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隔壁领居借来了半步梯,林星拿起刷子就往墙上摸。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这理发店,粉刷得漂亮~”
有一条裂缝的位置很刁钻,长在墙角天花板,林星上上下下调整了几下半步梯才能够到,就这也还得小心翼翼得继续上粉,不然……
“啊!”
一坨微凉的腻子粉掉了下来摔在林星的头上,又从纸帽子滑落到了鼻尖,被顶了起来。
皱了皱鼻子,林星小心将两眼之间的白点弄掉,又继续了。
“……哎呀我的小鼻子,变呀变了样~”
林大爷早晨遛弯路过,习惯性地走到街尾理发店边瞧了瞧,见大门紧缩,没有客人来往,又往里走了走。
透过玻璃,他乐了:“诶哟小林,一大早就刷起墙了啊!昨晚下雨漏了不少水进来吗?”
“林大爷早啊。”林星转头,“昨晚雨小,只是恰好有腻子粉了,趁现在不忙就弄一弄。”
“是季小子给你的吧,年初他翻新家里的房子,没量对尺寸买了老多回来,剩了好几桶,到处找人送,我还以为送完了呢。”
“他还有犯糊涂的时候啊,大爷您家里要抹点不?我这桶应该用不完。”合理分配资源,顺便加强邻里关系。
林大爷笑呵呵,摆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好嘞,那大爷您慢走,小心路上积水。”
这个上午没接客,抹完腻子粉还得空出些时间等它干了。
还好吴德发抠门,没给店里的墙做什么造型,就白花花的一片素墙,不然就不好补了。
衣服上粘了些白点,林星索性把这件当擦脚帕报废了,回后院快速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就上甜品店去玩了。
什么,问他为什么光明正大的翘班?
这是他辛苦刷墙应得到!有本事老板过来逮他啊,反正腻子粉还没干,不算自己偷懒。
林·老油条·星理直气壮,毫不心虚。
但他好不容易早“下班”一次,季云深居然没在店里。
他也翘班?
“哦你问季哥啊?早上送浅浅上学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干啥去了。”
大悠非常淡定,手上继续揉搓面团。
白乎乎、软绵绵在她手里像是成精了样,极为听话,不一会就揉出了手套膜。
小妍接过搓成长条,用小白板粘些面粉将其均匀地切成小剂子。
她手感好,切出的剂子丢上称一称,竟然差不了多少,偶尔需要补一补重量,也不过在几克之间。
林星站在烘焙室外观摩,见此忍不住赞叹:“小妍,你手可真准啊!”
大悠撞了撞妹妹的肩,嬉笑:“你是没见过店长的手艺,那才叫个准,每次都不用再加!”
“那肯定的,毕竟他是店长嘛。”林星很淡定,“我听说,季云深小时候就经常给店里帮忙了,手艺要是还不好那就难评了。”
“是呀,我小时候跟家里来买面包蛋糕,就经常看到季哥跑上跑下地帮忙,那个时候老店长还在。”大悠露出怀念的神情。
小妍也忍不住回想:“都好几年过去了,现在季哥把店也做得很好,不输老店长在的时候。”
两姐妹也是附近街的住民,自然对这家开了十几年的老店不意外了。她俩比季云深小个几岁,也是大学毕业不久。本来是打算在雨城随便找个工作过渡一下,当时正好瞅见了才回雨城接店的季云深发的招聘单,带着对熟人熟店的肯定和些许怀念,就一起来试了试。
没想到,就这么巧的一起过了!
家里对两姐妹的这份新工作也很满意,他们不是爱乱嚼舌根的人,自然对某些流言熟视无睹。
季家小子可不错了,人高高大大的,长相帅气,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研究生,见过大世面的人,脾气性子也好。
他们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
而且,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说也是一片街区十几年的老领居了,他们信得过老店长,也就是季小子的母亲——季雨的品性。
干活就很适合聊天,又说的旧事不用费脑子,两姐妹贡献了不少“历史资料”出来。
林星拖了个椅子过来坐,听了半天,忍不住问:“我听说季阿姨是生病去世的?”
“好像是,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当时两姐妹还在外地上大学,某天突然从父母那得知了这个消息,便蹭着周末的空档赶了回来。
那时候季哥已经料理好季阿姨的后事了,她俩就只是去墓前拜了拜,尽尽心意。
“当时我们还想店子怎么办,会不会就此关门闭店了——它可是我们这附近所有小孩的又香又甜的童年回忆!”
两姐妹默契地对视一眼,小妍开口,语气淡定:“后来就听说季哥放弃在首都市的事业回来接手了。”
“这真是太好了。”
林星若有所思:“这样哦,他原本在首都市做什么呢,说放弃就放弃了?”
