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我们到的时候，二师兄已经……”
“不好了，云明仙君要求退婚，四师姐打伤弟子，跑出去了。”
“现在宗门大难，三师兄难道还闭门不出吗！”
“几个长老投了魔族，他们已经快攻上来了……大师姐快逃吧。“
铁锈味始终萦绕着鼻尖，无尽的血色迷雾，笼罩着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他们哭泣，哀嚎，却逃脱无路，泛着雪光的刀刃在他们身后举起。
“不，不要！”
叶灵岚疯狂挣扎着，却被无形的绳索困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血珠落下，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
“啊！！！”她痛哭哀叫。
“说出那贱人的下落，我就让你痛快点死，不必受这抽魂的苦楚。”
狂暴的灵力在她经脉中游走、冲撞，一寸接着一寸撕裂她的经脉，如同凌迟之痛。
她猛地呕出一口鲜血，“做梦！”
她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奋力向前刺去，
她刺中了什么。
下一瞬，身体被重重打落。
“哈，就凭你还想伤我？叫你那伪君子师父出来吧……啊，我忘了，死人是来不了的哈哈哈哈哈。“
“住…口。”
细密的血珠从肌肤中一点点渗出，把周身都染成了血色。
她无数次站起来，却也无数次被打落。银色的剑身被人折成两半，随意丢弃在一旁。
嘴唇张合，在泥水中挣扎喘息，像一条被搁浅的鱼。
有人走了过来。
“全身经脉都断了，还不开口？”
“下一步，就是抽出你的骨头。”
那人轻笑着，踩住了她的指骨。
猛地用力！
“咔嚓。”
皮肉与骨骼被瞬间碾碎的痛苦让她浑身战栗不止，鲜血自唇边溢出。
她咬牙不肯发出一丝呻吟。
意识早已模糊，人群嬉笑的声音忽远又忽近。
“这么快就杀的只剩一个了？”
“所谓的天下第一宗，没了破妄，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哈，也不看看这名满天下的破妄宗现在能站出来的还有几个，哦，那几个吃里扒外的不算。”那人轻蔑的指了指后方。
先是隐约传来的谄媚笑语，后突然变成凄厉的惨叫。
冰冷的雨水砸进瞳孔，叶灵岚终于闭上了眼睛。
这一瞬间，经脉撕裂，神魂抽离的痛苦她都感受不到，脑海中闪过无数记忆碎片。
师尊去了，把守护宗门重任托付给她，她却未能担起这份信任。
短短十年，四位师弟妹们就先后出事。二师弟死于魔女之手，三师弟与他人妻子纠缠不清，四师妹堕魔害人性命。
还有五师妹……
外界流言四起，宗内各派却为了宗主之位争斗不休，甚至不惜引魔类入侵，宗内血流成河。
可笑，真是可笑！
她们本不该落到如今的境地。
如果，师弟妹们没有沉溺于情爱，如果，长老们没有忙着争权夺势……
如果，自己曾经对门下弟子们不是那么心软纵容……
叶灵岚心头突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甘，破妄宗不该是这样，师弟妹们也不该是这样！
自己更不该是这样！
为人鱼肉，任人宰割。
“师尊……”她的嘴唇张合，却已发不出声音，一滴血泪自她眼角慢慢滑落。
最终，她什么都没能阻止，什么都没能挽留。
“啧，破妄仙尊的大弟子就只是这种水平？”
“真是令本座失……”
天边闪过一丝白光。
随后，雷声轰鸣。
“噗”是刀剑刺入的声音。
血花飞溅。
“你……”
那人震惊地看着自己胸膛插着的半截雪白剑刃，一时失声。
天边的银蛇闪动，照亮了她漆黑幽深的瞳孔，苍白的脸庞。
下一刻，她的身躯径直往后倒下，跌落在泥水中，再无声息。
——
叶灵岚曾回看自己这一生。
幼时受尽苦楚，颠沛流离，幸得师尊救下，细心教导，一步步踏入仙途。
