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老师。”季阁从门外探头进来,“你在忙吗?”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放下手里的文件,“没,怎么了?”
季阁笑嘻嘻进来,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看着他,似是带着些说不清的情绪,“我来感谢楼老师送我去医务室的,顺便来拿光脑和储物吊坠。”
男人恍然,点了点办公桌的角落:“之前顺手给带回来了,抱歉。”
季阁也不跟他见外,自顾自给自己戴好手链坠子,“没事没事,我还得感谢楼老师帮我讨回公道。”
白皙的手腕上,黑色的皮绳异常醒目,指尖捏着拿枚耳坠式光脑,三两下扣在了小巧的耳垂上。
青年侧头佩戴光脑时,黑色顺滑的高马尾在他身后微微晃动,晃得人神思浮动。
楼砚北垂眸,觉得牙齿又有点痒了,“按规章制度办事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点到即止和严厉惩罚我还是分得清的。”
季阁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看着对面的男人,“谢谢楼老师。”
楼砚北淡淡道:“希望季老师以后能爱护自己的身体。”
昨晚才提醒对方别把自己弄伤,今天就来这一出。
如果这次不是季阁自己弄的,而是真的被黄文打伤,差点失去口粮的男人可不一定忍得住自己的脾气。
黄文也多半走不出六班的教室了。
楼砚北再次想,要不还是赶紧饱餐一顿,能吃多久吃多久算了,免得夜长梦多。
季阁干脆搬了张椅子坐在旁边,撑着下巴看他,眼里满是笑意:“楼老师是在关心我吗?”
对方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但是季阁从那双氤氲不清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矛盾,那是要不要对他下手的**。
青年嘴角微抬,一错不错地盯着男人,语气里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腔调:“还是说……楼老师是在担心我?”
纤细的手腕明晃晃挡住颈侧,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异常明显,像白底瓷瓶上的元青花,蜿蜒而美丽。
还是太瘦了,楼砚北想,再多养一段时间吧。
他淡淡开口:“毕竟经过昨晚的事,我也担心季老师出了什么意外,我这个租客还要承担起伙夫的责任。”
清朗的声线带着些调笑的意味,季阁也不恼,反问道:“如今我身体就不好,所以楼老师考虑接手为我下厨的责任吗?”
“我没记错的话,学校食堂提供一日三餐。”楼砚北道。
“不如楼老师煮的面条好吃。”
“从早到晚都吃面条?”
季阁想了想,点头:“也不是不可以。”
食堂阿姨随手打的饭哪有老攻专门为他煮的面香?
楼砚北定定看着他,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认真的神情,颇有些头疼:“季老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有吗?”季阁眨了眨眼,装傻道,“我也只是想跟楼老师打好关系,增进感情而已。”
“毕竟是手握惩戒资格的执教者,我也担心哪天犯事了会被楼老师收拾一顿。”
男人似有所觉,原来是这样。
倒也很久不曾听过有人为了找靠山而来跟他打好关系的事了。
不过他乐得跟小食物打好关系,以后把人哄回家的时候也能轻省点。
“只要季老师爱惜身体。”男人微微颔首道,“其他的不必担心。”
得之不易的猎物,好好喂养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打一顿?
季阁眼睛一亮:“有楼老师这句话我就放心啦!”
爱惜是肯定要爱惜的,但是也不能什么也不做。
季阁食指绕着长发,清凌凌的双眼带着些狡黠:“所以今晚能麻烦楼老师顺手做我的饭吗?我担心下班太晚,食堂已经关门了。”
至于正式上课第一天,一个没有授课任务的班主任为什么会下班太迟,季阁没说,但他脸上的表情就是很笃定。
只要楼砚北能下厨,下班时间它不迟也得迟!
