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云灵

磨磨蹭蹭又是几个月,朝玉和山缨终于进入了百花山地界。

一鹤东飞过沧海,仙人回首望百花。

百花山,著名的海上仙山,在人间有着无数传说,然而却很少有人真正去过这座仙山。虽然常常有东海渔民说自己在海上见过这座仙山,甚至还有人说自己曾被仙山上的仙人所救,但这座仙山是否真实存在,还是受到许多人质疑。

朝玉本以为他们会租一艘船,乘船出海前往百花山,但山缨却说不用,反而带着她去了一座在当地被称为四娘山的山上。

这四娘山朝玉也曾经在书里读过,十分出名,不仅仅是因为在东海边上那一片连绵的小山丘当中,四娘山高得相当突兀,还因为这座山的名字背后有一个凄美的传说。

据说,许多年前,当地曾有一个有名的孝女,因在家中排行老四,被称作四娘。她家里有八个姐妹,一个弟弟,母亲在生育最后一个弟弟时血崩而亡,只剩下父亲和九个孩子。

母亲死后,四娘的父亲很快就娶了新妇进门,然而新妇却对家中的八个女孩视若奴仆,非打即骂。四娘的姐妹们有的被她折磨而死,有的不堪忍受逃离家中,到最后,家中只剩下四娘一个女儿。

尽管四娘的继母对她态度恶劣,四娘却并没有因此怨恨上她。她恭顺谦卑地服侍着继母,体贴入微地照顾着弟弟,对从来对她漠不关心、不闻不问的父亲也毫无怨言。

在四娘及笄后,继母将她卖给了一个屠户。然而,新婚的前一夜,她却受到了父亲的强.暴。

四娘被强.暴的过程被弟弟和继母看到了,然而,继母却视若无睹,而她才十三岁的弟弟转身便做了父亲的帮凶。

第二天的新婚之夜,绝望的四娘从新房中逃跑,穿着嫁衣跑到了家边的小山丘上,从山顶一跃而下。

传说四娘坠崖的地方,从此日日缭绕着女子的哭声。每一个进山的人,都会被诡异的女声缠上,那女人不断凄厉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这山从那之后,也莫名地变得越来越高,渐渐地,从一座小土坡变成了东海最高的山峰。

就因为这样的传说,鲜少有人敢去四娘山中。偶有些胆大的人不信邪地去了,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

虽然有着这样的传说,朝玉倒是不怎么怕的,毕竟她身边还有山缨。

然而,山缨带着朝玉爬上了四娘山的山顶后,却径直来到了最高的山崖边。随后,矫健的黑豹背着少女,从山崖一跃而下。

朝玉只觉眼前一黑,下一秒,便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一个热闹的集市中,她的双脚正稳稳地踩在地面上。

在她的身边站着一个黑衣的少年,容貌昳丽,精致非凡,是变作了人的山缨。

朝玉新奇地环顾四周,这集市中来来往往均是美人,都穿着些浅色衣服,每个人看起来都是仙气飘飘。集市上卖的东西无不闪烁着灵光,看着都非凡间俗物。

远处,一座通身玉白,缦廊飞檐的宫殿高高矗立在山峰之上,天际云霞烂漫,四周云雾缭绕,秀美之极。

这就是百花山吗?

真美啊,就是这个进来的方式有点刺激。

朝玉一边跟着山缨往那座仙宫处走,一边四处打量着:“没想到百花山中居然住着这么多人类,他们都是仙人吗?”

山缨:“这里没有人类,除了你。”

朝玉:“啊?那他们都是?”

山缨:“妖。”

居然都是妖?和万妖城那些妖完全不一样!

朝玉惊叹,很想仔细看看这些人,找出他们是妖变的蛛丝马迹。但是又觉得这样做不太礼貌,所以只能偷偷地打量着。

然而,任她如何看,也半点看不出这些人是妖物所变的痕迹。这里的每个人都风度翩翩,不该有的部位一个也没有,该有的部位也是一个不少,举止甚至比普通的人类还要更加温文尔雅。

两人往仙宫处走,越靠近仙宫,四周的妖越少。等走到仙宫门口的台阶下时,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远远看着还没觉得,走到这宫殿下面,朝玉才发现这仙宫门口的台阶居然这样长,几乎看不到头。

山缨:“这里有九千九百九十九节台阶。”

朝玉咋舌。

山缨:“必须走上去。”

朝玉:好吧。

两个人便开始爬楼梯。

这些日子锻炼下来,朝玉感觉自己已经很会爬山了,然而,这九千九百九十九节台阶对她而言却仍然十分吃力。

这台阶似乎有什么魔力,看着光滑平直,却比寻常的台阶更加难爬,而且越爬越累,越爬越难受。

苦爬了一个时辰,朝玉从最开始的健步如飞,到现在已经像蜗牛一样蠕动了,若非顾及着从小的教养,她恐怕忍不住要趴在台阶上。

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朝玉想回头看一眼爬上来的台阶,却被山缨轻轻用手把脑袋推了回去。

“别看。”

朝玉便转回头来。

“......山缨,爬不动了。”

她气喘吁吁地说,眼巴巴地看着山缨。

少年浓黑的眼睛盯着她:“你要自己爬。”

朝玉:呜呜呜。

朝玉不知道自己又爬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已经爬了多少,等她再一次累瘫在地上时,头顶的台阶看上去仍然无穷无尽。

