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林舒煜手中突然出现的纸张，姜阮张了张嘴，看了众人一眼，并没有说话。

果然，有林舒煜在身边倒是省去了她不少事情。

“这是……”

小米直愣愣地地盯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照片，看着上面的三个人出神，不可置信。

“这是我的家人吗？”

“多亏了赵老板的办公室，打印机的功能很不错，打印出来的东西很清楚。”

林舒煜语气淡淡，完全不觉得自己凭空打印出这张纸有什么不对。

然而躺在地上的赵生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回应林舒煜的问题了，只是那双眼睛还强撑着看向他手里拿着的这张纸，嘴巴微张，除了吐出来的一大口血之外，并无其他。

他就快要不行了。

“这是我的父母？”

正说着，缠绕在小米身上的黑色烟雾已经完全消失，只见她颤抖着手缓缓接过林舒煜手上的照片，伸出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几个人。

林舒煜并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暮雨，那副眼神带着某种审判，抬起脚步，朝着他的方向靠近。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打算说吗？”林舒煜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如果是第一次见他，一定会觉得这个人没有半点脾气，但姜阮心里清楚，现在的林舒煜已经快没有耐心了。

他在等，或者说，他在赌。

暮雨警惕地看向他，胸口喘着粗气，还没有从刚才的情况中缓过神，猛然被人这样问，他先是一愣，随后将目光落在已经走到跟前的林舒煜身上。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就凭你胡乱变出来的那张纸，能说明什么问题？”

暮雨这人看上去很好说话，一脸乖巧的模样，没想到嘴巴却这么严实，有惨不忍睹的赵生在一旁作为活生生的例子，居然还能毫不畏惧地说出这样的话。

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就连姜阮都打心底里佩服他。

见他如此，林舒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一声，笑声飘荡在办公室的上方。

完了，林老板已经开始生气了。

姜阮记得上次看见他这个表情，刘安可是取消了整整三个月的工资，要不是最后真的没有钱吃饭，估计时间还会更长。

“你能有这样的坚持非常不容易，但你可以看一眼窗外，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林舒煜轻飘飘瞥了一眼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马上就要亮了。

闻言，暮雨脸上的表情有一丝的僵硬，但仍然没有松口。

林舒煜也不着急，到了这个时候，该着急的也不是他。

另一边的小米已经从照片上回过神，转头看向林舒煜这边，缓缓开口，“我已经想起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刚好能传进在场的每个人的耳朵里。

姜阮敏锐地注意到，原本还镇定地坐在地上的暮雨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的身体都僵硬了一瞬，那双敏锐的眼眸紧紧地看向小米，眼底的怒气再也遮掩不住。

“那天，我因为不想服从家里人安排的婚姻，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跑了出来，但我从来没有出过门，再加上年龄小，找不到工作，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事情，小米语气淡然中夹杂着一丝忧愁。

“在我即将支撑不住的时候，遇见了赵生，他的出现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如同甘露，让我义无反顾地跟随。”

说着，小米的目光逐渐看向一边的赵生，嘴角牵扯出一抹淡然的笑容，像是对自己的嘲弄。

“却不知道，那就是我坠入地狱的开始，这一份工作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光鲜亮丽，没有成绩的人会在夜晚被扔到外面任由怪物蚕食，努力做出一番成绩的人却有别的用处。”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被赵生操控，没有任何自由。”

小米就是这里面不想被淘汰的那一个，只想赚到足够的钱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却连这个简单的愿望都被赵生扼杀。

“但是当时的我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我没有能力独自生活，只能听从赵生的话，做出那些恶心的事情。”小米的情绪因为当时的回忆引起了不少的起伏，声音也因为愤怒而变得颤抖。

“后来我认识了暮雨，他同样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和我说要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所以我才会选择相信他，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当时的她孤立无援，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有着和自己同样想法的人，两人互相安慰，谁先动了真心，就彻底输了。

在暮雨的温柔下，小米沉醉其中，原以为这是美好生活的开始，没想到最后给予自己致命一击的居然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你知道吗？”小米黑洞洞的眼眶看着暮雨，伸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轻柔抚摸，“我已经想好了咱们一家三口的往后的生活该如何进行了。”

当时的她是铁了心要离开这里，也确定今后的生活中有暮雨，所以才说出了自己全部的计划，没想到问题会出现在对方身上。

“我就是不想和你过穷困潦倒的生活！”

一直安静地暮雨瞪着眼睛看向小米，大声喊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里能满足我全部的愿望，有一群人的追捧，每天都能听到粉丝的欢呼，你却让我今后当一个普通的店老板，你觉得这可能吗？”

