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安看向因为惊讶发问被面呛着的少女，温声道：“小心些。”

见人好了些，才又说：“沈姑娘也要去九江县吗？”

沈禾不太擅长跟浮安这样温温柔柔的人打交道，红着脸说：“我和嫂嫂也要去九江县，正好也要去租借马车。”

许尘郗看了眼沈禾，拿出手帕递过去。

她面上分明没什么表情，沈禾却缩了一下，连忙笑着接过手帕，“谢谢嫂嫂。”

“嗯？”少女话没落，听到许尘郗这一声，连忙又咽了回去，“我是说谢谢阿郗姐姐。”

卫愿安闻言抬头，恰好看见那冷着脸的女人好似笑了，她眨了眨眼，好奇地问：“到底是嫂嫂还是姐姐？”

沈禾猛地咳起来，卫愿安皱眉，把水杯挪到对方眼前，若有所思劝道：“沈姑娘，你怎么了？”

“又呛着了吗？”

沈禾咳得红了脸，摆摆手，“咳咳、不是……那个，我没事。”

缓了好一会儿，沈禾在卫愿安两人疑惑的目光下平复。

卫愿安见人悄悄朝对面看了下，支支吾吾没回答出来。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只是好奇，沈姑娘不用觉得为难。”卫愿安善解人意道，她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也不想揭开别人的难言之隐。

谁知，沈禾却急红了脸，“不冒犯，没什么不方便的！”

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周围静了一下，沈禾捂住脸。

“那个，我和她很小就认识，小时候总喊她姐姐，后来她和我大哥定了亲……”

“原来如此。”卫愿安了然，笑道：“沈姑娘不必拘泥于称呼，虽然许姑娘现在是你嫂嫂，但你们往日情谊还在，姐姐和嫂嫂，这并不冲突……”

许尘郗：“卫姑娘说的没错，阿禾，我既嫁与了你，便不会在意你往后如何称呼我。”

“不过，比起嫂嫂，我更喜欢你像小时候那样唤我姐姐。”

“嗯？”卫愿安猛地愣住，看向把脸捂得更紧的少女。

卫愿安眨了眨眼，她刚刚听到了什么，许尘郗说她嫁给了沈禾？

沈禾的嫂嫂嫁给了她？

卫愿安怀疑是她听岔了，但对面的浮安同样不解的表情提醒她不是。

“所以，你们成亲了？”

沈禾扶额，不敢抬头，许尘郗反而露出笑意，她道：“是的，我们成亲了。”

“那……沈姑娘刚刚说你是她嫂嫂。”卫愿安更弄不懂了。

沈禾最开始就说了许尘郗是她嫂嫂，对方也没反驳，可现在许尘郗却又说她们成亲了。

卫愿安从小没下过山，她练习剑术，修习术法，跟着师姐读书认字，世间诸多道理全是师父师姐告知她的，直到下了山，她才知道这世间也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

男女结合成亲才是夫妻，而相同性别的人是不可以成亲的。

沈禾：“我大哥和阿郗姐姐确有定亲，只是后来出了些意外，才由我替他和阿郗姐姐成了亲。”

卫愿安这下明白了，“简单来说，就是你替兄长成了亲？”

沈禾点头：“没错。”

马车撵着官道快速往前行驶，一前一后两辆同行，分别是租了车的卫愿安和沈禾。

卫愿安靠在马车里，听着马车轱辘撵着土路的声音。

她还没从沈禾和她嫂嫂的关系中理清楚，听说过结阴亲，这还是第一次见代兄成亲的。

浮安问：“卫姑娘不能接受两个女子成亲吗？”

从面馆离开后，一直到她们租了马车走这一段，卫姑娘几乎都没说过话。

浮安虽是妖，且没有记忆，但有些常识性的事情她却知道。

比如，在得知沈禾与许尘郗成亲后，她立刻就明白这世间女子和女子是不能成亲的，这大概是她以前就知道的事情。

而卫姑娘一直这么沉默，虽没有拒绝沈禾同行的要求，却坚持要各自租一辆马车，她便觉得对方大概是介意的。

“没有。”卫愿安回过神，看着安静坐着的女子，“你怎么会这样想？”

“卫姑娘从面馆出来就有心事，不是因为这样吗？”

