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欢，你的奶茶店已经办好转让手续了，等会儿确认一下钱有没有到账~】

看着手机消息，胡季欢心中冷笑一声。只要这笔钱到账，自己的账务就能从负二十万减到负十万了。足足少了一半！这意味着他可以少打两年工就能把债务还清！

此时跟桌对面那个对自己简历万般挑刺的蠢牛打交道，也多了不少耐心。

“牛老板，你对我的简历还有什么疑问吗？”

牛大志身体后靠在藤椅上，对着烟斗深嘬了一口，吞云吐雾。白烟向上飘，绕着墙上牌匾“天道酬勤”四个书法大字转了一圈。

“老胡，不，小胡啊，”牛大志说话间，脸部肌肉带动镶金大鼻环上下抖动，“你这个年龄，说实话有点大了，要不是胡陵给你做担保，我也不敢用你。”

胡季欢不禁皱眉，略感不适。牛大志不过两百年道行，换做以前，这样的小妖见了他，不是跪地求饶，就是低声下气，要是没吃过的妖怪，他高低得咬一口尝尝咸淡。

世道是真变了，这些年纪小的妖怪嘴里嚷嚷着妖管局治下众妖平等，谁和谁都能称兄道弟。

他自认不是小妖口中的“封建老妖怪”“老古董”，只是作为千年老妖，在现代社会才混了几年，短时间内尚未适应巨变。

牛大志这个做老板的，最会看人脸色。好像察觉到他的想法，话锋一转，内容似解释似警告。

“你也知道，新C国成立后，在妖族管理局的监管下，妖族之间不得随意斗殴，不得对人类动用妖术，不得私自吞食野生动物。妖族想混口饭吃，就得跟人类一样出来打工。”

他这话是往胡季欢心窝子里戳。以前，他只要对人类施展魅惑术，就能享受丰盛佳肴，宫廷待遇，今天想吃到什么，就不会等到明天才能入口。哪像现在，什么都得用钱换！

若不是对人类美食有近乎偏执的喜爱，他哪里需要出来创业赚钱，还被人类唬着加盟一家奶茶店，最后财政赤字，现在又跑出来投简历找工作，看妖族小辈的脸色？

牛大志继续道：“我呢，也是不愿意妖族同胞在外吃苦，希望能帮你一把。”

他坐直身体，倾身向前，诚恳地说，“但是你下山不久，虽有千年道行，现代社会的经验却不多，甚至没有学历，跟那些读过书的小妖怪比其实并没有优势。你的工资……我只能开到四千元。”

四千元？！

“你不是和胡陵说能给我六千？”

“六千是研究生毕业的平均薪资。实不相瞒，我手头还有几份简历，个个名校毕业，实习经历丰富，要价只五千。给你开四千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牛大志叹气，将他简历收起，道：“你去别的地方，可能只有两三千，不信的话你可以去试试。”

胡季欢心知就业市场对他这种刚下山的老妖怪很是歧视，恐怕工作不好找。

于是问道：“这四千包含五险一金吗？有没有年终奖和其他福利？”

牛大志摆手道：“我们妖怪一般不缴纳五险一金。身体健康不生病，寿命绵长不退休，用不到。你要是想交的话，可以公司代缴，公司和个人缴纳部分都从四千里扣。”

这话说的，好像生育险、失业险、公积金就没用处了似的。如今妖族可是个个在妖管局登记过来路，跟人类一样有社会身份，得买房安家，碰到合适的对象还会结婚生子。

“我们毕竟不是真的人类，精力充沛，其实可以全年无休。但我不是狠心的资本家，还是会给同胞们放假充电，每月双休！

“至于其他福利，公司还在创业阶段，制度暂时不完善，等以后规模壮大，肯定会给兄弟们统一安排上。”

步入现代社会不过四年，但胡季欢曾在人类公司就职过一段时间，已深谙此类职场潜台词。

这就是人类口中的PUA！画大饼！牛大志的公司根本没有任何福利！

不过人类公司尚且不能做到五险一金全交，福利制度齐全，更别提照猫画虎的妖怪公司了。

总的来讲，职场环境这么差，没有学历的胡季欢去人类公司只能打螺丝，妖族公司更是线上就刷了他的简历。

有份体面工作能让他赚钱还债再混口饭吃，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胡季欢微微一笑，不与他争辩。

他深深望进牛大志那对铜铃大的牛眼中，说：“我很理解你，只是四千实在太低了，能否月薪一万？”

牛大志忽然身形一滞，双眸失神，一副飘飘然的样子。

只见牛大志神情恍惚，嘴唇微启：“可……可……”

胡季欢面带笑意，温和包容地看着他，鼓励他说出后续话语。

“可，可是我不能让员工赚这么多钱。”

说完这句话，牛大志陡然清醒，眼神犀利起来。狐族向来相貌姣好，常以美色迷人眼，他狐疑地看眼前这只不知道修出几条尾巴的千年妖狐。

“……你刚刚对我用妖术了？”

胡季欢保持微笑道：“怎么会呢？我是守法市民。”

妖管局只说不能对人类动用妖术，不能跟妖族打架斗殴，他对妖族动用小小魅惑术，可不算违规。

但这水牛竟是个贪财到能靠意志力克服魅惑术的！除了道行深的大妖，胡季欢的魅惑术还从来没失手过！

他暗自咬着后槽牙：“既然如此，就四千吧，这份工作我接受。”

