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景元初好不容易甩掉追兵。停下脚步后,才发觉这里竟然是成王府,看着周遭熟悉的一切他不禁感叹,“没想到兜兜转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想着,景元初正打算悻悻而归。饥饿感却在这时彻底显露,景元初垂眸看了一眼咕咕作响的肚子。
算了,如今这也算是到家了。
随后他环视周围,熟练地找到那面墙,紧接着就是稳稳落地。
犹记得当初,自己因为种种原因总是在宵禁将至的时候回来。忙碌了一天,但又不想面对府中的规矩琐事,想尽快见到他,便选择翻墙归来一来二去倒是省了不少麻烦。翻墙而后,熟练地进入杭行谦的厢房似乎已经在这么多年成了景元初一种习惯。
以前,杭行谦还会推脱说什么不成规矩,不成体统,到后来倒是由着他了。每次他来,他院中总是燃着灯。尤其是靠近墙壁的地方,烛火更甚。杭行谦甚至还会在他回来的时候,提前屏退下人。当然有的时候还会做他最擅长的抄手。
如今……
他再翻墙,也不会有燃着灯等他的人。
只有面前这个黑漆漆的院子,和寒风掠过的翻滚地面的落叶。
景元初长叹一口气,迈步上前推开了紧闭的房门。顺手点燃了烛光,房内的陈列倒是没怎么变。只是少了些贵重的物品,想必是查抄府邸的时候都被上缴国库了。除此之外,大致上还是和他离开时候一样。
景元初的指尖拂过他常坐的书案前,他也是他、他们常待的地方,曾经见过他们之间的那么多美好。
他触景生情,喃喃自语:“阿杭,你可后悔?”
话音落,厢房内空荡,耳边只有风声掠过的沙沙声。景元初转身来到床榻边,呆坐在那里,自己告诉了自己答案。“大概是不悔的吧。”
夜间,总是最容易放下戒备的时候,尤其是在此刻。景元初顺势倒在床榻之上,思绪却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回忆拉走,那日他在牢狱里的决绝,他至今还记得。
“景元初,我要和你和离。”
“是,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景元初双眼望着高悬的纱幔,空洞无神。片刻伤神之后,就侧过头去,迫使自己不再想着事情。似是要以此来保留他这一生最后的尊严,“景元初,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他都这样对你了……”
“他不值得。”
“可是,阿杭……”
许是一整天的疲惫,加之在狱中的时刻紧绷,当情绪放松下来后,景元初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边,或许真是习惯,杭行谦走回了自己所在的院子。此时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算了,去找点吃的吧。”
小厨房还是他离开的样子,杭行谦四处寻找也只是找到一点简单的食材还算新鲜。还有一点面粉,估计是查抄的时候被遗忘在此。本来杭行谦是没想好应该做些什么,可是脑中却又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抄手,大概真的是习惯不容易被改变吧。
可当热腾腾的抄手出锅,杭行谦却怎么也没有食欲。抬眸环顾四周,这府中,每一寸,每一点似乎都与某个人紧密连接。
算了。
杭行谦正准备将抄手倒掉,眼神却是在无意间扫过窗户,那一抹光亮落入眼中。他突然惊醒,这个时候屋内怎么会亮着灯?难不成是那些心有不轨之人,想来成王府找些什么?还是说,他们不打算就此放过景元初?可是这不是他所在的院子吗?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疑问在心底油然而生,在愈发慌张的心底化作一句。
不管了!
杭行谦一惊,环顾四周顺手抄起一旁的擀面杖,走了过去。
这一夜景元初睡得格外安稳,可终究是避免不了饿意来袭,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搂过身侧的人,却扑了个空。同时记忆接踵而至,他清醒得彻底。抚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感叹着:看来真的要去找点吃的了。
脚步越靠近门,那股子食物的香味越是浓烈。推开沉重的房门后,夜间的寒风裹挟着食物的芳香那种味道更甚。
好像是抄手。
景元初猛地摇了摇头,企图让自己变得清醒。
可那香味倒不像是假的,他顺着香味所在的方向寻去,恍惚中他看到厨房内燃着的烛光,同时那一句话再次脱口而出。
“阿杭……”
景元初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推开那扇门的,尤其是在看到那热腾腾的抄手摆在面前,被饿极了的肚子已经顾及不了这么多了。理智也被抛之脑后,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点儿也不想计较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此刻,并无察觉异常的杭行谦自当是离开时自己的疏忽,顺手熄灭了烛光,关紧门窗,做完这一切后,便想着返回小厨房处理掉刚做好的抄手。
刚推门,一道熟悉的背影赫然出现在面前。杭行谦下意识地瞪大了双眼,是景元初。他怎么会在这。
景元初也听到了风刮动门窗的嘎吱声,回头间正巧对上杭行谦的眼眸。两人看着彼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景元初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犹豫着吞咽下去最后一颗抄手。随后匆忙地整理着凌乱的发丝,站了起来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孩子,指尖不知该如何安放。过了很久才弱弱地说一句:“我、我不知道是你做的……我……我会还你的。”
杭行谦看着他心底有种莫名的心塞,景元初是何等骄傲的人何时说过这种话语。
景元初的视线在他身上匆匆扫过,随即低下了头。
杭行谦想要抬起手,抚上他的眉眼。可是伸手间那一根擀面杖被紧紧地攥在手里,他慌张地将擀面杖隐于身后,顺手将它放在一旁。迈步上前,看着他问道,“没事的,你若是想吃我可以继续给你做。”
景元初看了一眼抄手,喉结上下翻滚。恍惚感在片刻后被现实的冷漠拍灭,即便是他依旧饥饿,他还是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窘迫。“不用了。”
他侧过头去,不再去看他。但似乎又害怕他会因此误会什么,不想在他心中留下任何让他轻贱的行为。他又补充一句,“如果知道这是你做的,就连那一碗我也不会吃的。”
他的一句话不轻不重,却足够在杭行谦的心底掀起阵阵涟漪。
景元初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再继续待下去,“若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他与他擦肩而过,杭行谦看到了他额间的细微划伤,还露着血珠。他下意识地想要拦住他的去路。却在指尖即便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得到了猛烈的拒绝。景元初后退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事到如今,杭行谦你还想做些什么?”