从一个凡人到修仙界第一大宗——破妄宗宗主，破妄仙尊的亲传弟子，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师尊庇护了她近五百年，让她从一个弱小的凡人成长为破妄宗独当一面的大师姐，修真界翻云覆雨的化神真君。
师尊对她，恩同再造。
所以，她一直牢牢记得师尊临行前对她说的话。
“要照顾好自己，你师弟妹跟破妄宗都交与你。”
曾经的她以为这是师尊对她的要求，照顾好宗门，照顾好师弟妹。
这是自然的，她是天下第一剑尊的大弟子，是破妄宗的大师姐，理应守护所有人。
所以在二师弟与那魔族圣女私奔时，她不顾自己境界突破失败伤重未愈，急去阻拦，结果本就不稳的修为跌落。
在三师弟与有妇之夫纠缠不清，心魔滋生时，在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来逃避外界的流言蜚语时，她独自面对来自宗内与外界的双重压力仍不后退一步。
她为神魂不稳的四师妹寻遍仙丹，为沾风惹草的五师妹拦下所有罪责。
在面对曾与陆曦纠缠不清之人地逼问时，仍闭口不言。
她已经做到自己能做得所有。
然后换来的，是五师妹陆曦的情郎，魔头谢域在破妄宗大肆残杀，自己被抽魂炼骨的下场。
‘或许我一开始便错了。’
——
叶灵岚从榻上拥被坐起，平静看向推门而入的红衣少女。
厚重的门扉击在墙面发出‘咚’一声响。
‘师尊曾说把破妄仙宗跟师弟妹们交与我——并非是交于我照顾，而是是交与我掌控的意思。’
‘对吧，师尊。’
她看着面前神情恼恨的少女，轻轻笑了一笑。
‘五师妹，好久不见。’
陆曦满怀怒意闯入殿中。
只见日光在窗纸投下婆娑的花影，空气里中充盈碎玉花的香气。
入目所及大片都是浅色，于是墨浓便显得尤为突出。
那鸦羽般长发柔顺垂落，几近触地，云裘掩住婀娜的身形，只隐隐露出秀美绝伦的半张面容。
陆曦眼底飞快闪过一丝阴霾，转瞬即逝。
脚下只一滞，便被紧随其后的木傀拦下。
木傀们灵智不高，不知如何对待这位不请自入一路横冲直撞的客人。
只能出声干巴巴劝阻，
“掌门正在歇息，暂不见客请客人改日再来。”
“请客人改日再来。”
“请客人……”
“闭嘴，木头疙瘩！再吵信不信我踩烂你们的头。”陆曦恼道，言语十足得娇俏。
又转头向着叶灵岚甜美一笑，“大师姐你说这群木头疙瘩坏不坏，竟敢阻拦我来见你。”
她全然无视了木傀们所说，叶灵岚身体不适的消息。
叶灵岚也无所谓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只把目光一一划过木傀们缺胳短腿的身躯，又转回甩开木傀，从容踏入殿内的陆曦身上。
她注视着眼前人，红衣雪肤，双眼神光湛湛，灵息平稳，丝毫看不出有被夺舍的迹象。
如果不是被夺舍……
叶灵岚目光冷凝。
她这位骄蛮任性的小师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跟谢域那魔头有了牵扯。
四千年前仙魔那一场大战，魔族大败而逃，谢域被师尊打下无底黑渊，修真界十七位灵力高深的修士联手封印黑渊，到如今修真界已少有魔族的踪迹。
十年后灵窍剧变，魔族才在谢域的带领下得以脱逃
撕开封印的当日，那魔头便带领部众杀上破妄宗。所以，这毫不相关的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
叶灵岚面无表情，谁也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大师姐，你这座灵御宫布置的真精巧，看这海上霞宫好漂亮啊。”
陆曦指了指面前的巨型花木。
这花虽长在室内，却深深扎根地下，散开的花枝占满了半座宫殿，花瓣色如霞光，胜过世间百色。没有任何一个女修能不为它心动。
“我看书中记载，它早晚吞吐的韵气，对修行可是大有裨益。”
陆曦抚摸着叶脉，语气有些不明，“师尊果真疼爱大师姐。”
