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璐瑶狼吞虎咽地咀嚼着手里的肉块，暗蓝色的液体沿指缝和小臂流淌而下，最终滴落在那浑身都变得血肉模糊的怪物身上。
长相凶残丑陋的类人鱼怪此时已经没有了声息，一道致命的伤口从它颈侧的鳃缝裂开到腰腹，腹腔中灰黑色的内脏流淌了一地，散发出浓郁的腥臭味。
司璐瑶像是没有感觉一般，用利爪轻而易举地撕扯下一块块生肉递到嘴边，那令人作呕的鱼腥味在她感觉却显得格外香甜。
她分明记得自己已经吃了很多，但腹中烧灼的饥饿感却始终没有要减退的迹象，连身体也变得沉重迟缓了起来。
司璐瑶短暂地停顿了片刻，视线落在了手臂表面那大片的蓝色鳞片上。她那迟钝的大脑似乎是想要搞清楚目前的状况，但显然，某种嵌入基因的外来代码正在催促着她继续获取能量。
属于人类的思维逐渐变得模糊，和虚无缥缈的意志力无关，脑组织的死亡与变异让她逐渐开始遗忘一些事情，一开始是无关紧要的记忆，但很快，她连倒在自己身旁的两具尸体是谁都快要记不清了。
被透明组织覆盖黏连的双腿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活动，耳后生出的鳃状器官裸露在空气中，生出一股干燥的刺痛。但这似乎也不影响什么，司璐瑶短暂的思考并没有得出结论，于是，她继续着嘴里进食的动作，直到……
“啊，等等，云楠你挡住镜头了。”
“抱歉，这样呢。”
一颗小小的圆球在“叮咚”一声后滚落到地上模糊成一滩的碎肉里，紧接着，一道蓝色的屏幕投映在空旷的客厅里。
屏幕在短暂的黑暗后晃动了片刻，很快便露出了一张精致的面容。
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却显出一种异于同龄人的沉稳持重，她似乎在调整镜头，而就在这时，画面里突然露出了一张更为稚嫩的脸。
“还没好吗，我想切蛋糕了。”
司璐瑶愣愣地看着那两个少女，灰蓝色的眼眸在放大片刻后，终于有了焦点。
“这样应该可以了。”
短发少女最后确认了一遍摄影机，结果刚一转身就被奶油糊了一脸。女孩稚嫩的笑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回荡着，司璐瑶嘴角抽搐了一下，无意识地跟着笑了出来。
“瑶瑶，怎么可以把奶油到处乱抹，仗着云楠脾气好就天天欺负人家。”
女孩看着从厨房出来的母亲，紧紧地抱住短发少女的胳膊，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脸上洋溢着单纯的快乐。
“我才没有欺负云楠！我最喜欢云楠了！”
投影小球继续播放着让人倍感温馨的生日场景，然而司璐瑶并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她只是感受到一股陌生的情感，鼓动着异化的心脏越跳越急促。那不像进食带来的快感，而是一种纯粹的、直白的、更为强烈的愉悦。
我最喜欢云楠了……
但，云楠又是谁？
类似鱼类的瞬膜在眨动间反射出一抹冷白，司璐瑶看着画面中那个寡言内敛的短发少女，突然抬手向着半空中的虚影抓去。那温柔而又小心翼翼的动作不像是在捕食，反而像是在挽留着什么。
这样猴子捞月的行为显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她偏偏就是乐此不疲地重复着。诡异的行为持续了整整两天，直到影像球内的电量彻底耗完，两个少女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司璐瑶才被腹中的饥饿猛然惊醒。
一种潜在的本能提醒她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催促着想要让身体去到更加安全的深海。但司璐瑶知道自己体内现存的能量并不足以支持遥远的路程，也不能让她在强悍凶残的同族之间杀出一席之地。
她现在就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早产儿，而且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这时候去遵从所谓的本能显然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那些外来的基因是为了让自身延续下去而驱使宿主的，所以当司璐瑶意识到自己的艰难处境之后，一些原本应该强烈表达的基因迫于生存的压力而选择了沉默。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让原本应该被彻底侵蚀的人类大脑奇迹般地苟延残喘了下来。
终于，她可以或多或少以人类的思维去思考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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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可以休息了。”
陈筱君纵身一跃，将宿舍的硬板床砸得吱嘎作响，成功收获了姜云楠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原本十人寝的宿舍现在只剩下她们两个，其他人不是被调到了别的部队，就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被感染隔离。
姜云楠甩了甩头发上的消毒水，不知是不是刚洗完澡的缘故，那副精致英挺的面容在水汽的氤氲下显得柔和了些许。然而还没停留上一会儿，她便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去了。
她和陈筱君所在的七队是回收异化者的一线队伍，因此休息的时间不会很长。部队所在的区域距离居民区较远，想到已经失联三天的瑶瑶，一向稳重的她也不免有些焦虑。
“我要走了，你别睡得太死。”
陈筱君看着浑身散发着恋爱酸臭气息的好友，整张脸拧巴在了一起。
“不是……这就要走？疯了吧你，我记得刚刚你还替我被异化者锤了一拳。大家都是肉做的，为什么你这么顶，超人吗你。”
