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他用“沸沸扬扬”这个词,温盛宜此人,在五年前没有“死于火灾”前,在古燕可谓是众星捧月。
背靠长河长公主,父亲的家族是世代镇守南境的武将世家,皇帝宠她,后妃争相讨好她,就连百姓都是喜爱极了这位小县主。
可约莫一月前,这人不仅“死而复生”,还列了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撕开先帝的假面,后又因病清修,连长公主的册封大典都没举行。
消息传出后,不知多少人心疼得直抹眼泪,就单说张砚他娘都听得红着眼说她“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呢。
可现在告诉他说,这个武功高强,心思缜密,且看着明显身体很好的人是传说中的这位“可怜”之人?
“不是说了么,她娘亲是被古燕先皇后害死的,为查明真相追踪线索至此,不也正常吗?”
嘶……也是哈。
“我就是有点震惊。”张砚拍了拍胸脯,忽又想起什么,激动开口,“诶,玉尘,那我们不是抱了根大大大腿吗!”
他这时候倒未雨绸缪上了:“这趟北宁之行,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也算能有些保障吧?”
确实,她的身份放出来,自是有人把他们当菩萨般供着,可是——
“首先,她的身份是我自己查出来的,而并非她主动告知,我也不会去逼迫她承认身份。其次,你张石泓还没弱到什么都还没做就想着利用权势行便吧?这么多年功夫白学了?”
裴雪时说到最后,又斜睨了他一眼。
“怎么可能!”张砚被他激得拍桌而起,“我今日还就在这发誓了,此次北宁行,不可能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陷入困境或险境!”
隔壁房间内。
“春江村的事不用担心,现下朝廷的人已经掌控了那儿,陛下知道这是主子查出来的自然会敲打他们,不会有意外的。”山茶看温盛宜倚在窗户边,以为她还在担心村里的事,开口宽慰道。
“嗯?我在看玉尘什么时候到呢,春江的事我放心得很。”温盛宜懒懒说道。
几日前在客栈太无聊的时候,她给白重清写了封信,说明了自己大概还要在外再“流浪”些日子,又因为思念狐狸得很,让他派人把狐狸给自己捎过来。
“每次听到你说这个名字我就来气,那小狐狸还有两幅面孔呢,这名还只许你叫,旁人叫了都挠,看这次我不摸得它狂摇尾巴!”山茶忿忿道。
“你?你不被它拿尾巴扇一巴掌就不错了。”翼鱼在一旁笑话她。
“诶好你个翼鱼……”
温盛宜倚在窗边看着那二人打闹,嘴角勾起抹笑,又转过头去看着楼底的接道。
微风吹过窗棂,人间六月,烁玉流金。
但愿长年,故人相与,春朝秋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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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些的时候温盛宜见天气不错,又想到最近裴雪时总是身体发寒,便约了其他四人一起到客栈楼底喝凉茶、晒太阳,结果山茶和张砚都说要好好休息,裴雪时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忍着身体里烈火灼烧般的热意和她下了楼。
于是楼下的三人便形成了如初遇时那般的坐位,只是和当时不同的是,现在的裴雪时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便一直说着这些年行走江湖时的趣事来逗温盛宜开心。
“叮铃铃——”
一辆车头挂着茉莉花串制成的铃铛的马车缓缓驶在平阳城的接道上,午时日头正热,街上没什么人,显得铃声格外清亮。
听到声音后,温盛宜将头探出窗外,看到那车后立马便立马坐起了身向外跑去,边跑还边向裴雪时解释:“我的小狐狸到了,我先去接她啦!”
她径直跑出了客栈,而那车里的狐狸也似和她有心灵感应似的,“嗖——”的一下钻出了水仙的怀里跳下了车。
“诶小玉!”
水仙急忙拉开车帘,却看到温盛宜向她们跑来,她又面无表情拉下了窗帘,那小畜生灵得很,她这不是白担心吗。
“玉尘!”
“嗷呜——”
温盛宜看到跳出车的狐狸后,又快步上前抱住了那团白绒绒、软绵绵的东西,她将头埋在狐狸的毛发里,陶醉道:“我想死你了玉尘,你想不想娘亲呀?”
又挠着小狐狸的肚子:“嗯?想不想想不想想不想?”
“嗷呜——”
水仙将车停好后,也走到她身边:“这小东西一看就知道这段时间吃得不少,日子定是过得极好的,哪还有心思想你这个娘亲?”
温盛宜抱着狐狸和她边聊天边向客栈内走去:“这么可爱的小狐狸,多吃些怎么了,谁舍得让它受苦?”
二人才刚走进客栈,狐狸便在温盛宜的怀里挣扎起来,她一下没抱住,还真让它跑了出去。
只见狐狸跳出她的怀里后,便径直向裴雪时扑去。
“!”