叶灵岚平静道：“今日你闯入我寝宫，打烂我木傀就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女子的声音，略有几分冷漠，带着春雪般的凉意，不像从前对她总是温和清润。
陆曦微微一怔，转眼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她不觉得素来疼爱她的大师姐会因为自己打烂几个低级木傀而对她心生不满。
不过这也让她想起此行的目地。
她忙道：“大师姐，我不要嫁给公乘崖。”
“我不喜欢他，不，应该说我讨厌他！”
叶灵岚有些好笑，“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灵岚神色冷淡，想起曾经经历过的一桩桩一件件，心中更觉厌烦。
陆曦顿住了，这是她完全没想过的回答。那个从来都是老好人的大师姐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陆曦暗自掐了掐手心，可怜道：“大师姐对不起，我太心急了，我不该如此莽撞闯入灵御楼，打伤木傀……我只是不想嫁给公乘崖。”
她今日闯入灵御宫就是想让叶灵岚帮她退了这门婚事。
陆曦低了头，默默咬牙，如果不是因为陆家得罪不起乌霜城，她怎会来低声下气的求她。
叶灵岚看向她,“我记得这是你们幼时，经双方长辈定下的婚约，而你当初…也是同意了的。”
陆曦眼珠转了转，“我，我当初是年幼无知，现在我明白了，那公乘崖不是我的良配，我们有缘无分。”
“呵”叶灵岚嗤笑一声，“倒是没听说过百岁了还年幼无知的。”
陆曦脸颊迅速泛起一片赤红，叶灵岚竟敢如此侮辱她。
今日从她踏进这殿内发生的一切
都如此匪夷所思。那个全破妄宗都瞧不起的老好人叶灵岚竟然讽刺她？！
陆曦只觉一股心火从胸膛中炸开，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但是不行，除了叶灵岚，没人能帮她了。
陆家只是一个依附破妄宗的二流家族，这种修真世家在天元界没有上千也有数百，族中弟子才不过上千，跟独吞数条灵脉，城中修士无数的乌霜城完全不能比。
陆曦很清楚，她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退婚理由。公乘崖是乌霜城的少主虽跟她想象中不一样，但在其他人眼中，对方是个完美的未婚夫。
人品出众、德才兼备，一心修行，从不过问男女之事。
不过三百岁就已破丹成婴，是当之无愧的天骄，将来修真界必有他一席之地。
甚至当初乌霜城与陆家定下婚约也是看在破妄宗的份上。
但她绝不可能嫁给公乘崖，跟那人比起来，公乘崖算什么，乌霜城又算什么，将来等那人出来，这修真界的一切都将匍匐在他脚下。
在此之前她明面上决不能与别的男人有牵扯。
现如今，只有身为有着化神境真君跟破妄宗代掌门，双重身份的叶灵岚出面退婚，她才能全身而退。
“五师妹还没想好理由吗？”
“这不仅乌霜城与陆家的联姻，也是乌霜城与破妄宗的结盟，可不是一句你不想嫁就能了结的。”
叶灵岚点了点脸侧，看着对方屈辱地咬了咬嘴唇，手指拉扯腰间的玉环。
“这是公乘少主送你的吧？”叶灵岚点了点那透粉色的玉环。
“灵犀玉，可是罕见。”
陆曦脸色一僵。这的确是这些年乌霜城送来的礼物之一。
每年生辰乌霜城都会送上贺礼，都是极用心的珍宝，从前她也经常炫耀，现在连指责对方对自己不用心都说不出口。
叶灵岚笑了笑。
不只陆曦，这些年陆家依靠乌霜城未来城主夫人的名头可是拿了不少好处。
现在‘未来城主夫人’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拿不出来就想退婚。
连陆家都不会答应。
可她这位五师妹啊，却想让自己替她抗下一切。
真是……
“你既说不出缘由，那就安心待在宗门等合籍大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