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洛,我是诺拉!我好想你!我得到你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李海宁嗅到她发间的香气,同时掺杂运动过后的一丝汗味,随着她的体温从发丝处蒸腾而出。
李海宁:艾丽洛是谁?我不是卧底来着吗?她怎么看起来好像认识我?
没过多久女人松开李海宁,转而握住她的手,直直地望向她的眼睛。李海宁看着她翡翠一般的眼睛,水波涟涟,但又慢慢的,像月牙一样弯了起来,一滴泪随着眼角的弧度坠落,砸在她们紧握的手上。
“丽莎修女都跟我说了,我知道你肯定不记得我。咱们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七年以前了,我是你的好朋友,你现在心里肯定有很多疑问。没关系,慢慢来,我陪你找回记忆。”
“不……不对……我叫米莉亚。我不是你说的什么艾丽洛……”
哪知她笑笑说道:“你叫艾丽洛,米莉亚是你的任务身份。”
李海宁霎时瞳孔紧缩,寒毛林立,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她怎么知道?难道她也是卧底?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李海宁克制地开口回应道。
“别怕,”自称诺拉的女人拍拍她的手,“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说出去。我知道你只是失忆了。”
她松开紧握的手,转身利索地收拾起李海宁的东西,说是接她回去。
“你不知道,我差点错过你的消息。队里说,西边城门先是爆炸,之后在西郊村落之外森林里发现两百多人的尸体。这些事交给巡逻队调查了,事情发生了好几天我都没有在意。过了好几天才从队长那里知道,死的两百多人是来埃里昂达的朝圣队伍。按照罗德堡给的名单,一人失踪一人幸存,其余全部被杀害。”
巡逻队的人只告诉李海宁朝圣队伍的事,照诺拉这么说,想来城门爆炸和朝圣队伍受袭都与那些卢米尼亚人脱不了干系。
讲了半天也没告诉李海宁她为什么叫李海宁“艾丽洛”,只是慢悠悠地讲自己的见闻。李海宁觉得这个人是故意的,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她似乎很乐于看到李海宁着急又隐忍的模样。
不是说好朋友吗?你就这么对好朋友?
诺拉一边说着,一边利索地将李海宁这半个月以来用的东西和衣服打包好,还顺嘴问放在桌上那个吃了一半的石榴还吃不吃。李海宁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眼神逐渐阴沉下来,闻此倒是回过神来。
她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明这个女人对她没有敌意,可能只是出于某种都弄小动物的心态,想看她流露出震惊或者惶恐的神情。
变态。
李海宁收回思绪,说吃,不能浪费食物。说着就拿起石榴用门牙啃了起来,因为一粒儿一粒儿掰出来太麻烦了。
她笑了一下,说;“你还是老样子。”
李海宁:把“样”去了,我是老子。
“队长跟我说,朝圣的队伍里只剩下一个有着浅金色眼睛的黑发少女在城门口找到了。”
说完她看着我眨眨眼睛,狡黠地说道,“交流生小姐,你是不会把我和你见面的事情告诉布林恩先生的吧?”
“我失忆了,布林恩是谁?”李海宁无所谓地摊摊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布林恩先生听到肯定会气死!哈哈哈!”她毫无形象地拍腿大笑起来。
“所以,你就笃定那个幸存者是我?”
“当然不能,”她慢慢停下笑声,喘息几口安静了一会儿,眼皮微微垂下,“浅金色眼睛再稀有也不是只你一人,但我太想你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
说实话,李海宁对这位原身故人的来访是存疑的。她现在的脑子有些乱。如果她是卢米尼亚派到埃里昂达的卧底,那么眼前这个女人又为什么认识她,同时叫出“艾丽洛”这个名字?
卢米尼亚给李海宁的身份是“米莉亚”,诺拉却认定她是“艾丽洛”,并且在原主小时候就相互认识。那么是否可以认为“艾丽洛”这个身份更接近原主,同时排除对方同为卢米尼亚卧底的嫌疑?但这个女人又为何对“米莉亚”的伪装身份毫不意外?还有,布林恩是谁?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李海宁觉得自己焦虑症要犯了。与此同时,她又崩溃地发现自己这具身体丝毫不排斥女人这番亲近。
这不对吧!更可怕了!
原主到底跟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啊!
