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你先去洗澡，刚都忍着没说，你身上烟味儿也太重了。”程弦扇了扇空气，嫌弃道。

常予抓起自己的衣襟嗅了嗅，抬起头道：“好像是哦，那帮老头在候车室抽太狠了，被腌入味儿了，刚都没注意。”

说完就快速从行李箱里抓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去了卫生间。

程弦先是把定金付了，没办法，花钱消灾，老板飞快点开转账界面又笑呵呵地发了一条语音，告诉程弦他已经让那位老师去准备了，明天十点可以去琴房和伴奏。

把这件事定下后，程弦就开始在网上找兼职，今天琴行老板说的这年还没过完哪儿哪儿都缺人手启发了他。

为了提高效率，他直接在地图上找寻周边的清吧，拨打商户信息界面的电话，询问是否需要驻唱歌手，问了几家酒吧都被礼貌拒绝了。

程弦也不放弃，终于在拨通一家新开酒吧客服电话时候，找到了机会。

“您好，请问你们这里需要驻唱吗？”

“额，您好，那个，我是新来的，我要问一下老板，请您稍等。”新来的服务生业务不熟练，磕磕巴巴的声音逐渐减弱，融入嘈杂的环境音中。

不过程弦没等多久。

“什么事？”低沉地嗓音盖过了周边嘈杂吵闹声从手机听筒里传出，程弦感觉耳朵有些发痒，便把手机拿的稍微远了点。

“老板您好，请问你们酒吧需要驻唱吗？”

“驻唱？”对面略显疑惑的声音传来，像是在迟疑，电话两端只剩下嗡嗡的电流声。

那看来就是没想着招驻唱，程弦心一凉就准备挂掉电话，但对面犹豫了一会却像是改了主意。

“可以，你来试试吧。”

程弦大喜过望，“好嘞老板！”

“你明晚八点过来。”对方说完就匆匆挂断电话。

“yes！”程弦在原地转了几圈，停下时正好对上拿着毛巾擦头发从洗手间出来的常予，他一挑眉“找到了？”

“对，明天晚上。”程弦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一点，又从包里掏出几本专业书，摆在酒店书桌上。

“你的也拿出来，咱们来做套卷子，我开始计时了。”程弦对常予说。

于是常予还没来得及把头发擦干，就掏书找试卷动笔一条龙开始学习。

小三门考试作为音乐类艺考的最后关卡，包括了视唱、练耳和乐理。

说简单也简单，但对于一些考生来说，说难也很难，但归根到底，不管是天赋型选手还是努力型选手，只要有投入就一定有收获，这一点常予深有体会，他的乐理就是从20分刷到70分的。

让我们谢谢程老师！！

两人做了一份试卷又学了一会后，常予和他男朋友去床上煲电话粥，程弦则是收拾了明天考试需要的东西就上床睡觉。

翌日，也许是前一天舟车劳顿，程弦起床已经是九点了，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

想到十点还要去和钢琴伴奏，他也来不及适应被子外略低的温度，猛地掀起被子冲去洗手间洗漱，洗漱完就背上书包下楼，在酒店大堂右手边的面包店买了个面包出门了。

出酒店前，程弦还回头看了一眼左手边的便利店，今天的便利店因为还没有到午饭时间，便没有散发出食物的香气，但程弦总觉得一丝香味萦绕在鼻尖。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这几天必须吃上里面的酥香软烂葱油大排。

路上风大像刀一样刮在程弦脸上，顺势滑进嘴里，刮得嗓子发干，连胃都散发着凉意，他不得不把没咬几口的面包揣进兜里，戴起了口罩。

程弦终于到了琴行，老板在玻璃门内就看到了他，随即热情站起来帮他把门打开。

“小伙子吃早饭了吗？”

“呼——没呢。”程弦摘下口罩，透了口气，又三两下吃完了兜里掏出的面包。

“你别着急，老师已经到了，在练呢。”老板看着程弦的鼓鼓的腮帮子，帮他接了杯水。

“谢谢。”程弦接水的同时却皱了皱眉，他并没有听到自己的曲子。

大早上的琴行，小提、萨克斯和钢琴声混杂在一起，略微有一点嘈杂。

“老板几号房间？”程弦问。

“124，你可以过去了。”

程弦便朝着不远的124号房间走去，推开房门就见到一个微胖的身影。

那人听见动静也转过头，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即使有眼镜遮挡，程弦还是看到了镜片后青紫色的眼袋，和微显浮肿的眼睛。

那人看见程弦后便从琴凳上站起身，伸出手道“您好您好，程同学是吧！”

程弦礼貌回握了一下，卸下了身上沉重的羽绒外套和其他保暖装备道：“老师您好”

“诶这天气真冷。”老师窸窸窣窣地搓着手，“小同学梦校是哪所呀？”

