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是被一阵尖锐的头痛刺醒的。
仿佛有无数根钢针扎进太阳穴,并伴随着一些完全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蛮横地涌入脑海。
阴森的森林、猩红的月亮、毛茸茸的利爪、一个总戴着红绒兜帽的纤细身影,以及……被银质匕首刺穿心脏的冰冷与剧痛……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她熬夜加班后熟悉的出租屋天花板,而是雕刻着繁复藤蔓花纹的深色木质床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松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野兽气息的腥甜味道。
身下是柔软的羽毛床垫,身上盖着针脚细密却略显陈旧的亚麻被子。
这不是她的地方。
“嘶——”她撑着手臂想坐起来,却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尤其是四肢百骸深处,一种陌生的、狂暴的力量在隐隐躁动,让她心烦意乱。
她环顾四周。这是一间颇具中世纪欧洲风格的卧室,石砌的壁炉里柴火静静燃烧,跳跃的火光将房间映得半明半暗。墙壁上挂着野兽的头骨标本,一张铺着墨绿色桌布的圆桌摆在窗边,上面放着一盏黄铜烛台。
一切都透着陌生、古老和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我不是在公司的电脑前……猝死了吗?】
这个念头刚升起,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终于找到了泄洪口,汹涌地冲击着她的意识。
这个地方叫黑橡木村,毗邻着传说中危险重重的血月森林。
这具身体的名字叫玛莎,一个几个月前嫁入村里的寡妇,是村里那个父母双亡、与祖母相依为命的小红帽——罗莎的继母。
而她自己,林晚晚,一个二十一世纪的苦逼社畜,似乎、可能、大概……是穿越了。
穿进了一本她睡前偶然翻过的、设定极其黑暗的童话融合小说——《血月森林》里。
这还不是最糟的。
最糟的是,她穿成的这个继母玛莎,表面上是温柔贤淑的寡妇,实则是潜伏在人类村庄的狼人密探!任务是监视身负特殊血脉的小红帽罗莎,并伺机夺取她祖母传给她的那个据说蕴藏着强大力量的“护身符”。
在原著剧情里,这个倒霉的狼人继母因为任务失败,没能按时拿到护身符,先是被残忍多疑的狼人族长处决。而在故事的最后,当小红帽体内的力量彻底觉醒,与猎人联手时,她这个“恶毒继母”也难逃被清算的命运,死状凄惨。
双杀结局!
林晚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不仅穿越了,还穿成了一个迟早要死、而且会死两次的炮灰?!
就在这时,那潜藏在四肢百骸里的躁动感骤然加剧。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指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尖利,手背上的汗毛也变得粗黑浓密,一种对血肉的原始渴望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今晚……是月圆之夜!
狼人血脉要失控了!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每次月圆,她都必须躲在特制的、刻有压制符文的地窖里,苦苦煎熬,才能勉强保持理智,不彻底兽化。而此刻,她显然不在安全的地窖。
怎么办?如果在这里兽化,暴露了狼人身份,根本不需要等到剧情杀,愤怒的村民和闻讯而来的猎人立刻就会把她烧死或者乱箭射死!
“叩、叩、叩。”
轻柔的敲门声响起,像是一道催命符。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甜美的女声,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玛莎妈妈,您醒了吗?我煮了点蘑菇汤,给您送来了。”
是小红帽!罗莎!
林晚晚,不,现在是玛莎了。她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绝对不能让她进来!
她张了张嘴,想用原主那温和的嗓音回应,喉咙里却只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带着兽类威胁的低吼。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逼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明。
门外的罗莎似乎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玛莎妈妈?您不舒服吗?我进来了哦。”
“不……别进来!”玛莎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难听。
但已经晚了。
“吱呀”一声,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红色连帽斗篷的少女。兜帽下露出几缕栗色的卷发,脸庞白皙精致,一双碧绿的眼睛大而清澈,像林间不谙世事的小鹿。她手里端着一个木制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正是小红帽罗莎。
她脸上带着纯然无害的担忧,目光落在床上蜷缩着、明显状态不对的继母身上。
然而,在与那双碧绿眼眸对上的瞬间,玛莎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清澈的眼底深处,她似乎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冰冷的审视,快得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空气中,那股属于狼人的特殊腥甜气息似乎更浓了。
罗莎端着托盘,一步步走近床边,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您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是生病了吗?喝点热汤吧,会舒服些。”
那碗汤散发着蘑菇的香气,但在此刻神经高度紧绷的玛莎鼻尖,却仿佛混杂了一丝别的、让她血脉越发躁动的东西。
是……血的气息?很淡,但确实存在。
是巧合,还是……
随着罗莎的靠近,玛莎体内的狼性几乎要压制不住,獠牙刺破了口腔内壁,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她的视野边缘开始泛红,理智的弦即将崩断。
完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彻底兽化,扑向眼前这个“甜美猎物”,然后迎接必然死亡的未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房间角落里,那片最浓重的阴影忽然动了一下。
玛莎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双幽绿色的眼眸在阴影中缓缓睁开,冰冷、深邃,不带一丝情感。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体型硕大的狼。它不知在那里潜伏了多久,仿佛本身就是阴影的一部分。
是罗莎身边那只总是沉默跟随的黑狼!“影”!
罗莎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阴影中的存在,她已经走到了床边,微微俯身,似乎想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颈,正好暴露在玛莎几乎失控的利齿前方。
诱惑与危机达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阴影中的黑狼,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
没有警告的低吼,没有攻击的姿态。
仅仅只是一个眼神。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感瞬间攫住了玛莎。那感觉比狼人族长的血脉威压更加古老,更加深邃,仿佛被整个黑暗的森林本身所凝视。
她体内那沸腾咆哮的狼血,在这无声的凝视下,竟像是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冰水,骤然平息了下去。尖利的指甲缩回,躁动的力量重新蛰伏,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罗莎将汤碗轻轻放在床头,仿佛对刚才命悬一线的危机毫无所觉,她歪了歪头,绿眼睛里满是纯真:“玛莎妈妈,您一定要趁热喝哦。祖母说,月圆之夜,森林不太平,喝了安神的汤药,才能睡个好觉。”
她说完,拉起红色的兜帽,对着玛莎露出一个甜美无瑕的笑容,转身轻盈地离开了房间,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来关心继母的孝顺女儿。
房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玛莎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角落里那片重新归于沉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阴影。
玛莎瘫软在床上,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衬裙。
她看着那碗依旧冒着热气的“安神汤”,又看向阴影中那双已然闭合、仿佛从未睁开过的幽绿狼眸。
一个清晰的认知浮现在她脑海:
这个世界,远比书里描述的还要危险。
小红帽的天真下,藏着致命的试探。
而那只神秘的黑狼……他刚才,为什么要帮她?
求生的本能告诉她,想要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活下去,她必须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包括原主的身份,包括这具身体潜藏的秘密,也包括……那片看不透的阴影。
她的目光缓缓移到梳妆台上那面模糊的银镜上,里面映出一张苍白却难掩美艳的陌生脸庞。
“玛莎……”她轻声念着这个新的名字,眼底闪过一丝狼一般的锐利与决绝,“好吧,从现在起,我就是你。”
而活下去的第一步,就是熬过这个月圆之夜,然后,想办法弄清楚“血脉欺诈师”究竟意味着什么。
窗外,血色的月亮正缓缓爬上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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