裴雪时还震惊在翼鱼好心给他解释的“温盛宜的狐狸是在雪地里捡的,所以叫它‘玉尘’”中,眼前便猛的一黑,一个庞然大物,也就是那只意外和自己同名的狐狸便扑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甚至被扑得猛咳了两声。
翼鱼坐在一旁直观感受着这一幕,饶是平日里是“高冷”人设,此时也不住开口呢喃:“这段时间是给这小东西吃了多少啊,看着圆润了一圈呐……”
“怎么能这么说呢阿鱼!我们玉尘胖了不正说明——”
温盛宜的话头戛然而止,因为她追着狐狸的步伐赶来后,看到了裴雪时。
她这才想起来,裴雪时的表字,就叫玉尘……
要知道,“裴玉尘”和“玉尘”这两种叫法,虽只差一个字,意味却千差万别。
裴雪时怀里还蠕动着那只大胖狐狸,听到她叫“玉尘”后还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抬头。
四目相对,气氛略有些尴尬。
“哈,我的狐狸三年前捡的。”温盛宜干巴巴说道。
言外之意:别碰瓷,我当初取名时也不知道还有人也这么叫啊。
她的嗓音是清脆的,大声说话时显得中气十足,很有活力。听到方才她满怀雀跃地喊的那两声“玉尘”,裴雪时坐在阳光下,看着窗外繁华又充满了烟火气的人世,恍然生出了一种错觉。
好像他和温盛宜就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年轻调皮的妻子在夏日午后闹着笑着,而自己只需静静看着她就好。
“嘶……你身上怎么这么热?”
温盛宜疑惑的话语自耳边响起,裴雪时清醒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裴雪时,你要用一条将死的命,毁了她的一生吗?
他的眼底黯淡了一瞬。
温盛宜本是觉得有些尴尬,又看狐狸跳到裴雪时的怀里久久不出来,想着那人说不排斥她的触碰,便大着胆子直接去裴雪时怀里捞狐,只是没想到这人的身体竟然这么烫!
裴雪时抬头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可能是太阳有些大?毕竟这儿还挺暖和的。”
“是吗?”温盛宜狐疑。
“嗯,是。”
想着毕竟他的身体和她们不一样,温盛宜便信了他的说辞。
水仙早在刚来和她们打完招呼时就说要上楼休息,翼鱼也被她顺便拉走了。温盛宜觉得尴尬,也随便找了个理由“解散”这场一起晒太阳的活动。
“咳,裴玉尘。”
温盛宜本已经进了房间,又从里面探出头来:“我会给孩子换个叫法的,方才的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说完也没等裴雪时做反应,便关了房门。
裴雪时听到他那话,当下就觉得心里冒出些酸涩的泡泡来。
我不介意的,他想。
哪怕是自己哄自己,也好过日日里在爱恋与自卑交织的心网里寸步难行。
他闭着眼靠在门板上,良久,才又起身行至窗前。
房间里。
温盛宜把狐狸放在椅子上,蹲下身严肃地看着它:“闺女啊,娘亲以后换个说法叫你,成不成?”
狐狸伸出爪子轻挠了挠她。
“诶呀。”温盛宜把它抱在怀里,“这我也不能让裴玉……他改名啊对吧?以后就叫你小玉怎么样?阿鱼山茶她们不也都是这样叫你的?”
痛失原名的大胖狐狸把尾巴缠在温盛宜胳膊上,头往她脖颈上钻去,“嗷呜”叫了两声。
几人又在平阳的客栈里休息了一日,因温盛宜提前跟周柯远说过春江墙匮的事儿,翌日一早他们便畅通无阻的去了那儿,拿出了多风的尸骨。
走前温盛宜去刺史府找周柯远道别,被这人拉着叮嘱了好一段时间才脱身,同时也被告知槐安县内有黑衣人的漏网之鱼,官府的人抓捕时跑掉一个,不确定那人对温裴等人的活动知道多少,但叮嘱他们往后的行程务必小心。
后又告诉她那县令竟是因为明年就要到任期了,觉得春江村的事是在给自己生事端,这才要杀了他们。
闻言温盛宜也只是唏嘘那李换完全是个蠢的,十年前的大案被他侦破,受提拔还来不及呢,何来“生事”一说?
满怀心事回到客栈,隔大老远她便看见了客栈门前停着的两辆马车。
一辆是水仙来时坐的,是她们在槐安买的最好的。另一辆,则是辆极富贵的马车,看样式,应是在平阳的车行买的。
那马车通体是典雅的朱红色,四角挂着飘纱,顶上点缀着珠链,暖风将丝绸做的车帘吹起,一股茉莉花香便从里面散了出来。
不然说一个是州治,一个只是个小县城呢,这马车都长得千差万别的。温盛宜摇着头暗自感叹道。
许是有什么心灵感应,她刚要抬脚走向她们的槐安限定版“豪华”马车,裴雪时就从那贵气马车中探出头来:“繁姑娘,要一起坐这儿吗?”
但愿长年,故人相与,春朝秋夕。——赵彦端《柳梢青·生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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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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