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江离早就听说花菩萨好胜得很。

当年最初的水月四美榜，风流菩提排在墨玉江离后面，花苏据说是大发雷霆，非要逼着在他面前说书的人改了秩序。

程江离十二万分的懒得招惹他，正待要转身走开，突然听到一声极劲道的弓弦之声，带着金戈之意。

接着便是周围的人齐刷刷的倒吸一口冷气。

程江离猛的回过头，目光落在那只羽箭上。

羽箭深深插入泥土中，看得出力道很大，尾羽还在微微震动。

看那轨迹，显然是刚刚从自己那枚玉环正中穿过，又准又狠。

有谁这么想不开，来和自己这个衰神同行？！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一边。

程江离跟着众人的目光转过去，看到孟渊正缓缓的放下拉弓射箭的手，身形和动作都非常漂亮。

周围已经有人发出惋惜的声音，不用听仔细，程江离都会知道那些人在议论什么。

程江离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孟渊了。

每一次见面，他总会做出意料之外的举动。

方才在迷雾森林里面还对自己嫌弃到极致，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而现在却又顶着成为众矢之的来主动的和自己组队。

程江离笑了一下，拿出随身带着的酒壶喝了一口，从斜靠着的树干上站了起来，走上前去从地上拔起那枚羽箭，顺手收到自己的箭囊里。

孟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箭射出去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当程江离那双面具下面黑不见底的眸子向他看过来的时候，他简直气得都不想和他对视。

就是这双眼睛。

刚才在斑驳的树荫下面有那么一瞬间，让孟渊想起了那天晚上。

自己一掌打中了程江离的旧伤之后，程江离看着自己，说等着他来把酒言欢的那个眼神。

他面具下露出的表情，身体的姿态，都无比的放松，满不在乎的样子，但那眼神，却绝望极了。

仿佛落到深渊里面的人，如果没有人伸手拉一把，他可能就在无尽的黑暗里面永远的沉下去，没有底，一直往下，坠下去，然后那深渊的开口处还有一张网，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出来。

当孟渊想象出那种感觉的一瞬间，他就伸出了手。

然后在自己还没有觉察到的时候，那支箭就已经准确地飞了出去。

冲动是魔鬼！

孟渊看着现在站在自己身边的程江离，脑袋里不停的想着这句话。

身后鼓声又响起来，催促众人开始动身。

现在两人站在一处悬崖边。

方才的射箭组队已经结束，众人皆已找好同伴，除了花苏，都是两两站在一起。

悬崖下方云雾缭绕。

疾风火雨部还真是闲啊，这关卡设置得，哪里来那么多心思琢磨的！孟渊听完司仪对下一步的解释，就忍不住腹诽。

听那意思，众人要跃下这悬崖，穿过迷雾，才算是真正到达归灵盛会的校场。

老子连御剑都不会，怎么跃！孟渊心里咆哮。

花苏回头，远远冲程江离做了一个弈气指使、好不客气的“请”，转头便向悬崖边跃了下去。

孟渊叹口气，这花菩萨，显然是把程江离当作自己的假想敌了。

孟渊只希望不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本来只想浑水摸鱼，神不知鬼不觉的探查古长老的下落，一时冲动和江离公子组了队，实在是不希望绞入这逐鹿纷争之中。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转头怨恨的看向身边的罪魁祸首。

正好，程江离也转头看向他。两人目光相对，程江离又笑了：

“比赛以时间和速度决胜负，我们最好是赶快出发！请！”

说着，他也纵身往悬崖下面一跃，消失在云蒸霞蔚之中。

身边的众人已经纷纷向前。那悬崖极高，众人中有那等胆小的，走到崖边便开始瑟瑟发抖了。

“我的妈呀，以往的盛会，也没有这样的难度呀！”

“这一下去，岂不是会没命。等我先把宝剑祭出来稳一稳。”

不一而足。

孟渊瞅着空，乘着众人没有注意的时候，找一个僻静的角度，便起跑、腾空、翻身，果断的向下坠去。

那情形，似曾相识。

孟渊脑海中蓦地会想起上次自己背着程匆星夜奔驰，还有程匆那张雪白的昏迷的面孔，冰冷的身体，紧紧的被绑缚在自己背上。

下一秒，孟渊的思绪便被拉了回来。

那急速下降之中，原本扑面而来的湿润的空气，忽然变得干燥如同砂纸刀子，孟渊只觉得自己脸上被罡风吹的生疼，旋即身躯穿过云雾，眼前豁然开朗，确是辽阔、暗黄、单调、宏伟的一大片。

沙漠！

从高山原野跃下，穿过云海，却跃入了沙漠，这显然不是此地的原貌。

显然是这归灵盛会的关卡中开了土行阵，将参加比赛的众人送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的此处。

孟渊再次感慨，真是滥用灵力！就为了一次盛会。

孟渊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第一次跟着古长老，看他将一只千年雪豹死后灵力收入珍珠之中，然后看那花纹皮肤之下遒劲的肌肉逐渐的枯萎，宏伟有力的身躯逐渐消失化为灰烬。

