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看出了余浣的躲闪,他的心中愈发觉得古怪,但面上不显分毫,仿佛依旧是那温润如玉的公子。
“姑娘是不愿说吗?还是与家人闹了矛盾?”
听出顾衍没有相信她,余浣将脸侧回来,思忖片刻,还是下定决心抬起眸子直视着顾衍的眼睛道:“我叫余浣。”
说完,她行了个礼:“抱歉公子,我有些累了,想再去休息会儿。”转身欲走,却因为身体未愈,一时无力,腿突然一软向旁边倒去。
顾衍离得近,眼疾手快的将她搂住。
他恰到好处的避开了她身体的其它部位,只轻扶着她的手臂避免她摔倒。但离得近,鼻尖依然能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清香,混合着他身上清爽干净的气息,好闻极了。
余浣下意识的抬头却恰好对上顾衍低垂下看她的眸子。他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卷翘又长又密,低垂时在眼下投下两道浅浅的阴影。
对上她的目光,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花瓣似的桃花眸霎时弯成两只月牙儿,仿佛盈满了夜空无数璀璨的星光,目光流转间,勾人心魂。
“让雅一扶余姑娘回房吧,余姑娘,好好休息。”他松开手,雅一立马将余浣的身子扶住。
看着余浣离开的身影,顾衍缓缓收了笑,眼神幽深,似嘲非嘲,神情莫名。
被雅一扶着进了卧房的余浣在心里暗道:顾家大公子果真如传闻一般是位疏风朗月的君子。
这位“君子”出了房门,却对身边突然出现的人淡淡吩咐道:“查下余浣,看京城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
“是,公子。”清一躬身领命。
……
余浣在顾府修养了将近三日,身体基本上已经大好了。
这日她照例在院外站着晒太阳,活动活动身体,就见一位锦衣公子从院外走进来,面容清秀俊郎。
一见她,他先是惊讶,眼睛盯了余浣半晌,然后似是想起什么,突然对余浣露出一个爽朗友善的笑容,他走过来道:“最近一直在听府中谈论,我哥从外面带回个姑娘,漂亮的跟个仙女似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余浣一怔,接着有着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行了个礼后道:“二公子好。”
顾子录眼睛一亮,咧开嘴露出大白牙:“你认得我?”
余浣轻笑,指了指他:“刚你有称大公子为哥,我听侍女提过顾府中有两位公子,一母同胞,关系极好,大公子顾衍温文尔雅,而二公子顾子录活泼爽朗,所以不难猜出公子你的身份。”
顾子录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继续笑道:“好吧,你当我没问。”
“我先去找我哥了,姑娘你自便,就把顾府当自己家一样,有什么事叫下人,不用拘束。”说完,他对余浣笑了笑,然后转身向顾衍的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怎么觉得这姑娘看着这么眼熟呢?”
此时,顾衍正在书房看书。
“哥,我就知道你在这儿。”顾子录撩开门帘,笑容满面的走进去,调侃道:“我刚在门口见到一个姑娘,之前我听下人说大公子带回个漂亮姑娘我还不信。”
“我说你整天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那么多女子对你示爱你都无动于衷,怎么可能主动带姑娘回来。”
“不过,还别说,这姑娘的容貌是我见过这么女子中长得最好看的。就是……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顾子录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突然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顾衍淡淡抬眸,薄唇轻启:“有事吗?”
“停,你先别说话……!”顾子录激闭着眼苦想,然后豁然抬头,激动的拍了拍桌子:“我想起来了!”
见顾衍疑惑的看着他,顾子录继续道:“我想起这姑娘是谁了,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
顾衍早就让清一查了余浣的身份,但他还是放下书,看着顾子录挑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哥,你还记得余明渊吗?就是三个月前刚回京城的,然后被皇上册封为殿前都指挥使的那个余明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那姑娘应该是叫余浣,是余明渊的女儿,之前在接风宴上我见过她一面。不过,好笑的是一个月前余明渊突然又冒出一个女儿,而且听说这个才是余府真正的千金,院外那姑娘不过是个外人。”
说完,他不自觉的摇头叹气:“这么说起来,余姑娘还挺可怜,一夜之间自己的家人都不是自己的了,突然失去一切,要是我怕都有些难以接受。”
这些顾衍都知道,所以他只是身子微向后靠着椅背,漠然笑道:“嗯,然后呢?还有什么事吗?”
“怎么啦?没事我就不能过来找你吗?”顾子录对着顾衍撇撇嘴,而后不死心的试探道:“你听我刚说的那些就没有什么想法吗?比如,心疼,同情什么的?”
顾衍唇角微勾,声音温润:“为何心疼,这与我有关系吗?”
