良父母忽视的小可怜清溪听到这儿,脑海里瞬间浮现一张稚嫩却难掩倨傲的脸,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长公主在众多宝贝中,最终选择了一柄长剑作礼物。
那确实是把好剑,清溪一靠近就能感受到剑身透出的森森戾气。
小废柴缩缩脖子,老老实实地呆在长公主身边,离剑远了些。
长公主搂着清溪去了英国公府,跟英国公府长辈见礼后,清溪就感受到一股带着恶意的视线。
顺着视线望去,在女眷中看到正愤恨地瞪着自己的殷若云。
此时的殷若云看起来比前几天瘦了许多,原本肉乎乎的小脸有些凹陷,眼下是一片浅浅的青黑,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闪烁着令人无法分辨的复杂。
清溪有些奇怪,比起她殷若云是个名副其实的真小孩儿,放在前世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学生,正是天真懵懂的时候,而她却总有这种复杂的情绪变化,难道只是因为深宅大院的孩子都早熟?
清溪还没找到结论,就看到殷若云身边的女子推搡着殷若云似乎在说些什么,一双精明的眼睛不时往她这边飘来。
清溪打了个冷颤,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那边殷若云已经带着僵硬的笑,越过人群往她的方向而来。
清溪不想当任何人的对照组,连忙伸手拉拉长公主的衣摆。
“…娘亲,我想出去玩儿。”
长公主不疑有他,摸摸清溪的脑袋点头同意,示意身旁的侍女夏荷跟着清溪。
清溪生怕被殷若云缠上,拉着夏荷的手就往人少的地方跑。
“县主,跑慢点儿,小心摔了。”
夏荷拉住清溪,给她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可是看到什么讨厌的人了?”
长公主身边四位侍女分别是春桃、夏荷、秋菊、冬梅,都是同长公主一起长大心腹,也是看着清溪长大的,对待清溪也多几分亲昵。
清溪咧嘴,“夏荷姑姑,我刚才看到大伯母和若云堂姐了,她们讨厌。”
是真的讨厌,每次跟殷家人单独遇见,他们总会明里暗里说清溪顽劣懒惰,不如若云灵秀可爱,温柔娴雅。
清溪若想被所有人喜欢,就要向若云学习,出门在外最好经常带上若云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清溪这一世生活太过安逸顺遂,心智倒退不少,对这种明里暗里讥讽没有那么敏感,因而常常是充耳不闻,但听多了心里也不舒服。
她也纳闷儿,殷若云一小屁孩儿,究竟从哪里看出来的温柔娴雅?
夏荷面上显而易见的厌恶,“县主做的对,那样的人家沾上就甩不掉了,以后他们再缠着县主,县主一定要告诉公主。”
清溪点头,小脑袋像啄米似的看上去憨态可掬,夏荷哂笑,跟着清溪在英国公府闲逛。
英国公府邸极其精致华美,当年圣上攻入京城一统天下后,为表达对恩师敬仰与尊重,也是千挑万选才选择这里为英国公府。
据说,这里曾是大雍一个大贪官的府邸,就连后院的台阶都是金玉铺就,无处不透着低调的奢华。
清溪仰着小脑袋看了一圈,觉得十分精致漂亮,亭台楼阁应接不暇,跟公主府也不差什么,拉着夏荷找个地方坐下欣赏这与公主府截然不同的院子。
其实,京中那些关于她懒惰的传言是真的,她是真的很懒,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躺着。
三岁之前,她都是被人抱着才肯出门。若非如此,她娘也不会知晓皇帝舅舅要她去宫学读书后,就迫不及待把她连人带行李一起打包送到宫中了。
哼哼两声,清溪懒惯了的脑子便放弃思考,只专心地享受这难得的静谧。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尖锐的男声,“还没那个小/杂/种?你们这群废物!继续给我找!”
声音耳熟,清溪顿时皱起眉,拉着夏荷往男声所在的地方而去,走过一个假山,在一处凉亭看到个锦衣小少年,正拿着鞭子重重甩在地上。
“是他啊,真讨厌。”
清溪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这个张扬跋扈的男童就是已逝的英国公世子独子谢渊。
说实在的,清溪也是听着当今圣上征战天下的故事长大的,对英国公府英勇事迹了如指掌,也很尊敬英国公夫妇和早逝的英国公世子。
可是,即使看爱屋及乌的份上,清溪也无法喜欢谢渊。
无他,清溪曾亲眼看到谢渊纵容手下人欺辱一个小乞丐,将小乞丐打得面目全非,而原因不过是小乞丐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角而已。
这件事说出去没有人信,谢渊在外人面前一向是端方有礼的天才少年。
这人伪装的太过成功,若不是小乞丐临行前送她的礼物还在,清溪或许还觉得谢渊纵奴行凶只是自己的错觉。
“这是…谢渊小公子?”
夏荷的声音带着些许不可置信,她跟在长公主身边长大,也见过许多龌龊与腌臜,知晓世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都表里不一,不过是没想到谢渊不过十岁的年纪便已经有表里不一的模样。
“是他,夏荷姑姑我们走吧。”清溪不想跟谢渊打交道,拉着夏荷就往反方向走。
英国公府挺大的,清溪在看到谢渊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她们大概走到国公府后院了。
作为客人未经允许来到主家后院是十分失礼的行为,清溪干脆停在原地,准备原路返回。
刚走几步突然听见“噗通”一声巨响。
那是重物落水的声音,紧接着又听见拍打水面的声音,还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得意的笑声。
夏荷心头一紧,刚想抱起清溪,却抱了个空,清溪早在听到第一声“噗通”声的时候就已经顺着声音跑过去了。
夏荷惊得脸色发白,赶紧追了上去。
清溪跑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池塘边一个看不清脸的少年,正将水中挣扎的人不断往水里按,嘴里还发出猖狂又嚣张的笑声。
清溪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噩梦般的记忆如潮水般将她淹没,拼命克制住微微颤抖的身体,思维逐渐混乱,眼看被按在水中的人挣扎的动作慢慢变小。
清溪的瞳孔一缩,大脑一片空白,等在回神时,她已经跑到少年身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人一脚踢下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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