“不太清楚诶,好像是什么信息安全行业……反正很高大上就是了,听不太懂。”
姐妹俩一个汉语言一个商务英语,对某些技术专业可谓是敬而远之,八条杆子打不着。
“不放弃也没办法吧?毕竟浅浅还这么小,没人照顾怎么行,季哥好像就只剩个外婆在世了,但年龄也高,听说身体也不太好了。”
“这样啊。”
林星默默消化这些信息。
午饭季云深依然没回来,就他们仨一起吃的。
吃完饭还不等消食,就有熟客在找了,林星也就结束了休息,匆匆忙忙赶回去工作了。
上午没理成发的客人堆积到了下午,把林星的腰、手都洗酸了!
“好了,您看这个长度可以吗?”
中年男人睁开眼瞧了瞧镜子:“可以了,我就是想剪短些,往后两三个月都不能剪了,辛苦你还做了个造型。”
“顺手的事,您满意就好。”林星敲着肩胛骨,甩了甩左手,“为什么往后一段时间不能理发了?”
中年男人苦笑:“老家有习俗,亲属去世后,直系子孙三个月内不能理发。”
“……抱歉,请节哀。”
“没事,人事如此,避免不了的。”中年男人付完钱,拎起夹克穿上,“你还年轻,过几年就理解了。”
林星跟到门口,忍不住开口:“我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会很难过……”
中年男人诧异地转过头,停住脚步。
“……我父母去世几年了,但每次我想到这件事,就、就……”林星说不下去了,勉强扯出一个笑,“还是很难过,就像一场梦。”
梦里梦外,有一处是父母健在,有一处是孤单一人,他有时候睡迷糊了醒来,根本分不清,也不太想分清,恨不得浑浑噩噩。
“小伙子。”中年男人走了回来,宽大厚实的手掌拍了拍这个理发师单薄的肩膀,“我们都知道亲人去世无可避免,再难过也没用,万一他们在天有灵,看见你这个样子只会更难过。活着的人只能向前看,你的日子还很长,除了亲人还有朋友啊,多想想其他人,给自己找一个能轻松活下去的理由吧。”
轻松活下去的理由?
林星站在店门口,看这位大叔背对着夕阳离开。
除了亲人,还有朋友。
……
“好饿好饿鸭!”
季云浅趴在小桌子上写家庭作业,胖手指捏着短粗铅笔,田字格里的汉字都歪歪扭扭的。
小妍捏着一把带着新鲜水珠的小葱路过,提醒她:“浅浅,你还是好好写吧,不然要被季哥撕了让重写的。”
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作业本子被撕了让重写,小丫头都要跪在装着那片小字遗体的垃圾桶边默哀半天。
要是被撕得多了,还有时长不定的哭丧环节。
“今天可不要惹你哥生气了哈。”
季云浅撇撇嘴,拧着橡皮擦搓出了一根根黑色橡皮条,小嘴嘟嘟囔囔地念叨:“不是为了庆祝浅浅这次考试高分嘛!”
现在的小学都采取多元化评分,为了保护儿童的身心健康不会公布所有学生的考试分数与排名,都是私发家长以A、B、C等级的分数范围名单。
要季云深说,这就是太照顾小屁孩的身心健康了,如果连考试分数太差劲这个结果都承担不了,那以后长大了内心岂不是小船说翻就翻?
他们当年就没这么多破毛病,很鼓励竞争。
不过这一次,季云深倒是难得对这个规定没什么意见。
据季大店长的证词,这次期中考试,季云浅的发挥出了最佳水平,该对的没马虎,不会的也尽量都写了,分数和态度都非常值得肯定和表扬,所以亲自去各大菜市场采购龙虾、吊龙、扇贝等紧俏货,给自己的亲妹妹好好庆祝一次。
从下午开始,厨房就一直在输出各种香气荼毒邻里街坊,差点掩盖住了甜品店被熏陶了几十年的奶香气味。
季云浅更是背着小书包被大悠姐姐接回来就得知了这个喜讯,仿佛被惊喜大奖砸晕了,到现在还不太在状态,肚子一直咕咕叫。
这时,季老大出来了,手里捏着半人高的大葱,冷冷一撇:“你今天可老实点……宋老师说你最近表现好,要是吃了这顿奖励又故态复萌,那我可得给你算算账。”
季云浅埋着头琢磨了几秒,又一甩脑袋积极举手提问:“故态复萌是什么意思呀?是说要浅浅和以前一样萌萌哒吗?那为什么还要挨罚呢?”
好家伙,一长串话只听懂了最后的算账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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