顾子录惊讶:“你将人带回来,我还以为你对人姑娘有意思。”
顾衍重新拿起书,轻垂着眸子,声音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只是见她昏倒在路上,顺手救回来而已,对我而言,与顺手救一只猫猫狗狗并无差别。”
“哥,你…”顾子录伸出一根手指对他比了比,接着有着无奈的放下:“好吧,我还以为你铁树开花了,结果竟然将人那么漂亮的姑娘当成了猫猫狗狗。”
顾衍将注意力放回到书上,没有回他。
见顾衍不理他,顾子录也识趣的闭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走到书架前,随便的翻了翻,瞅了瞅。
然后还是忍不住又回到顾衍身边,靠着桌子随口说道:“哥,说起余明渊,其实有件事我还挺想不明白的。”
他自顾自的继续说着:“你说余明渊他之前戍守边陲,皇帝突然把人召回来,我有猜到皇帝可能想把余明渊手中的兵权给收回来,但他收就收了,怎么又给余明渊封个那么大的官,殿前都指挥使啊,那可是掌管着禁军,权力也不小呀。”
顾衍终于又抬起头,随手端起书桌上的杯盏,缓缓递至唇边轻饮一口,动作自在而优雅:“不一样的。”
他轻笑:“余明渊之前在宜州时的那只军队人数众多,训练有素,军事力量强大,所以才能守护边陲,屡战不败。最主要的是……”他偏头,看张顾子录,玉面上笑意更甚:“那支军队十分忠诚,只听任符印的主人。”
“也就是说!之前的那支军队只有余明渊能召唤,连皇帝都用不了吗?”顾子录满目惊讶:“怪不得老皇帝这么紧张,战事结束不久,边陲才刚刚安宁,他就马不停蹄的让人往京城赶。”
“没错。”顾笙放下杯盏:“殿前都指挥使官职虽大,名字上统领皇城禁军,但实际上禁军依旧是属于皇城,听命皇帝的。”
“皇帝不过是想余明渊的心罢了,打一棒子再给一颗枣,收了兵权也不至于将人逼急,让余明渊寒了心。顺便还可以堵天下人之口,彰显皇帝对有功之臣是多么仁慈。”
“即得了兵权又收了民心,还稳了功臣。”
顾子录点点头,他本来就是随口一说,但见顾衍耐心的给他解释,他立马继续问道:“那他是怎么让余明渊心甘情愿的交出兵权的呢?听说余明渊脾气很倔的,而且此次交出兵权就等于不能再上战场,他戎马半生,打仗已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怎么会如此轻易割舍?”
顾衍摇头,似乎对他的问题有些无奈,但还是声音温和的解释道:“那是因为……余明渊忠啊。”
“自古忠臣忠国忠君,以君国为先。皇帝大概也看出来了,所以他有和余明渊密谈,先动之以情,言自己心中忧虑、内心苦楚,拥天下而心难安;后晓之以理,直言利益要害。”
“余明渊衷心,且吃软不吃硬,自然同意。与其说今日之事一方获利,倒不如说这只是一个君臣相保,彼此共荣的协定。”
顾子录听得目瞪口呆,奇道:“哥你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
顾衍笑而不答。
那是因为密谈之日,他也在当场啊。
亲眼所见,岂能不知。
他再次端起杯盏,一饮而尽。
……
“顾公子,谢谢你这几日的照顾,我如今身体也痊愈了,所以就不再打扰了。”顾子录走后不久,余浣就来到顾衍的书房,轻言道别。
顾衍有些意外:“余姑娘是想通了,打算回去了吗?”他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书放回到书架,手指沿着书本滑过,而后抽出另外一本书。
自从让清一查过她之后,顾衍就有些明白她为何说自己没有家人且不愿回去,他原本以为她还要犹豫许久,没想到这么快就下定了决心。
“也好,余姑娘早些回去也能让余大人放心。”他选好了书后,重新走到书桌前:“听说余大人这几日一直在找什么人,想必也就是姑娘了。”
听出他已知晓自己的身份,余浣并不惊讶。她之前将名字告诉顾衍,就知道他会让人查探,之所以不直接将身份告诉他,是因为她还未做好回去的准备。
她总是要回去面对现实的,只是想多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罢了。
现在,也该回去了。
“顾公子,我就先离开了。”余浣转身欲走,却突然被顾衍叫住。
“余姑娘。”顾衍将刚拿的书放下,对着她温柔一笑:“我让清一送你回去,顺便让他帮姑娘解释一下。”
他没说解释什么,余浣却猜到了。她不禁莞尔一笑,感叹顾衍的细心与体贴。
一个女子失踪三日,如果不解释清楚确实会引起很大误会,让人产生许多不好的猜测与联想,如果有人能替她解释,倒是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余浣发自内心的灿烂一笑,两个小小的酒窝浮现在白皙的脸颊上,明媚动人。
“谢谢你!”她的声音清清脆脆。
顾衍一怔,知道她懂了自己的心意,便也再次回了个温润的笑,然后召来清一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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