李海宁被诺拉带走了。其实她也无所谓自己去哪里,眼前这人掌握着比她多的信息,行为友善好相处,跟着她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面对李海宁的不信任,诺拉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可偏偏对方又是李海宁。她的眼泪,她的说辞,包括她附在李海宁手背上的温度,也不过是将将压平李海宁心中那杆怀疑的称。李海宁不厌恶,但也不信任。她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清楚答案,自身难保,没空搭理一个陌生人或真或假的委屈。
“没事,事情总是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你是不知道我请假多难请,队长好久才给我批下来。”诺拉收拾好情绪,拍拍收拾好的包袱,而后一甩背在肩上。
她将面罩带好,打开房门。翠绿的眼睛又恢复初见时的凛冽。
“她,我带走了,队里还有事情要问。出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
“好的,您慢走。”侍女微微鞠躬,而后看着李海宁的眼睛,一脸鼓励地冲她说,“小姐,生活还得继续,您要坚强!”
李海宁:……
下楼之后,李海宁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任由她领着走。
“那个侍女临走前跟你说的什么?”
“哦,这个啊,我不是失忆了吗,清醒之后情绪有点过激,不小心伤到自己了……”
李海宁话还没说完诺拉就停下脚步,像转陀螺一样扳住她的身体转过来又转过去。
“哪里?伤在哪里了?”
“现在已经好了,问题不大,”李海宁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松开,“她就有点后怕,就时时刻刻盯着我,生怕我又出事。”
“哦,这样啊……还挺负责的。”诺拉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李海宁有点无语,不知道诺拉在沉思什么,更应该沉思的人分明是她。满脑子问题压得她大脑要宕机了。
这样想着,突然听见旁边的人笑了一声。
“你变了,我觉得你现在这样更好。嗯……没有说你以前不好的意思,只是觉得你现在更真实一些。”
是吗?幻觉罢了,如果你和我一样在不到一个月内收获三个身份,你只会想真实这个世界。
“是吗,我以前什么样子?”李海宁巴不得从诺拉嘴里套出些有用的信息。
“你以前?像个洋娃娃一样。小小的,一天到晚蒙着眼睛,特别听话。但心眼儿特别黑,又贪嘴,而且做什么事都带着一股疯劲,大家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蒙着眼睛?”心眼儿特别黑李海宁没好意思问,因为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不是东西,没想到诺拉口中的艾丽洛闷骚得跟她如出一辙。
“嗯,”诺拉点点头,招呼着提前订好的马车,把李海宁和包袱扔上去,“我还是见你最后一面的时候才看到你的眼睛。”
“怎么,见了一眼就记了七年?我长大了你也能认出来?”李海宁贱不搜地来了这么一句。
“嗯。”诺拉认真地点头,“我不会忘。”
李海宁良心微妙地一痛,伸手悄摸抽了自己嘴一巴掌。
“我父母呢?”艾丽洛父母呢?他们还在吗?
“十年前就去世了,你之前是知道的。”
“他们给我留钱了吗?”
“留了,但被你亲戚们分走了。”
靠!
……
俩人就这样在马车上一问一答。马车不算简陋,法兰绒的沙发,车窗的玻璃也擦得干干净净,晃晃悠悠地在道路上行驶。李海宁逐渐放松紧惕,散漫地吃着诺拉带的零嘴,时不时好奇地从马车里探出头,看街上来往行人。诺拉则盯着李海宁的脸,一眼都不错开地看着。看着看着她发现李海宁的动作逐渐端庄,零嘴也不吃了,诺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视线过于直白。
“话说,死了两百多人,后续他们调查找不到我怎么办?”
“这件事被布林恩先生压下了。”诺拉悄悄凑过来小声耳语。微小的气流吹动垂在耳边的发丝,挠得李海宁耳朵痒痒。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你现在是从罗德堡来的见习生,你先跟我回去,后续入学我给你办。”
搞了半天还要上学啊,李海宁心情十分复杂。
“你之前说你不是巡逻队的,那你是当官的?”