当时小米的账号已经是整个公司流量最高的，暮雨一开始就尝到了流量的红利，自然不想舍弃这份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所以这就是你害死我的孩子的理由？”

虎毒不食子，小米难以相信暮雨能把事情做得如此绝对。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和你有未来，这个孩子也只是一个意外，只是没想到你的怨念如此深，居然能让那种东西变成一个怪物。”

暮雨嫌弃地扫了一眼不断蠕动的触手，完全不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唯一没做好的就是没有好好检查一遍。

孩子本就是小米怨念的一部分，如今被如此厌恶，心底再也忍不住，直接冲刺到暮雨面前，手上快速起落，只听到一声重物洒落到地上的声音。

目光看过去，暮雨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个人落得现在的下场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看着滚落在地上的圆形物体，姜阮咂舌，嫌弃地把目光撇向一边。

见状，只剩一口气的赵生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猛然朝着姜阮他们的方向爬过来，眼角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嘴里充斥着鲜血，模糊不清地喊着什么。

“赵生，还有你！”

没了半分耐心的小米看到想要逃跑的赵生，猛地转身朝着这边冲来。

“还没到时候。”

林舒煜小声说着，走到赵生前面，再一次拦下了动了杀心的小米。

小米：……

看到不甘心却还是停下脚步的小米，姜阮都觉得不合适。

这一整个晚上，小米想要动手的人就只有这么几个，却被挡来挡去的。

她很难不怀疑，小米在打印店过的那段时间是不是林舒煜故意的，就是留在这个时候用。

这一晚上备受折磨的赵生，早已经放弃了挣扎，在暮雨倒地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闭上了眼睛，等待自己的死亡来临，然而这一次他还是没死成。

“你们……”赵生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看向林舒煜的目光充满了光亮，现在的他仿佛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笑着说：“只要你们肯留我一条命，让我做什么都愿意，绝对没有半点怨言。”

林舒煜低头垂眸，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般向他投去目光，“我看赵老板这个样子，以后恐怕很难再投入到工作中，不如把这家公司给我，如何？”

闻言，赵生瞳孔收缩一瞬，像是在思考林舒煜话中的真实性。

等了半晌，赵生才有所动作，折断的胳膊微动，浸着血的眼睛看向林舒煜，嘴角咧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你也知道，在这里没有工作是最要命的，把我的公司给你，你要我以后怎么办？”

看着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姜阮差点没有笑出声，事到如今他居然还在谈条件。

然而林舒煜好像早就猜到他会这样说一般，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盯着他的那双眼眸因此染上了几分笑意。

“既然赵老板都这样说了，我不答应也不合适。”林舒煜淡然开口，语调随意，像是和别人说着家常，“只是既然这样的话，我现在是不是有权利使唤这里的员工？”

真是一场干脆利落的谈判啊，两三句话的功夫，林舒煜手底下就多了几十人。

姜阮永远佩服林舒煜的头脑。

看到赵生点头，林舒煜这才继续说，“我的打印店太小了，装不下这些人，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天亮之后就让他们直接离开吧。”

话音刚落，姜阮注意到赵生的眼神怔愣一瞬。

这里的人们都是经过他精心挑选的，就这样没了，他不甘心。

但以他现在的处境，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念及此，赵生只剩下了点头的份儿。

窗边越来越亮，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林舒煜看向面前的小米，眸光稍稍偏移，落在她身后的触手怪物身上。

“既然你已经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趁着还剩下一点时间，赶紧离开吧。”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这次的任务也算是到了真正的尾声。

“只是别忘了要付给我们的报酬。”

小米的情绪比起刚才稳定了不少，但她并没有行动，只是看着触手怪物，神情忧伤。

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姜阮轻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声音轻柔，“你的孩子已经成了怪物，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算你想要把他一起带走，你们两个的归宿也是不同的。”

生存法则上写的，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不论是谁，都没有办法违背。

小米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最后看了一眼变成怪物的孩子，随后拿起那张照片，看着上面有着灿烂笑容的自己，嘴角牵扯出一抹释怀的笑容。

最后说了一声谢谢，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她侧脸上的同时，身体幻化成一抹轻烟，与照片上的自己融为一体。

纸张从半空中缓缓飘落在地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上面的景象随之发生变化。

模糊的背景变得清晰，蔚蓝晴朗的天空下，青绿草地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注视着前方，站在中间的姑娘笑得随意又美丽。

纸张上方逐渐浮现出几个字。

庆怡。

这是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