男人不轻不淡地觑了他一眼,眼尾蓦地一扬,点头应下:“可以。”
看样子这个小食物很懂得寸进尺,楼砚北再次考虑是不是别那么惯着他,免得惯坏了,以后想吃一口还得他想方设法哄着。
季阁才不管他怎么想,看到他答应了就兴高采烈地回教室监督任课老师上课去了。
饭得一口一口吃,男人也得一步一步追,总有一天楼砚北会习惯他的存在,而不是以看食物的眼神盯着他。
目的达成,离开教导处后,季阁捏着指节回到教室,从后门走进去,大喇喇坐在空椅子上。
原本还跟花睿一起看光脑嘀咕游戏的盛禾立马正襟危坐,趴着睡觉的殷榭也被好友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
他眉眼烦躁地抬头,眼角余光看到身后的季阁,心下一凛,老老实实撑着脑袋看黑板,在季阁看不到的地方还偷偷打了个哈欠。
六班并不是所有学生都不想学习,只不过适用于异化者的教材他们压根听不懂。
什么异化时的体感,什么异化后如何控制兽化的躯体,对于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第二形态的普通人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他们只能从厚厚的教材里寻找自己能用得上的知识,比如不同异化者的弱点,比如如何战斗。
一节课两个小时,对于身体素质很高的异化者来说没什么感觉,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煎熬。
季阁听讲台上的老师念了半个多小时的课本,都已经开始犯困了,也不怪班上学生喜欢睡觉。
而年纪小的学生已经坐得腰酸背痛,在座位上不停地左摇右晃松筋骨。
他想了想,还是捏了捏耳垂。
黑晶石的耳坠泛出荧光,一道半透明投屏出现在眼前。
之前下单的教材还没有到,他打算再添一些,也不知道关校长给不给报销。
盛禾悄悄从书本里摸出一面掌心大的小镜子,在花睿不赞同的目光中小心翼翼举起来。
镜子里,眉清目朗的青年正注视着半空,手指时不时在空中点一下,压根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学生又在开小差了。
“哎,季哥是在看光脑吧?”盛禾移着胳膊碰了碰花睿,示意他看镜子,“好高级的样子,还能防偷窥。也不知道是什么型号的。”
说着还瞄了一眼季阁耳朵上的那枚坠子,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之前盛禾就听说其他星球的人光脑比他们始源星的高级,不仅功能更齐全,还能定制独属于自己的保护套。
当时他就想,怎么着也得想办法买一台可以定制保护套的光脑,形状他都想好了,就要一把菜刀样式的。
这样以后他跟一班那群异化者对上,拿出光脑叫人的时候,对方就先被他手里的刀给吓个半死。
要的就是一个震慑。
结果他在始源星第一学院读了这么多年,从小学到高中,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上大学了,还是没攒下买光脑的钱。
花睿家里倒是有钱,跟盛禾这个被丢来始源星的普通人不一样,人自己家就在始源星。
可是始源星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共就三座城十八个镇,所有的光脑店都是很久很久之前开的。
店里的产品型号也都是其他星球好几代之前的堆积货,五六年运一趟来始源星清库存。
也就是没有拆封使用过,看着很新而已。但是跟其他星球的型号一比,那可真是没眼看。
所以当看到花睿在那家店里,花了十几万买下号称店里最新款的手表样式光脑后,盛禾就彻底熄了当冤大头的心思。
他无父无母,被关校长收进学校里,每个月的补助金也就那么点,攒到猴年马月才能买一部?
可是如今看到季阁的这枚样式独特的光脑,他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花睿也从镜子里看到了,说不羡慕是假的,但是他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买不起这样的光脑。
不是没钱,是没办法买。
普通人在这个满是异化者的世界里就是异类般的存在。
时至今日他都记得小时候父母带他去其他星球玩的时候,刚下星舰就被提醒普通人不能进城,不然会被巡卫队驱逐。
一家人因此打道回府,而那座记忆中连星港都比始源星商场繁华的城市,是他终其一生都踏不进去的地方。
有时候他庆幸自己生在始源星,家里人没有因为他不是异化者就另眼相待。
但是作为普通人,他没办法让自己心甘情愿接受这种落差。
他确实不能离开始源星,如果始源星第一学院没有大学科目,他明年就得结束学校生涯,然后回家帮父母经营生意。
因为除了始源星,其他星球的学校都没有一所接收普通人的大学,即使是以公平著称的皇家军校也一样。
除非他能力出众到可以无视普通人和异化者之间基因带来的差距,不过这显然不可能。
毕竟寻遍整个星系,也找不出一套普通人能用的教材,一开始起点就不平等,他又怎么可能在努力缩小自身和异化者差异的同时还能自学成才?
他的一生没有意外,一眼就能看到了尽头。
就在花睿出神,盛禾嘀嘀咕咕的时候,两人的椅子被踢了一下。
“你们俩,老实听课。”
镜子里的季阁抬眸对上了盛禾的眼睛,吓得他立马放下镜子,挺直后背看着讲台上对着书本念书,至今都没发现季阁进来的老师。
花睿不知怎么的,突然说了一句:“季哥,我们听不懂异化者教材教的东西。”
不仅是教材,就连考试时的卷子都没有人出,每次都得关校长抓耳挠腮想题目,毕竟他也是个异化者。
“听不懂也先听着,等我买的教材到了再教你们。”季阁视线又回到了半空中,手指不停点着什么,像是在回复谁的消息。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了解异化者,才能打败他们。”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花睿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连逼着自己装模作样的盛禾和撑着额头偷偷打瞌睡的殷榭都忍不住惊讶回头。
“哥,你说的是真的啊哥?”
“骗你我有钱?”季阁抬脚又踢了一下,“坐好,老实听课。”
这下盛禾不敢多逼逼了,万一惹他季哥生气了,不教他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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