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局面僵着,余浣不知所措之时,突然传来太监尖利的声音:“皇上驾到~”
远远的,处理完政务的皇帝缓步而来,恰好赶上眼前这一幕,他的神情严肃,不笑时便显得莫名威严。
皇帝看着余浣,声音沉稳:“看来余姑娘挺惹人喜欢的,不知朕的这两个儿子,哪个更合余姑娘心意。”
这话有些重了,在场人皆能听出皇帝声音中的不虞,闻言看笑话似的看着余浣。
被皇帝的眼神缓缓打量着,余浣感觉自己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开始结冰,浑身一冷,她的脑子瞬间归位,消失的声音也回来了。
她腾的一下双膝跪地,双手向前交叠放在地上,额头轻触,声音似有惶恐:“皇上恕罪,民女不敢。”
她直起身子后,仰头眼神真诚的对上皇帝:“太子与三皇子身份尊贵,能得其抬爱,是臣女之幸,但臣女实在卑贱,万万配不上两位。”
她声音一顿:“我相信两位皇子只是一时兴起,并不是真正看上臣女一卑贱之人。”
话说至此,余浣将自己贬了又贬,也算是全了皇家的面子,否则传出两位皇子同争一名女子,有损天家威严。
皇帝面色好了些,他偏头看向两个儿子,眼神不怒自威。
太子与三皇子瞬间明白,两人收回手。
慕容无所谓的笑笑:“突然觉得没那么喜欢了,不过一小女子罢了。”
慕斯漓依旧有些不甘,但也只能勉强点头:“嗯。”
“行了,你起来吧。”皇帝声音逐渐温和:“你们接着玩吧,不用在意朕。”
“是。”众人应声。
百花宴继续进行,却失了先前的热闹。
……
三皇子慕容走到顾衍身边,忍不住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咬牙道:“好啊你,又在匡我。”
顾衍淡淡微笑,不置可否。
“话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不然怎么会突然多管闲事的为人解围。”
“有吗?多管闲事的难道不是你吗?”顾衍淡声反问。
“你……”三皇子伸出手指,然后无力放下:“行,我就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
让人浑身不适的百花宴终于结束,余浣乘着马车,满身疲惫,她实在懒得去应付那一身煞气的余微兰,便闭着眼睛养神。
脑子却在想着七日后的及笄礼,她与余微兰同日出生,分不清先后,之所以她为大姑娘,不过因为她先做了余府十四年唯一的姑娘罢了。
两位姑娘的及笄礼自然十分重要,余府自半月前就开始着手准备,采买宴客。
余浣回到余府,倒头便睡,一夜好眠。
接下来的七日,她清闲无比,每日看看书,散散步,吃吃东西睡睡觉。转眼,一晃而过。
及笄礼很快到了。
这日,余府热闹非常,宾客盈门,下人们忙的不可开交。
作为主角,余浣和余微兰都很早起来,被下人们围着装扮。两人换好采衣采履后,便安坐在东房内等候。
一切准备就绪后,及笄礼开始了。余明渊一身锦服,穿着整齐,精神十足,他面带笑容的面对着观礼席的宾客们道:“今天,小女余浣与余微兰行成人笄礼,感谢各位宾朋佳客的光临,下面,成人笄礼正式开始!”
他话音刚落,余夫人就对着余浣催促道:“快过去啊。”余夫人并未想太多,在她眼中,余浣和余微兰皆是她的女儿,她一视同仁,只因余浣为大姑娘,长幼有序,她下意识的觉得余浣应该先过去。
却不知道,她这简单的几个字一个动作,对余微兰的冲击有多大,使得余微兰狠狠地捏着手中的帕子,牙关紧咬,低着头掩饰内心愤怒不平。
余浣点头上去了,有司连忙上前奉上罗帕和发笄,接着由京城有威望的妇人作为赞者,为其正笄,三拜后才终于暂时结束。为什么说是暂时呢?因为后面本还有聆训,揖谢等礼节。
只因今日及笄礼的主角有两人,为了节省时间,便先让余浣在一旁候着,等余微兰加过笄后,再一同受礼。
余微兰加完笄后,两人一齐受礼直到结束,时间已经过了许久。
礼成后,余家人招呼着宾客,让余浣和余微兰先回偏厅休息片刻。
出了宗府,余浣缓缓走在前面,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余微兰气急败坏的声音:“余浣!你给我站住!”
余浣一怔,转过身子后便见余微兰一脸怒容,就连声音也是怒气冲冲:“余浣!你不过不知道哪来的野种,凭什么事事在我前面,抢我风头。明明我才是余府真正的姑娘,凭什么总被你压着!”
余浣不答,只是一双漆黑的眼睛冷淡的看着余微兰。
这些天挤压的不快,以及刚刚及笄礼上收到的不公,又对上余浣漠然的眼神,终于让余微兰的情绪爆发了。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霸占了我的身份十几年还不够吗?!我都回来了,你怎么还死皮赖脸的呆在余府?!”
