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节。

青山镇上的香烛店里，忙得不可开交。

脸盘圆润的老板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转头看向角落处正在认真裁剪黄纸的小道长。

小道长穿着简单的白T恤，藏青色棉麻长裤，长发盘在头顶用一根木簪固定住。

还未完全长成的少年人，身形总是格外单薄。清瘦的脊骨透过轻薄衣料，清晰地显现出来。

大概是下午太过忙碌，额头处垂下来几缕发丝。她似是毫无所觉，依旧认真干着手中的活。

七月的天气，酷热难耐。

香烛店里没有空调，身形微胖的老板早就满头大汗。小道长倒是没那么怕热，但脸颊上也带着少许汗水，顺着她下颌滑进洗得松散的领口中。

“江道长，今天过节，早点打烊，你也快回去吧。”老板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了对方。

江无为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接过老板递来的钱。

“多谢。”嗓音有些暗哑，大概是下午太过忙碌，没来得及喝水。

老板笑着开口，“那我就不留你了，你回去还得走那么远的路。这啤酒你带回去喝，省得我家那老头看着馋得慌。”

她也不管江无为的抗拒，硬是将一打啤酒塞进她手中。

江无为抱着啤酒，朝老板挥手道别，转身出了香烛店。

街上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门，经过菜场门口时，碰见了收摊的卤味摊子。

老板远远地就大喊道，“小江道长，来来来，我这正好还剩了点下酒菜，你带回去吃。”

没等走进，老板已经手脚麻利地将剩下的卤味全装好。

江无为没有推辞，接过老板给的卤味，往餐车里丢了张现金转身就跑。

卤味老板看着她丢过来的钱，笑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小时候不知道吃我多少卤味，现在还客气上了。”

拎着卤味和啤酒，江无为小跑着出了青山镇。

因着今日过节的缘故，空气中总是飘荡着香烛纸钱焚烧之后的气味。

回到道观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洗完澡，换上舒适的道袍，江无为一身轻松地去到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条。

端着面条路过正殿，她把面条分了一小部分，倒在供台前的小碗里。

取了三支香点燃，躬身拜下，“祖师奶奶，今天是徒孙孙十八岁生日，师傅没在家，就请您和我一起吃生日面啦。”

拜完江无为端着碗出了正殿。

道观正门前有棵格外高大的樟树，夏日的时候，她喜欢在树下的石桌上吃饭。

此处总是比其他地方凉爽许多。

“滋啦”一声，罐装啤酒打开，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住瓶身与面碗轻碰了一下。

江无为仰头灌了口啤酒。

在她头顶正上方，吊着长舌头的吊死鬼，卷起自己长长的舌头，低声祝福，“生日快乐呀，小道长。”

埋头吃饭的人对此一无所觉。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喝酒，江道长有些不胜酒力。一听啤酒喝完，她有些晕乎地趴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夜空明亮，繁星点点，伴着虫鸣鸟叫。

江无为睡得很是香甜。

直到夜色渐深，沉睡中的人似是感觉到了凉意。迷迷糊糊被冻醒，站起身就要回道观里去。

刚迈出一步，江无为就感觉脑袋撞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脚下步子绊步子。

一个不小心，晕头转向滚下了山坡。

吊死鬼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发展，她整个鬼都添上了几分茫然。也不知道，小道长怎么突然就撞她脚上了。

“吊~死~鬼~”

饱含怒意的女声，从敞着门的道观里传出，紧跟着飞出一块乌木制成的牌位。

牌位“咚”地一声撞在吊死鬼脑袋上，将她魂体打得淡了几分。

“江寻真，你来真的啊，咱俩一百多年的鬼友，你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吊死鬼捂着额头，委屈巴巴地嘟囔，“是她撞我，又不是我撞她。”

江寻真脑袋上顶着牌位，探头往山坡下张望，“我天一观不会就这么绝后了吧。”

两只地缚灵离不开道观，只能在山上干着急。

江无为凭借本能护住身体要害，滚到山底之时，后脑重重磕在了石块上。

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猩红的血液不断从她后脑勺溢出，渐渐流得满地都是。

其中一部分顺着裂开的石缝，渗进地底深处。

夜空下，小道士躺在山坡底下，生死不知。四周是不断传出的虫鸣声，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萦绕在周围。

迷迷糊糊间，江无为感到全身发冷。冷得她想睁眼却睁不开，她感觉自己越来越困，越来越困，渐渐连最后一丝意识也消散。

游荡在四周的孤魂野鬼，早就已经候在一旁。

魂魄离开了身体，新生的鬼魂，无知无觉地站在尸体旁边，她还不知自己已经死去。

江无为刚一断气，游荡在旁的孤魂野鬼争先恐后地往尸体里钻去。不过一会功夫，尸体里就进去了七八只鬼。

就在七八只小鬼抢夺身体控制权之时，地下裂缝中突然冒出一阵刺眼白光，美得恍若谪仙的女子身影从白光中显现。

女子满头青丝半挽云鬓于顶，剩下一半柔顺披散在肩头。身穿月白色长袍，长袍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外披一层薄如蝉翼的红色纱衣。

仅仅只是站在那，周身的气势便压得四周的孤魂野鬼不敢动弹。

她赤着双足，露在空气中的十根脚趾莹润如玉，纤细洁白的脚踝处，缠着一条银白色脚链。如此勾人的一幕，放在这女人身上，不显轻浮，只让人觉得矜贵优雅。

江无为眼神发愣，“你是谁？”