“哈,我?我现在是骑士队圣光队副队长。”诺拉笑了笑,矜持地说出她的职位。
“哇哦,好厉害。”
“那是当然。”诺拉的话语中难掩骄傲,脸上也挂起喜悦的笑容。
诺拉确实很厉害。埃里昂达有两支骑士队伍,一支名叫圣光,另一支叫雄狮。每支队伍底下包含十个纵队,一个纵二十号人,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其中每一个单独出来都是可以领兵打仗的人才,何况诺拉这么年轻,身担第一梯队副队长的职责,前途不可限量。
关于年龄,李海宁问过修女,修女们说从埃里昂达魔法学院总部发过来的交流生资料上看,李海宁的年龄是十七岁。当然,那是假的资料,是属于那个名叫米莉亚的女孩的。
于是李海宁又问了诺拉。诺拉开心地表示李海宁现在十六岁,比她小三岁,得叫她姐姐。
“来嘛,叫两声听听。”诺拉玩味地看向李海宁,似乎很是期待。
李海宁疑心诺拉是不是有什么怪癖,但她不敢说,因为看体格她似乎也打不过诺拉。李海宁秀气漆黑的眉毛拧起来,一脸看到“怪阿姨”的表情。
诺拉被李海宁嫌弃的表情微微刺痛:“唉……小时候明明追着我喊姐姐的。”
“是吗,我不信。”不要不熟装熟。
“行吧。”她恼羞成怒地抓了李海宁一大把果干啃起来。
其实李海宁还很在意一件事。诺拉接走她这件事做得太松散了,好像没有任何人关注。但实际上作为一件恐怖袭击事件的幸存者,其他城市来的见习生,且不说应该有上层的小领导慰问一下李海宁,即使事情被压了下来,李海宁也绝不应该自由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道理她懂,想必诺拉心里也有数。那诺拉又因为什么才能这样有恃无恐呢?
诺拉有提到过布林恩这个人,会是他吗?李海宁垂眸,嘴里嚼着果干,脑海中却思绪万千。
马车行驶在了很久,李海宁以为她们会往外面的红墙建筑群走,但实际上马车离那个巨大的通天建筑越来越近。
“看见了吗,那个最高的宫殿,那是神祇殿。”
神邸殿是埃里昂达的教会权利中心,同时也是每任教皇的住所。这个庞大建筑的墙壁莹白油润,远处看起来是个微微闪光的白塔,其实离近才能发现墙壁是有一具具骷髅浮雕紧密排列而成的。当然,这是李海宁从书上看的,她们现在离那神邸殿还远。
李海宁她们大概是进入所谓的富人区,颠簸的马车在这段路上平稳了许多。李海宁猜这里大概跟“首都CBD”的概念差不多。
从治疗所出来之后,坐马车坐了至少有五个小时,李海宁屁股都已经坐麻了。
诺拉来接她的时候日头还高照着,现在已经能看到夕阳了。
“这么远……真是望山跑死马……你别告诉我,你其实是清晨就出来找我的……”李海宁脑子里浮现出诺拉翻山越岭舟车劳顿地只为来接她的感人画面。
诺拉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当然不是,我用的教会传送阵。很快就到治疗所了。”
李海宁一头黑线地问她:“那咱们为什么要坐马车,是因为我不配吗。”
“我想着你失忆了,多看看街景说不定能找回记忆呢?多少感受点人气嘛,有利于你的病情。而且我用传送阵是经过教会审批才能用的,你一个没有职位编制的交流生不经过学校申请是用不了的。”
坐这么长时间的车诺拉也闲地发慌。果干似乎并不合她的口味,吃了两口就不再吃了,一会儿捏捏李海宁的手,一会儿给李海宁长长的头发扎个揪,要不然就手欠捏李海宁的脸。李海宁觉得她像山里给同伴抓跳蚤的猴。
李海宁偏过脸来,企图躲过她的魔爪。
感觉被看扁了。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停在了一栋带着院子的小别墅前。诺拉一手拎着李海宁的行李,拎着头上扎了五个揪的李海宁,踹开别墅院子的大栅栏就往里走。
“你当副队长果然没少贪吧?”看到这般小资情调,李海宁实在没忍住蹦出来一句。
“这是我的一处房产,你先住这里。等开学了我再送你去住宿。”
一处房产,这话是这么说的吗?但是……有没有可能你之前提到过,要瞒住那位“布林恩先生”咱俩见面的事,如今转头把我扔你名下的别墅里,真的没有问题吗?李海宁觉得自己卧底生涯应该是到此为止了。
李海宁提出这个质疑后,诺拉反而一派轻松的耸了耸肩。她拎着人穿过小花园站定在房门前,拧开门把手,一脸果然如此的无语表情:“说不定那个老头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
“因为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锁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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