“我……”杭行谦看着景元初一副距他与千里之外的样子,彻底语塞。手指停留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其实按照他心中所想,他应该在此刻站起来,无情地嘲笑他,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嘲讽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可是当一切真的在眼前摊开的时候,他才发现此时最为平常的一句话都是格外艰难。
半晌反应过来后,杭行谦默默收回了僵着的手。或许他说的是对的,景元初如今的这一切不正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吗?杭行谦,不是你自己告诉你自己的吗?不是你自己一遍遍提醒自己的吗?你不是恨他的吗?既然恨他为何又要如此……
杭行谦虽然是这样想,可他对上景元初那幽怨又带着点委屈的眼神,他还是忍不住解释。“我,我是看到你额间有伤。”
景元初一怔,冷笑着:“杭行谦,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吗?我如今只是一介庶民,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每日蜗居在街头,忍受百姓辱骂,还要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找事,有伤不是很正常的吗?还有这些只是小伤……”
杭行谦知道他此刻正在气头上,也没反驳他。
景元初却以为他是心虚,抓住了一点就不放,“杭行谦,你最好还用当初在大牢里的那种态度对我,不必手下留情。否则我真会以为你对我余情未了,总有情意在。你我之间也不该如此。下次再见,你我必是视若水火的存在。届时也不必留情,你亦是。”
说着,景元初就要大步离开。突然想到什么,景元初顿住脚步,“对了,你我已然和离,成王府不是你来的地方,当然也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吃了一半的抄手。
“那碗抄手我会还你的。”
身后已听不见那人的脚步声,杭行谦才渐渐地从中抽离。
许是夜深了,都淡了。
其实再见就该如此。
杭行谦正欲转身离去,却被他未曾吃完房抄手吸引。
杭行谦慢步上前,收拾灶台间看见那碗被他吃了一半的抄手。
这一刻他真的是感觉到了饥饿。
杭行谦犹豫了片刻,终于是在端起碗筷的那一刻,鬼使神差地吃了下去。刚入口,杭行谦就感觉到一阵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他终究是吞了下去。
是苦的。
比不上以前。
看来他做抄手的手艺也有所下降,既是如此那以后便不用做了。
景元初出了成王府,生平第一次他觉得他脚下是沉重的,直到走出了好远,那颗心被压制的心都不曾得到缓解。只是迎面而来的风带着点凉意在此刻将他拉了回来。
景元初才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回眸看了一眼身后几乎已经看不到影子的府邸,他也在此刻安慰着自己。算了,这样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倒是他现在应该好好地想一下,今夜他何处可归?若是找不到方法解决这件事,那么以后的漫漫长夜,他又该怎么办?
许是夜色昏暗,又许是疲惫缠身,景元初早已经不似刚才这般警觉,因此也并未注意在不远处隐蔽的拐角处,正有一双双眼睛盯着他。
砰的一声,是棍棒落在肩膀的声音。伴随着疼痛感而来的是月光下仅剩的昏暗被布袋遮挡。
彼时,对方得意的话语声也就此传来。
“什么劳什子成王,那里有这么难抓,我看呀!就是那群人太过废物了。还得我们出手,这不是手到擒来。”
“别废话了,快把人弄上马车。主子那边还等着呢。”
“对对,主子还等着呢。差点忘了正事。”
……
景元初强撑着眼皮,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他终究是太累了,困意吞噬着他的理智。
算了。
待到明日晨光再次洒在地上,一切许是都会有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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