小时候的孟渊便问古长老：“爷爷，为什么我们要四处巡游，搜集这些灵力呢？您又不让族人用搜集来的灵力去黑市上做交易，回过头，搜集到的灵力全部都献祭给山海了。做这样的事情，又危险、又辛苦、又没有好处。”

古长老便笑：“阿渊，这样一只灵兽之力，用了千年才修出来。本来等它死了，身体化为灰烬，灵力去哪里？”

孟渊：“身死灵散，灵力自然是没有了。”

古长老：“灵力若是会没有，这些人来抢它做什么？”

孟渊看着地下横七竖八躺着的那群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被法杖打晕的民间猎人。

这群人，显然武艺法力都不高强，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竟然敢到这样的地方来，竟然敢直面这样的神兽。

这一次，古长老在收拾完收了灵兽之力的珍珠，照例口中念念有词一番，随后在回家的路上，便给孟渊讲了很多东西。

面临这样的乱世，天灾四起，民不聊生，世人仓皇之情无所寄托，除了膜拜那些身手惊人的修仙世家，便是追崇献祭之术了。

便是孟渊和古长老这匆匆一行，便在路边村中，看到各样的小小献祭之台，为各村集中财力搭建。有的献祭台上，血迹还未干。

这些，尚为末等，无关大碍。

当时的天下盛事，是那些仙门世家的献祭。

各家皆是竭尽全力，抓捕最为有灵的神兽，然后筑高台，告天下，设法阵，将灵兽凡血放尽，然后分食其灵力。

那场景，十分之壮观。

有幸参加这样献祭盛典之人，均是当世之杰，还需得和主献的门派交好。

分灵力的时候，也是按照资历辈分功劳，分开三六九等。

得到多的，吃下自己份的灵力，调息消化，面露红光。

分得少的，多少也是开心，暗暗给自己加油以后再多向前，面色也是如痴如醉。

而排不上名号的，在后面暗暗垂涎，却又无力抗争。

献祭台上，原本天地精华而出的各种灵兽灵物，或是彩羽无色，或是血流成河，或是尚在垂死挣扎，然而已经没有人会去注意它们。

左右不过是一个畜牲，非是天地之灵人类主宰所能看得上的。

不值一提。

顶多，是有那位宗主大袖一挥，令手下的庖厨将之拖下去：“好好料理，端出来犒赏众人。”

“我等吸天地之灵气，发誓救众生于水火！”

“救众生于水火！”

而台下，众人如何饮下佳酿，如痴如醉，颠倒狂欢！

这样积年之下，一人的十年寒窗，三伏三九的苦修，哪里比得过一朝痛饮灵兽之力来得轻快。

那有力的，便更有力，有势的，便更有势，有权的，也更有权。

如此往复加固，那灵兽，便成了修仙之家欲罢不能的毒药和枷锁。

世风如此之下，就算再深的山，再阔的海，也是无用。

世间的灵兽，便是越来越难得。

孟渊落在一座沙丘顶上，激起一片烟尘。

站稳之后，孟渊即刻立起身，在炫目的阳光下试图尽快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四周漫漫黄沙，不毛之地，毫无遮拦。那黄沙在阳光下一直蔓延到天际，高高低低的沙丘，如同少女的肌肤，在刺目的阳光下，有如水般光亮的，也有投下的暗影，那线条极尽温柔缠绵。

干燥的风拂过，沙丘之上扬起微微的尘埃，更是美轮美奂。

然而，这样的美景下面却毫无生气。

孟渊只觉眼皮一跳，果然，下一秒江离公子便也稳稳落在了他面前。

程江离仍然是一副嘴角上扬，似要调笑的表情看着孟渊，还好他带着面具，若是没有这面具的遮掩，孟渊不能保证自己不被他的表情给气死。

孟渊只觉得被他看得心里有火，不等他开口，目光便挪了开去，专心观察起了周围的情况。

眼前这不毛之地上，时不时的，便有人像他们一样从天而降，突然落在远处的沙丘上。

那落下的姿势可谓是千姿百态，有人去势不停，一路从沙丘顶上滚下去的，也有人身姿轻盈，御剑缓缓而下的，也有人和自己的同伴紧紧拉做一团，生怕失散的……

孟渊看着这热闹，仔细打量，心里想到：“古长老定然不会混在这群人里面进来。”便转开注意力，打算探寻下一步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个人的背影突然扎进孟渊的眼睛，他的瞳孔如同被针刺一般，猛地一缩！

白发、长袍、法杖。

一动不动，面朝夕阳，背对孟渊，盘腿席地而坐。

那夕阳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阴影。

孟渊只觉得心中一缩，身不由己的就朝那个方向扑过去。

被工作虐完又埋头写完稿子，然后筋疲力尽四仰八叉躺平的作者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被投喂了营养液！

作者此时星星眼，今天下着雨，湿漉漉的，感觉自己心里，也被浇灌得毛茸茸的开了一朵小花……

预告一下，最近会时不时的爆更。

宝子们看最新章节，别忘了看看前面有没有漏看的更新哦！

（对，就是这么容易被小小的幸福击中！叉个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穿心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