三年后。

窗帘紧闭的屋内，电脑桌前燃着一支香烛，火光明暗，映在电脑屏幕上。

屏幕背景一片空白，正中间转着正在加载中的图标，持续转了一分钟仍无变化。

胡季欢双目紧盯图标，紧张不已。

他将桌上的贡品向香烛方向一拢，推开椅子，双膝跪地，两掌合十，对着香烛深深一拜。

双唇一张，虔诚念叨：“文昌君保佑，信狐愿以十年不吃鸡肉换取本次进面，如果能一举上岸，就再戒掉二十年的鸡肉，只吃猪肉牛肉羊肉。”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补充道：“还有鸭肉鱼肉蟹肉虾肉，谢谢文昌君。”

话音刚落，屏幕上加载中的图标消失，整个页面加载完成。

胡季欢手脚并用爬到鼠标前，极快地往成绩查询一栏上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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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2028年度考试录用妖族公务员笔试成绩查询

考生：胡季欢

申论：45.6

行测：48

总分：93.6

排名：250

嘭！

胡季欢一头砸在电脑桌上，将键盘鼠标都砸得滞空一瞬。

声音之大，似在桌上砸了个大坑。

房间门骤然打开。

“季欢，怎么了？又没考上吗？”焦急又担忧的声音发问。

胡陵围着一条粉色围裙，听见动静匆忙赶来，右手还握着油光发亮的锅铲，忧心地望着电脑桌上的脑袋。

胡季欢悄无声息，一动不动。

胡陵挪着步子去戳他脑袋，没得到回应。眼睛一瞥看到桌上水灵灵的苹果，喉结滚动一下，霎时忘了关照好友，拿起苹果便咬。

胡季欢幽幽道：“这是给文昌君的贡品。”

胡陵边嚼边回：“天庭已经五百年没动静了，文昌君吃不到你的贡品，不然你怎么会一直考不上公务员呢？”

被戳中心窝子的狐狸大怒：“什么叫考不上？！你知道现在考公竞争有多激烈吗？我是没有上过学的老妖怪，只能考三不限，三不限报考人数这么多，才录取一个人，我就是运气不好，才一直没进面！”

胡陵看了眼屏幕上的成绩，道：“可是，你这个分数，不管放哪个岗位都进不了面呀？”

虽然他不考公，但是在胡季欢的多年熏陶下，他对于进面分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胡季欢凝噎，不甘心地嘟囔：“若我是读过书的新妖怪，早就考上了。我天生起点就比人家低，能有什么办法？”

胡陵慢声细语安慰他：“实在不行就继续打工吧。昨天牛老板还跟我说，再过三十年就能给我加薪升职了”

“这都是给你画大饼！”胡季欢恨铁不成钢地戳他额头，“你在他这里已经打工十年了，十年来工资都没涨过，你的三千工资，放十年前还算是平均水准，到现在都不值钱了！你比我先混社会，怎么还不明白这种话术呢！”

被他戳得弹出两只耳朵，胡陵三两下吞完苹果，索性把两条尾巴也放出来透风。

“可是我也没学历，去别的地方都没人要我，只有牛老板愿意雇我工作。”

听到牛老板三个字，胡季欢就牙痒痒，牛大志这个视财如命的大水牛，害他好苦！当时说好的每月双休，竟然是一个月休两天！每天下班后照样安排工作，还不给加班费！

他还在劳动合同上动手脚，如果胡季欢离职的话，要赔偿牛大志所谓的员工培训巨额违约金！谁知道牛大志花钱给他这个超市收银员培训过什么！

还有四千块钱的工资里竟然包含了五百的全勤奖，他每次请假，不仅要扣当天的工资，还要扣五百块的全勤奖！

好的不学，尽跟人类学坏的，比资本还资本！

直把胡季欢逼得去考公。

至少妖族管理局的工作是真正的双休，福利齐全，不是任由老板一张嘴，今天说一明天说二，还要纠小毛小病扣员工的钱。

只是……这已经是胡季欢第九次考公下岸了。

最近每次国考、周边省考、市考、事考，胡季欢都不曾落下，但次次成绩不如妖意。

胡季欢将问题归于自己没有正经读过现代的书，光是补充九年义务教育的知识就要费好长时间。不过他坚信只要继续学习，迟早有一天就能上岸！

但是！他等不及了！

这昏天黑地的打工生活他忍不下去了！

胡陵是一百年道行的小狐妖，算是胡季欢同乡的小辈，没有经历过以前妖怪意气风发的年代，下山后被妖唬得团团转，对牛大志心存感激，心甘情愿当他手下一个平平无奇的超市理货员。

胡季欢可不一样，他是七尾妖狐，曾也是一方大妖，可搅动人间风云。只是他志不在与妖争天材地宝、洞府地盘，只在人间美味。为此，经常帮助人类解决妖族祸乱，还被奉为大仙享受供奉。

若非五百年前，天地灵气消散，众妖沉眠，胡季欢如今怕是早已修出九尾。

谁曾想一觉醒来，人间天翻地覆，不似从前。在天道指示下，几个大妖与人类一同成立了妖族管理局，限制妖族活动，向人类隐瞒妖族存在。

时过境迁，胡季欢也没了信徒，再吃不到贡品，只能自食其力以钱换物。但是现在的正常工作，竟只在体制内！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一辈子都得当收银员。”胡季欢沉着脸，严肃说道。

他将桌上的水果贡品全都塞进胡陵嘴里，香火推到一旁，打开一个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