“不行了......”她可怜地说。

山缨沉默地看着她,半晌,默不作声地从人型化为了黑豹。

朝玉:耶。

她爬到黑豹的背上,黑豹沉稳地驮着她,往台阶上方走去。

其实剩余的台阶也不多了,山缨背着她走,脚下一刻不停,没一会儿,便看到了台阶的尽头。

台阶尽头处,仙宫的大门敞开着,远远便见到一个一身白衣,黑发及腰的女子站在门口,似乎正在看着他们。

黑豹跃上最后几级台阶,终于到了仙宫门口。

一到这上面,朝玉便感到方才爬楼梯的疲惫一下子消散而去,整个人立时神清气爽,体内流淌着一种分外舒适的感觉。

她骑在山缨的背上,看向仙宫前的白衣女子,正对上她的眼睛。

女人一张芙蓉玉面,长相艳丽逼人,唇不点而朱,虽然身着白衣,一身气质却妖娆妩媚,此时正用一种古怪莫名的眼神的看着她。

朝玉:?

白衣女人:“姑娘叫什么名字?”

朝玉:“我叫朝玉。”

女人微微一笑:“原来是玉儿。欢迎到百花山来玩,我是云灵。”

说完,她瞟了一眼朝玉□□的黑豹,笑道:“我是这小子的姑姑,你叫我云灵姑姑就行。”

“原来是云灵姑姑。”

朝玉喊人,喊完忽然才意识到为何云灵看她的眼神那么奇怪。

她现在还骑在她侄子身上呢!

她赶紧从山缨身上下来,黑豹缓缓化作少年模样,一双眼睛淡淡地看向云灵。

本来对着朝玉还和颜悦色的云灵,看见他却立马冷下了脸。

“你还知道来!”

她美目圆睁,瞪着山缨:“我多久前叫你来的?现在都过去多久了?我还以为你忘了我这个姑姑!”

朝玉连忙道:“云灵姑姑,不好意思,是我走路太慢了,拖累了他,不是他故意要来这么晚的。”

云灵转眼又柔和了神色,对着她道:“不是你的错,我了解这臭小子,他要是想来,不用一会儿就能到了。”

说完,又转头怒视着山缨。

山缨仍然是面无表情,浑不在意的样子。云灵看着更来气,一边往里走一边数落着他。

朝玉和山缨跟在她身后往宫殿里走,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山缨和他家里人相处,没想到这样有意思。山缨不爱说话,他姑姑却不是如此,换着花样数落他,好半天了,竟然一句话也不带重的。

山缨也不恼,一言不发地听着,但看他双目放空的样子,压根一点没听进去。

朝玉一边打量着这座镶金铺玉的奢华仙宫,一边听着他俩说话,在心里偷偷地笑。

云灵将他们送到一座幽静寝殿前,嘱咐朝玉好好休息,不要在此地与她客气。又臭着脸让山缨明日午时去找她,随后便离开了。

朝玉走进寝殿,寝殿中摆着一张巨大的华美床榻,床身由玉雕成,对面是一扇大大的镂空雕花窗,窗外云海烂漫,市景繁华,视野开阔,景色极佳。

殿外还有一眼露天温泉,四周花木扶疏,流水潺潺。

在野外露天席地地睡了这么久,朝玉终于又住上了豪华寝殿,一时高兴非常。她在温泉中尽兴地沐浴一番,换上新衣,走回寝殿,爬上那张柔软的玉床上。

山缨已经躺在床上了,他也换了一身衣服,身上穿着一件绣着金色暗纹的黑袍,朝玉凑上去摸了摸,布料丝滑舒适。

“你清洁过了吗?”她问道。

“嗯。”

朝玉满意地躺回床上。

“衣服是云灵姑姑这儿的?”

“嗯。”

想也知道,他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衣服。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窗外微风轻拂,空气中尽是花香,朝玉舒适地长叹一声。

“山缨,云灵姑姑真好。”她说。

山缨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那个妖丹的事,你不要和姑姑说。”

朝玉:“妖丹的事?好的。”

她想也不想地应下,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

其实朝玉并不太爱寻根究底地问一些事情,不仅惹人烦,而且问了不一定会有结果。但是山缨这个要求有些古怪,而且,她莫名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问了,他就一定会说。

于是她翻身起来,问道:“为什么?”

山缨懒懒地看向她,朝玉正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那颗妖丹,是我杀了一只花豹拿来的。他是姑姑女儿的亲生父亲。”

朝玉:?!……

“那姑姑知道这事吗?”

“知道,所以叫我来。但是只知道我杀了他,不知道我掏了他的妖丹。”

“所以你说你过来和家里人打架,其实是过来挨你姑姑揍的?”

山缨:“嗯。”

朝玉震惊了一会儿,又很快平静下来。这些日子她一直与妖为伍,已经知道妖与人不同,对于亲缘伦理关系并没那么看重。

端看山缨淡然的样子便知,那被杀的花豹与云灵的关系应当没多好,虽然云灵女儿的父亲是他,但看云灵对山缨的态度,除了一些对不听话侄儿的埋怨,也没有特别愤怒的情绪。

这在妖界,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想到。

不过,看山缨来百花山这一路上故意的磨蹭,他好像还是有点怕他姑姑的嘛。

朝玉便放下了这事,躺在床上预备睡觉,躺着躺着,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山缨,你当时是不是还想让我吃了那颗妖丹?”

山缨:“嗯。”

朝玉震惊:“那我不是就变成你姑父了吗?!”

山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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