“听我的云楠，司璐瑶绝对不想看到你站在门口咳血的样子。”
姜云楠拿起枕头朝那个嘴欠的家伙砸了过去，而就在她打算出发去瑶瑶家的时候，整个人却突然顿在了原地，然后抬手将自己的衬衫掀了起来。
陈筱君看着她那曲线优美的马甲线，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不甘示弱地也撩起了自己的衬衫。
“炫耀什么，谁还没有个腹肌了。”
在陈筱君一脸茫然的注视下，姜云楠指了指自己的腹部，“这里，之前被攻击的地方，刚刚还在疼，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
“……我焯！”陈筱君在愣神了片刻后，一个激灵翻起身来，“没有感觉是什么意思，我咋感觉有点严重，内伤？……你这一点青紫也没有，不像啊。”
“我的意思就是……”姜云楠斟酌了一下用词，“太健康了，反而有些不太正常。”
上一个被异化者锤到的人在医院里躺了整整半个月，然后被调配到三线作战去了。现在换成姜云楠，居然什么事都没有。
“这不是好事吗，”陈筱君戳了戳她的腹肌，“这年头什么变异怪物都有，人类进化听上去也没有那么不合理了，说不定你以后就是全人类的救世主。”
姜云楠对她这些屁话不感冒，神情显得十分严肃。
“万一是感染呢，虽然现在已知的感染途径都是接触式感染，但也不能排除有例外发生。”
“这……你别自己吓自己了，”陈筱君早就习惯了她这种多疑敏感的反应，“既然基因检测报告显示没事，那应该就没有问题，难道这好好的人类基因还能自己突变成怪物的不成？”
【那可说不准哦，嘻嘻——】
耳边突然响起的电子音让姜云楠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连带着旁边的陈筱君也下意识地戒备了起来，想也不想地就往旁边闪去。
虽然这里是军部的宿舍，但也不排除有间谍的可能。
自从异化者出现之后，一股不知名的邪/教势力就开始频繁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当中。袭击军队、私自捕捉异化者……简直就是一群疯子。上次那些教徒还放火烧了科研部，牺牲了不少研究人员。
姜云楠迅速躲藏在柜子的掩体之后，目光巡视着周围可能藏人的地方。然而很快，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姜云楠，不必惊慌，我不会伤害自己的宿主。你看上去比上一个宿主强多了，让我们一起来重启这个世界吧！】
那个声音虽然是电子合成音，但却诡异地流露着一种狂热的情绪，听上去让人后背发凉。
姜云楠没有理会它说的狂言狂语，试图直接找到声音的发源，然而无论她怎么定位，那个声音都像是从她身体内部传来的。
“陈筱君，”姜云楠深吸了一口气，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你有听到人在说话吗。”
躲在一旁的陈筱君屏息了两秒，直接了当道：“报告副队，没有。”
姜云楠沉默地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在这期间，耳内的噪音始终没有停下。
顶着陈筱君疑惑的目光，姜云楠毫不犹豫地和好友拉开距离，命令她换回防护服，而自己则是将一剂阻断剂打入体内，又动作熟练地给自己带上了手铐。
感染的初期症状之一就是产生幻视幻听，如果她真的被感染，绝对不能连累其他人。
【嘻嘻，人类，既然你杀了我的宿主，就应该接替他的任务才行。】
那个声音还在坚持不懈地试图与她搭话，然而姜云楠混乱的脑海里现在却全都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如果她之后出了事，瑶瑶的安危又该由谁去确认。
姜云楠舒了口气，沉默片刻后，突然道：“陈筱君，如果我被隔离，你要答应帮我照顾瑶瑶。”
她的声音相比于平时听上去有些沙哑，但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出生在那样一个家庭里，生与死的事也早就看淡了，只是有一个人，她始终放心不下。
陈筱君见情况不妙，一边手忙脚乱地穿着防护服，一边嘴里闲不住地骂骂咧咧：
“放你妈的屁，姜云楠你要是真出了事，你以为我能好过到哪里去！”
似乎是生怕对方暴起变异，陈筱君手里的枪就没从姜云楠的头上移开过。
根据调查显示，异化者的危险程度是和生前状态直接挂钩的，像姜云楠这种一拳能打十个的类型，就算变异了也肯定只强不弱。
因此，比起坚信自己被感染的姜云楠，更害怕的人反而是陈筱君。
“好吧，你说得对，我确实考虑一下要不要趁现在就人道了你。”
陈筱君说得很认真，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毕竟，现在开枪姜云楠还能留个全尸，万一真要是落在科研院的手里，最后会变成什么样都不知道。
姜云楠皱了皱眉，然而还未等她开口，那个一直喋喋不休的声音却突然急了起来。
【等等！你不可准死！我最后一次换宿主的机会已经用掉了！你要是死了我就……我就……额啊啊！可恶！看样子只能把重启的进程提前了。】
话音刚落，姜云楠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震动从身下传来，仿佛是地震的前兆。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提醒，却突然见陈筱君呆站在原地，一缕鲜血从鼻腔中缓缓流下。
“陈筱君！”
这熟悉的症状让姜云楠心中一紧，但很快，一股带着腥气的甘甜从喉头涌起，热流顺着鼻腔止不住地外涌，她下意识伸手掩住口鼻，却看到了一片刺目的殷红。
鲜血濡湿了掌心，沿着指缝滴落在地上。姜云楠突然踉跄一下，整个人栽倒在地，缓缓地失去了意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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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大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