女子轻启红唇，轻轻吐出三个字，

“叶南星。”

就是眼前这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小道士，鲜血滴在她眉心法印处，将她唤醒，与她结下了血契。

血契一旦形成，便是生死与共。

她抬手掐动法诀，推演出了面前之人的命格。

叶南星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小道士，喃喃自语道，“极阴命格，天生灵体，莫非你真是天道送来予我解封的不成。”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尔等还要在她体内待到何时？”叶南星瞥了眼鹌鹑一样缩在江无为体内，不敢动弹的小鬼们。

“现在就走…马上走…我走了”杂乱的声音从江无为体内传出，小鬼一只接一只地窜出来跑远。

夜风拂过，带动树叶发出一阵哗哗声。热闹如集市的山坡下，霎时只剩下了俩人。

叶南星挥动袖袍，白光弥散，她和躺在地上的小道长一同消失在原地。

地下洞穴，叶南星与江无为面对面站着。俩人距离极近，额头相抵，鼻尖相触，唇与唇之间只差分毫便能亲上。

江无为看着眼前貌若天仙的女人，疑惑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是的呢，你在做一个美梦。”叶南星轻笑一声，眼眸微合，仰头将红唇贴在对方唇上。

“张嘴~”

江无为乖乖张嘴，叶南星轻启红唇，精纯的灵气渡进对方口中。

灵气一入体内，便游向了四肢百骸。

江无为呆滞的眼神多了几分灵动。她像是初尝冰淇淋的小孩一般，双眼发亮。

身体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抬手搂紧贴在怀中的女人，舌尖细细扫过对方嘴里每一个角落。

叶南星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轻哼一声，身体不由得软了几分。她抬起胳膊搂住江无为纤细的脖颈，放松身体轻靠在对方怀中。

发现在对方嘴里找不到刚才的味道，她转移目标，离开女人的红唇，亲在对方白皙的脖颈上。

只觉怀中的女人，浑身都在散发诱人的味道，引得她不断探寻。

“嗯~”叶南星腿软得有些站不住，她掐诀带着俩人回到石床上。

江无为翻身将女人压在身下，毫无章法地解开她的衣物，炽热的吻落遍女人全身。

叶南星勉强恢复一丝神智，努力运转功法，灵气在俩人的身体中来回游转。

灵气每走一个来回，锁住她的封印就松散许多。

空旷的地下洞穴内，不断回荡着水滴落地的“滴答”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女人难耐的轻吟声。

声音持续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时方才停歇。

……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

山坡底下的草叶间，垂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江无为感觉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出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鬼。

梦中她与那女鬼好一番颠鸾倒凤。

刺眼的阳光照射在眼皮上，打断了江无为的美梦。

她眉心紧皱，半睁着眼眸视线扫过四周，想要寻找女鬼的身影。

却发现，四周哪有什么女鬼，分明是睡在荒郊野外。

刚坐起身，江无为才发觉，全身上下到处都在痛，后脑勺处更是传来阵阵刺痛。

江无为抬手捂住后脑勺，仔细回想，昨天晚上好像喝多了。仰头看去，发现自己似乎是从山坡上滚下来的。

然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滚下山的。

她一瘸一拐地爬起身，捂着已经不再流血的脑袋，往小镇上的诊所走去。

小诊所刚开门，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老大夫给她脑袋上缠上一圈纱布，开了些消炎的药膏，让她回去自己涂。

……

道观里，祖师奶奶的牌位，担心了一整晚没睡着。

她听见大门被推开，整个牌位立刻飞起，“咚”地一声撞在江无为的脑袋上。

江无为刚迈进门内便眼前一黑，还没看清什么砸的她，整个人晕厥在了门槛上。

祖师奶奶看到撅着屁股趴在门槛上的徒孙孙，整个牌位都透出些担忧和不知所措。

“你打她作甚？”

突兀出现的女声，吓得祖师奶奶牌位一顿。

叶南星的身影突然出现，蹲下身，抱起江无为迈步往道观内走去。

祖师奶奶颤颤巍巍地跟在叶南星身边，清丽的女声从牌位里传出，“尊上是何人，为何跟在我徒孙孙身边？”

“天衍剑宗，叶南星。”她脚步没停，抱着人进入正殿。

“天…天衍剑宗？”祖师奶奶的声音发颤，她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您是叶宗主？”

“你认识我？”虽是疑问句，但叶南星的声音很是笃定。

“认识，很少有人不认识您。传闻中叶宗主姿容无双，一手天衍剑法出神入化，世上无人不识君。”

祖师奶奶的声音，带着无限感慨，“如今见了真人，我才知传闻非虚。”

叶南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声音清冷地吩咐道，“带路吧。”

牌位晃晃悠悠地飞在前面，带着人回到江无为的屋内。

叶南星把人放到床铺上，她瞥了眼江无为紧紧捏在手里的小袋子。

这个似乎是小道士需要用的药。

“麻烦叶宗主了。”祖师奶奶客气了一句。

“无碍。”

叶南星转身出了屋子，打了一盆清水进屋。拧了毛巾，擦掉江无为脸上沾染的血污。

没了血污阻挡，江无为白净的小脸得以重见天日。叶南星指节修长白皙，指骨莹润如玉。

这样一双手捏着毛巾的样子，美得不似凡尘之物。

道袍上沾满了泥土与草木汁液，叶南星看着觉得碍眼。她抬手拉开道袍，小道长光滑白皙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

“非礼勿视！”她将领口盖回，转头看向跟在一旁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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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中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