“你知不知道你就跟个苍蝇似的,整天在我面前飞来飞去,多让我恶心!你怎么还不滚!?”
“啊?余浣,你怎么还不滚?!你给我滚出余府!”余微兰的神情激动,一边说一边上前逼进余浣,伸出手欲触碰她肩膀。却被余浣抬手挡了,她的神情依旧平静,看余微兰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说完了没有?”余浣声音冷漠:“没事我先走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看着转身欲走的余浣,余微兰一咬牙,突然一把抓住余浣的手像自己的脸扇来。
余浣下意识的手一缩,自是未碰着她。但不知为何,余微兰却摔倒在地上,捂着脸满眼委屈的看着她:“姐姐,你为什么打我?”
她的手指微微蜷缩一下,余浣自是听见了脚步声,再看着余微兰这幅做派,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又是陷害。
她笑容有些无奈,果然还是一山不容二虎啊,只要她与余微兰同时呆在余府,这余府便不得安宁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余浣忽然抬脚走到余微兰面前,她勾下身子,弯唇一笑:“我打你…?既然这么想让我打你,那成全你好啦。”话音刚落,她刷的抬手向着余微兰的脸颊扇去。
啪的一声脆响,余微兰这次是真的被扇倒在地,捂着脸痛出了眼泪,即便痛的口齿不清她也不忘控诉余浣:“姐姐,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难道就因为我回来了,让你觉得我抢了你的身份吗?可是…余府是我的家啊,姐姐~”
“余浣,你干什么!”余明渊一声厉喝。
余浣回头,见余明渊与余夫人站在近处,满眼失望与愤怒的看着她。他们身后,跟着一袭宾客,此时皆面露惊色,眼神略含鄙夷。
甚至还能听见有贵妇人的议论之声:“咦,这余大姑娘怎的如此小肚鸡肠,心狠手辣。”
“就是,本来就是个冒牌货,人正主回来了,余家没赶她出去就算是她的荣幸了,不夹着尾巴做人,竟然还欺负到余二姑娘头上来了。真是不要脸!”
晚春已至尾声,初夏悄然来临,院内一片绿意盎然,勃勃生机。此时,阳光灿烂,处处被明亮所笼罩,仿佛一切黑暗无所遁形。
被阳光轻包裹着,余浣的身体十分温暖,但她的内心却一片冰凉,凉的仿佛是那冬日的雪水一点一点的浇灌上来。
在她十五岁,及笄这日,本该开开心心接受人们祝福的日子,她却站在这小小的院落被千夫所指。
只因她不是余府真正的姑娘。以前她不觉得身份有多么重要,可如今方知,身份的合理性至关重要。
可身份真的是原罪吗?
余浣沉默许久,缓缓地露出自嘲的笑。
她笑着。仿佛这样能缓解内心的悲凉。
“父亲,你先听浣儿解释。”余府的大公子、余浣的哥哥余旭衍突然开口:“我觉得浣儿不是这样的人,可能有什么误会。”
余明渊的脸色稍微好了点,他看向余浣沉声道:“你说,我看你到底有什么理由,才能动手打人。”
余浣轻垂着眸子:“是我打的。”
众人哗然。
“果然,这大姑娘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没管耳边的那些骂言,余浣缓缓抬头,大大的眼睛认真的看向余明渊和余夫人。
她的脸上带着笑,声音透着无限的眷恋与怀念:“父亲,母亲你们还记得在宜州的日子吗?”
她看着前方,似是透过这人群看向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七岁那年,我将父亲最爱的瓷瓶打碎,当时无人得知。我本可当做不曾发生,或者将此事推脱至下人身上,但我没有,冒着被你责罚的风险,我站了出来。果然,后来的手板痛了两天,但我不后悔。”
“姐姐,你提那些干嘛?莫不是想打感情牌,让父亲母亲顾念旧情放过你吗?”听到余浣提到宜州,那段她没有参与过的日子,余浣内心不平时又怕她为自己辩驳,所以立刻出言打断。
余浣没理她,自顾自的说道:“还有邻居家的小胖总爱招惹我,我和他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为此你们没少责罚我。有一次,我和他打完架回来不小心摔伤了手臂,你们以为是他打伤了我,欲要怒气冲冲的去他家找麻烦。”
“我本可以此报多年被他欺负之仇,让他被他家人责罚。但我没有,我向你们诉说了实情。”
余浣笑容宁静:“父亲,母亲你还记得我当时对你们说了什么吗?”
余夫人想了想道:“你说——我余浣绝不诬陷于人,绝不因私利伤害他人,他人害我,我会堂堂正正的打败他,绝不使阴招。”
“是的。”余浣点头:“我与你们一同生活了十几年,你们该了解我才对。我余浣敢作敢当,是我做的不论后果,我自一力承担,但不是我做的,任他人百般言辞,我绝不承认。”
“而且我不爱撒谎,也不喜用卑鄙方式伤害他人,事情如何就当如何,我只言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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