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混杂着恐惧与虚假平静的诡异气氛。罗莎收拾残局的细碎声响,如同背景里单调的音符,反而衬得这寂静更加沉重。玛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仿佛力竭沉睡,实则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明梳理着乱麻般的现状。
亨里克的怀疑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虽暂时移开,但剑尖依旧对准了她的方向。他离开前那深深的一瞥,明确无误地传递着“我仍在注视你”的信息。猎人的耐心和谨慎,远比狼人的狂暴更加可怕。
而灰爪的袭击,则将狼人部落的最终态度**裸地摊开在她面前。没有转圜,没有宽容,只有冰冷的执行。下一次月圆,如果拿不到护身符,等待她的将是同族毫不留情的清洗。时间,如同不断从指缝滑落的沙粒,所剩无几。
更让她心底发寒的,是罗莎。那看似纯真的担忧,那恰到好处的“佐证”,还有接触瞬间感知到的、属于“影”的冰冷气息……这个女孩就像一枚包裹在甜美糖衣下的炸弹,你永远不知道引爆的引线藏在何处,何时会被点燃。
生存的空间正在被急速压缩。她就像一个被三方势力逼到角落的困兽,獠牙不够锋利,爪牙不够尖锐,唯一依仗的,只有这愈发熟练,却也伴随着巨大风险的“欺诈”。
她需要破局。需要力量,需要信息,需要……盟友?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在这片黑暗森林的棋局里,谁会是她的盟友?狡诈的女巫?漠然的“影”?还是那个随时可能撕碎她的族长?
就在她心绪纷乱如麻之际,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刺骨阴寒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悄然在她感知中荡漾开来。这波动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她怀中那块冰冷的、承载着女巫契约的苍白石头!
玛莎猛地睁开眼,手下意识地按向胸口。石头正在微微震动,中心那个烙印散发出几乎难以察觉的、惨绿色的微光。一股信息流,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急迫,强行涌入她的脑海——
“时机已至……血月将临……”
“集会……召引……”
“以汝之血,绘此印记于镜面……月升至顶时……可见通路……”
伴随着信息的,还有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扭曲线条和诡异符号构成的印记图案,深深地烙印在她的意识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制性。
女巫的集会!就在血月之夜!
这是一个邀请,或者说,一个命令。要求她在血月升至中天时,用自己的血在镜面上绘制那个印记,从而打开通往女巫集会的“通路”。
心脏在胸腔里沉沉地跳动。女巫的力量是她目前唯一能看到的、可能对抗狼人和猎人的希望,但与之交易的代价已经初现狰狞(窃取梦境)。参加这种神秘的集会,无疑是将自己更深地投入未知的黑暗,风险难以估量。
但是,她还有选择吗?
留在原地,是坐以待毙。前往集会,或许还能在绝境中搏得一线生机,哪怕这生机需要用灵魂去交换。
“玛莎妈妈,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罗莎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关切。她已经收拾好了客厅,正端着一杯热水走过来。
玛莎迅速收敛心神,脸上挤出疲惫的笑容:“没什么,只是……想起刚才的事情,还有些后怕。”她接过水杯,指尖因为内心的激荡而微微发凉。
“都过去了。”罗莎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托着腮,碧绿的眼睛望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色,语气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悠远,“血月就快到了呢……每次血月,森林都会变得特别热闹,也特别危险。”
玛莎的心微微一紧。罗莎似乎对血月格外敏感?
“是啊,听说很多黑暗生物都会在血月之夜变得活跃。”玛莎顺着她的话说道,试图探听更多。
“嗯。”罗莎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没有收回,“祖母说过,血月是契约之力最强,也最容易被扭曲的时候。有些古老的存在,会在这个时候苏醒,或者……进行一些特别的仪式。”
仪式?玛莎立刻联想到了女巫的集会。罗莎知道些什么?她是无意提及,还是意有所指?
“特别的仪式?”玛莎装作好奇地问。
罗莎却忽然收住了话头,转过头,对玛莎露出了一个甜美而无辜的笑容:“我也只是听祖母随便说说啦,具体是什么就不清楚了。总之,血月之夜,我们一定要乖乖待在家里,锁好门窗才行。”
她又变回了那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红帽。
玛莎看着她完美的伪装,心底的寒意更甚。这个女孩,比她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
夜幕彻底降临。罗莎早早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声称有些疲惫。玛莎独自坐在客厅的壁炉旁,跳动的火焰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她取出那块苍白的石头,指尖抚摸着中心那个冰冷的烙印。女巫的邀约,如同恶魔的低语,在耳边回荡。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选择题。去,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陷阱;不去,则大概率无法应对接下来的双重杀局。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站起身,走向自己的卧室。在经过走廊里那面边缘模糊的银镜时,她的脚步微微停顿。镜子映出她苍白而美艳的脸庞,以及那双在阴影中闪烁着孤注一掷光芒的眼睛。
就是这里了。
她回到卧室,反锁了门。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出了那柄锋利的剥皮小刀。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没有犹豫,她用刀尖划破了自己左手食指。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带着狼人血脉特有的、温热而躁动的气息。
她走到那面银镜前,深吸一口气,集中全部精神,回忆着脑海中那个复杂而诡异的印记。然后,她抬起流血的手指,开始在冰冷光滑的镜面上,一笔一划地,绘制起来。
血液在镜面上留下粘稠而暗红的轨迹,构成扭曲的线条和难以理解的符号。每一笔落下,她都感觉自己的精神力被抽取一丝,与那印记产生着诡异的共鸣。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低语在汇聚,一种阴冷而古老的力量,正透过镜面,从遥远的未知之地渗透过来。
当她绘制完最后一笔,整个印记在镜面上散发出微弱的、不祥的血色光芒时,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波动,仿佛水面被投入了石子。她自己的倒影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仿佛通往无尽黑暗的漩涡。
通路……打开了。
而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镜面边缘,那模糊的倒影中,似乎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
在那片扭曲的黑暗背景里,一双幽绿色的、冰冷而深邃的眼眸,正静静地凝视着镜外,凝视着她。
是“影”!
它……一直都在?它在看着她绘制印记?它在等待着什么?
玛莎的心脏骤然冻结。
女巫的染血邀约已然发出,通路在镜中显现。
而黑暗中,不止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这场通往未知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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