“临城音乐学院。”程弦客套回复，转过身拿出书包里的谱夹。

“哦哦哦，不错，有追求！我也是从那里毕业的，但我们学校挺难考的。”老师自来熟，北方口音，“我当年也喜欢唱歌了。”

“可我看老师您是钢琴专业。”程弦有些好奇了。

“哎，当时还是觉得钢琴能赚钱，你光会声乐出来能干嘛？”老师笑笑说，“有些时候，喜欢是不能当饭吃的。”

程弦不说话，他选择这条路的时候，这样的话他听了很多很多，但他始终憋着一股气。

人就不能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活一次吗？

于是程弦翻开谱子，指了指谱面上标注了1号的歌曲

“老师我们开始吧，时间也不多了。”

老师也不含糊，转回钢琴那侧道：“好嘞。”

他翻到相对应的地方摸了一把琴键便开始弹奏。

程弦的第一首歌是意大利语歌曲，钢琴声部大都是重复的和弦，所以并不难，两人合作下来，程弦觉得虽然离他的预期还有所差距，但还算凑合，应付下午的考试应该没太大问题。

为了今天下午的考试能快速上手，程弦昨天特地挑了三首钢琴声部相对简单的曲子，但还没等他稍微放心一点，这位老师第二首的演奏就让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曲子流畅度是没有减少，但是各种漏音、错音、错拍听得程弦有点懵。

“停停停。”程弦忍不住打断。

音乐戛然而止，那老师回过头来，表情有点尴尬。

程弦看到他的额头上甚至还在冒汗。

“诶！同学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吗？”那老师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声音洪亮。

态度积极的让程弦一噎，“额，老师您昨晚这首曲子没练熟吗？开头这个琶音弹错了，拍子也进错了。”

“哦哦，这块地方我刚才衣服不小心擦到了，诶呦这大冬天的你看这大棉袄让人行动都不便了。”

老师笑着对程弦说，顺便把他的大棉袄脱了下来，堆在了钢琴上。

“咱们再来一次哈！”说完便开始演奏，程弦就在他的斜后方，因为第一首歌没出什么大错，程弦就只听了声儿，没有注意老师的手，但这首歌的前奏很长，再加上前一次那离谱的错音让程弦把注意力放到了老师的手上。

他的手在抖...

手型也不对...

指法也不对...

虽然原来的错音不见了，演奏的也很流畅，但是程弦总是觉得很不对劲，听起来和原曲不一样

程弦眯了眯眼看了看谱面，随即便明白过来

这老师为了避免弹错音直接漏掉高音声部的和弦音，右手只弹旋律音。

程弦心中还存在微薄的希望，也许他后面就熟练了，但事实很快就让他的希望破灭。

前奏的后半部分直接让他分不出原曲，他根本没法唱下去。

“老师你停一下。”

程弦叹了半口气，想到来这里考试才第一天就已经叹了很多口气了，便堪堪止住。

“不好意思同学，刚才进的太快了，我们再试一遍。”老师态度还是一样的好，又用手指着谱子的第二行，“从这里开始吧。”

“气口是在这里，我已经标好了。”程弦耐心道，深吸一口气后他补充了一句，“实在不会的话只谈旋律音和和弦吧。”

总是要让我能听出来从那里开始唱吧，程弦强压着内心的焦躁。

这次简易版前奏是没问题了，但是声乐部分一加入程弦就感觉不对，怎么变成了自己跟着钢琴的节奏走，越唱越慢。

意识到这点后，程弦索性就不唱了。

径直坐到了边上的椅子上，那老师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程弦等到他弹完，他们俩大眼瞪小眼了一会。

老师挠挠头，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那个程同学，老实说，你的第一首曲子我昨晚练到两点，所以这首确实有点小错误。”

程弦看着那老师累的满脸通红，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滑落，不大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硕大的两个黑眼圈挂在下面，显得异常滑稽。

程弦相信他说的“练到两点”，点点头道：“老板和我说，你是临城音乐学院毕业的。”

“是的，我确实是临音毕业的，我有毕业证的。”这老师说完就掏出了手机，打算给程弦看自己毕业证的照片。

程弦扫了一眼，没吭声。

这就是昨天老板发给他的照片。

但程弦根本不相信这种水平居然能从临音毕业，他去年拿到了钢琴系的合格证，这种难度的伴奏连他都可以半小时内顺下来，更别提从那里毕业的学生了。

程弦知道自己被骗了，但现下的局面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焦躁的心情再也抑制不住，如浪潮般撞击他的心脏，砰砰砰刺的他耳膜生疼。

难道真的干唱？

难道真的找不到了吗？

难道真的做不到吗？

今年考不上会有什么后果程弦都不敢想，他花了快一年时间想要证明自己，他以为最难的已经过去了，但现实狠狠给了他一脚，告诉他什么叫黎明前的黑暗。

呵，甚至可能根本没有什么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