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知府致仕后便深居简出,每天只读书品茗,不问世事。他家小院质朴典雅,门前摆放着几株茶花,另一旁种着时令蔬菜,有种田园乡村的感觉。
他以香茗待客,又焚上清香,实在优雅至极。
“沈相公怎么有空来我这个小院?”
寒暄了几句话,白桃切入主题道:“坊间都在传府试不公,乐知府可有耳闻。”
“我早不是什么知府,唤我乐安吧。”
“晚辈不敢。”
乐安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府试公不公平的又如何?这应该不在御史相公的职责范围内吧?”
这样的态度引起安永嘉的不满,见他面带愠色,乐安抬了下他那耷拉半张眼的眼皮道:“莫非,你这门客没能上榜?”
安永嘉梗着脖子,不服气的别过头去。白桃给他一盏茶示意他稍安勿躁。
又对乐安道:“晚辈只求一心为民,绝无私欲。”
“你不必解释什么,我相信你。”他放下手中杯子道:“沈相公年少有为,在任上勤恳努力、不徇私情,这些我有所耳闻。但你要想为民多办些事,就要先保住头上这顶乌纱帽。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过去吧。”
他所说的这些为官之道,倒也有几分道理。可今日来这的二位可不是什么官。
尤其是安永嘉,儒生一个。
见此言与自己多年奉读的经史子集完全背离,不管不顾的道:“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此事不平只会让天下学子寒心。你曾任知府,又怎能说出这样的混账话!”
乐安惊讶的看着言辞犀利的书生,颇为赞叹的道:“你也算明理的,怎么就落榜了?”
在白桃的授意下,他便把自己被顶替一事娓娓道来。
乐安捏着胡须微微点头,但他还是那句话:“要想保住官帽,最好别动去郑诩。”
“晚辈不明白。”白桃是真不明白,这老头如此惧怕郑氏,半梦为何又要提及他。
总不会是耍我玩的吧?
或者说,乐安在考验我?
她不愿放弃,态度变得更加谦卑道:“还望前辈指点迷津。”
“不明白也罢。”乐安走到窗前,盯着外面的绿树红花,幽幽叹了口气:“有时候不明白也挺好的。”
白桃沉默了片刻,也跟着来到窗边朝天拱手道:“朝廷任我为监察御史,便要行监察之责,岂能因门阀高贵而萌生退意?”
“若是我告诉你,我只所以致仕是因为得罪郑氏,这个冤你还敢鸣吗?”
白桃依旧拱着手道:“敢!晚辈深知荥阳郑氏乃百年望族不可撼动,但也想为学子们求个公平,重启府试。”
“好!好!好!”
乐安激动地拉过白桃的手道:“好小子。那咱们就试试那郑氏的根有多深!”
-府衙-
温知府正斗着鹦鹉,便听到外头通传监察御史到。
他拖着胖胖的身体快走上几步道:“妹夫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听闻新晋秀才们的文章写的那是妙笔生花,不知小弟有没有机会看上一看?”
“那好说,探花郎看完后最好给晚辈们留点意见才好。可不能白看哦~”他的算盘打得响,借着让探花郎点评的名头,还能给自己拉拢几位门生。
“哈哈哈哈。”二人相视一笑,白桃抱拳道:“烦请姐夫派人将文章送到驿馆。”
“我们把所有文章都带回来了。”白桃和安永嘉把文章都摆放到陆知远面前。
秦秋池也赶回来,扬着手中册子道:“拿到郑诩之前写的文章。”他看到被案卷铺满的桌子道:“你们想在这里找出郑诩本来的文章?”
“是。”白桃认真点了点头。
“乐知府出的什么昏招?这能找出来吗?”
陆知远道:“和乐知府没关系。她和郑氏有仇,我怕他拿咱们当刀使,不过他的主意倒是提供思路,在这试卷上下功夫。”
“不过就是荥阳郑氏罢了,有什么可怕的。”秦秋池明显的不屑。
安永嘉好心科普道:“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并称五姓七望,谓世世有禄之家也,地位不可撼动。”
秦秋池冷哼一声道:“我当然知道什么五姓,不过那都是前朝的事,本朝我只知道崔卢王谢,荥阳郑氏早就落魄了。”瞧他那不可一世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崔卢王谢四家之一呢。
安永嘉被噎得没话说,瞥了眼高傲的那人道:“莽夫。”
“你小子说什么?”
白桃急忙拉住要动手的秦秋池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出去吧,夫人陪着我就好了。”
“行,那我一会给你送饭。”
秦秋池本来笑着的脸,转到安永嘉面前就变的一脸严肃。
安永嘉也习惯了,这个师爷总是在外人面前凶巴巴的,在自己人面前和颜悦色的。
每天不是招元宝就是逗沈相公的,陆夫人训了他,他低头不言语,明天继续这样。
这两幅面孔有点像家里的大…黄狗。
白桃把文章一张张的铺平,又为陆知远研磨,毕竟答应温知府要提意见的,这活儿自然就落到陆知远头上。
陆知远率先拿出案首的文章,也就是安永嘉的文章。
白桃端了些茶点过来,刚要拿给陆知远时二人的手恰巧碰到,白桃宛如遇到洪水猛兽般立刻缩回手。
陆知远不解地望着她道:“你这几天怎么了?”
白桃的眼神有些闪烁,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道:“没…没什么。”
“可是青楼姑娘吓到你的?你又不是男子,还能吓到抵触女子?”
“没那回事,你赶紧写吧。”
陆知远却把笔放下,盯着白桃道:“都说青楼姑娘见到郎君如狼似虎般,事实是什么样子?”
“名门贵女怎么能好奇那种事。”白桃脸上飞快地划过一抹不自然之色。
“不说就罢了。”陆知远淡淡地瞥她一眼后继续看文章。
烛台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白桃也是哈欠连连,勉强撑着眼皮陪着陆知远。
“好了。”陆知远抬手揉揉脖子,她终于批复完毕。
白桃立马精神,跑来道:“找到被替换的试卷了?”
陆知远拿出一张道:“郑诩竟然想让朝廷打压门阀,重用寒门。我终于知道他的文章为何不是案首。”
“你怎么认出来的?”白桃满眼的崇拜,也满眼的好奇。
要知道拿回来的都是已誊抄过的案卷,全部是统一笔迹,能从这里找出不同人的文章,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陆知远拿来案卷,挨个耐心的解释着:“每个人行文习惯区别很大,比如安永嘉的文章花团锦簇,辞藻华丽,对仗工整,大幅度的引经据典。
郑诩则恰恰相反,更注重的是文章议论的本身,而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句子。
且他崇古,反对当下那过于讲究声律,对仗而写出的骈文,也就是安永嘉的写作方式。
我看了郑诩以往的文章,都有崇古之意,质朴自由,洒脱,不受所谓格式的拘束。
当今天下崇古的学子不少,但敢舍弃主流骈文来参加府试的,倒是符合他荥阳郑氏的高傲自大。”
她的声音很轻柔,像潺潺的溪水般带来宁静。
白桃本就对读书人有好感,听完陆知远这一大段话,更加折服读书人的魅力之下。她不由的感慨道:“若你是位男子,这案首非你莫属。”
陆知远打趣道:“若是我中了案首,不知能否有幸娶到白姑娘?”
“........”白桃却低下头,她深知自己的身份,若不是因为沈楠,自己怎么可能和伯爵府的姑娘呆在一个屋里。
哪怕只是个假设,她都没有勇气回答。
“你怎……”陆知远刚要问,白桃低落的情绪很快就一闪而过,她回归案子本身,发问道:“这么说,郑诩有能力得这个案首?”
“文章是好文章,但上位者不会喜欢的。氏族关系错综复杂,十位官员八位都来自各大氏族,你觉得他们会喜欢这种打压氏族门阀的文章吗?”
白桃点点头,继而提出另外一个新发现:“郑诩的文章既然上了榜。若他与安永嘉的调换名次,安永嘉也不至于落榜。难道这里还有别人被换了文章?”
“是的。”这才是可怕之处,小小府试竟不止一人作弊。
“府试竟如此不公!?咱们必须重启府试。”
陆知远揉了揉眼睛起身道:“先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
鸡鸣三遍催促着人们开始新的一天。白桃翻了个身,习惯性伸出胳膊摸向床边却发现空无一人,她眼都没睁的问道:“知远~”
“沈相公。”
男子的声骤然响起。吓得白桃瞬间睁眼,她慌忙起身道:“安永嘉!你怎么能随便进我的房间。快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不注意男女大防!”
“你我都是男子……”安永嘉还挺委屈的。
白桃捶着被子道:“我有夫人!若是冲撞夫人怎么办?”
“方才来的时候在楼下看到陆夫人了……”他见白桃的生气不像作假,便道:“沈相公是不是对我有意见?还是怕我说出你在谷下县的事情?”
刚睡醒的白桃只觉得脑袋有些跟不上对方的思路,皱起眉头道:“你在说什么?”
“为何要把我文章贬得一文不值?”安永嘉委屈巴巴奉上卷子。
“阿?”白桃接过一看,陆知远就是厉害,这批语写得都快比正文多了。
“这.......”白桃搪塞道:“各花入各眼嘛。”
“这么说,我入不了您的眼?”安永嘉的眼眶都红了,他一直认为哪怕案首之位被窃,那自己也是众人心中的案首,没想到在这探花郎眼里一文不值。
他抹了把眼泪扭头就走。
“不是,诶,你别走呀。”白桃连忙蹬鞋去追,对楼下悠闲喝茶的秦秋池喊道:“少爷,快追阿。”
秦秋池头都不抬的道:“走就走呗,管我什么事。”
“他要是走了,你姐这几天岂不是白忙活了?”话音刚落,楼下便只剩茶盏晃荡。
最后秦秋池像拎鸡仔似的将安永嘉给带回来。
“你这小子。”蹲在地上的安永嘉刚要起身就被秦秋池用拳头吓了回去。
“别吓唬他。”白桃制止道,抬抬手示意安永嘉起身:“不过就是提了几句意见,怎么?就听不得了?
我可是陛下御笔亲点的探花,当年在金殿上,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我文章辞藻过于华丽,缺乏脚踏实地,也就这模样配的上探花郎。”
安永嘉不可思议的抬头,如果这些是真事的话,他十分能理解探花郎当时的尴尬与委屈。
“好了。”白桃冲他笑了笑道:“咱俩的毛病是一样的。我指点你是为了让你更好,以后可不兴这样阿。”
备受鼓舞的安永嘉郑重的拱手道:“学生明白。”
白桃抬眸正好看到楼上的陆知远也在看自己,两人眼神对视下都露出会意的笑容。
!广告位!求收藏[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1、【百合】预收《魔尊被迫当赘“婿”》
【财迷又泼辣的镖局少东家VS扮猪吃虎的武林公敌魔尊】【守财东家VS暴躁会计】
2、【百合】预收《长公主靠算卦称帝》【重生】【爱算卦的灾星公主VS一心要翻案的反骨仔女驸马】
3、【双女主无cp】预收《燃香问案》【单元文探案】【拥有点尸回魂之能的仵作 心怀凌云之志的县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文章的破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