卫愿安摇头，“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过去，师父不曾教过我在山下行走的道理，但师姐爱与我讲一些凡尘间的趣事，其中便有关于两人相爱的故事。”她顿了顿，“师姐说情爱没有性别之分，心动了便是心动了，无论是两个女子相爱的故事，还是两个男子相爱的故事，我都听过。”

“只是后来，等我下了山，才发现原来山下和师姐说得很不一样。”

不仅仅是如此，还有她和浮安的关系。

情爱没有性别之分，可她们若是错了一辈子，差了好几辈子呢？

她不是卫国的小公主，不是那个在深林中和蜉蝣妖相遇的卫愿安。

她该带着浮安去找回对方丢失的过去，可更多的，她做不到。

“凡俗间本就有许多规矩，我们走在这世间，总归避免不了这些。”

卫愿安看向浮安，女子柔和的目光望着她，分明是妖，却在教她人间的道理。

“我明白。”少女叹了声，将那一分烦躁压下去。

如今她只需和蜉蝣妖走这一趟，至于结果如何，那该与她无关的。

天渐晚，入了山林后更是冷了些。

卫愿安掀开马车侧面的小窗帘，再过不久，等入了秋季，会比现在更冷。

她翻了翻，看到小和尚给的那本旧书册，“要写吗？”

过不了多久太阳就会下落，这妖又该经历她的轮回了。

浮安接过书册，“好。”

年幼时，卫愿安常看师姐给师父研磨，师姐总说她年纪小，不让她做这些。

直到师姐离开，她才学会了研磨。

卫愿安收起思绪，把笔递给浮安。

女子执笔，哪怕是在这样晃荡的马车上也坐得端正。

她缓缓在纸上写着，以术法撑着书册，神色认真，落笔亦不曾犹豫。

有那么一刻，这执笔写字的人和前些天持剑而立的身影重合。

卫愿安突然想到，蜉蝣妖并不是忘了所有。

她会用剑，能够使用术法，甚至提笔就能写字，她虽忘记了一切，可又不是一无所知。

“卫姑娘，我写好了。”晃神间，浮安已经收了笔。

卫愿安大致瞥了一眼，只见寥寥一页字，问她：“好了吗？”

浮安笑着合上书册，“我只记下了重要的事情。”

卫愿安停下动作，“我能看看吗？”

她有些好奇这妖觉得重要的是什么。

“可以。”

浮安把卫愿安收了一半的书册又抽出来，翻开递到人手中。

浮安的字很好看，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柔和而毫无凌厉，如沐春风。

“九昭寺中，忘也方丈赠笔墨记书。

卫姑娘喜牛肉面，不食香菜。

面馆结识沈禾姑娘与其嫂嫂许尘郗，沈姑娘代兄成亲，已与许姑娘成亲。

我名浮安，与卫姑娘同行。

卫姑娘名愿安，可信。”

……

“你……”卫愿安看得颦眉，这第一页的确没记什么，除去她们名姓，她就没看见有用的东西。

特别是，卫愿安指着第二行，大为不解，“这个重要吗？”

“一路同行，了解彼此忌口很重要。”浮安一本正经。

卫愿安若有所思，又指着下一行，“这里呢？”

浮安：“同行去县中，自是要写清楚些，免得明日两位姑娘起疑。”

卫愿安再次点头，复而又摇摇头，“我们要去的地方呢？”

“如何找到名姓的，这些呢？”

浮安摇摇头，“笔墨终归是要留在纸上的，若丢了，恐捡到的人心怀不轨，我便没写。”

“我只写每日遇见之事，寻常人捡到也只会以为是一本自传，不会起疑，将来也不会给卫姑娘惹来祸事。”

“如此也可。”卫愿安收起书册，想到刚遇见这妖时，对方毫不避讳没有戒备心的模样，莫名欣慰。

只是，“那我们一路所见所闻该如何？”

若这妖记不住，替她找到了过去又如何？

浮安道：“我慢慢记着就是了。”

她笑着，也没说要如何慢慢记下。

马车晃晃悠悠行了两天，由于官道有一截被大水冲了去，车夫不得不带着她们绕了一段山路。

如此，原本只需五天的路程变为了十天。

好在她们运气还不错，除去绕了这段路外并没遇见什么山贼土匪，终于在第十天一大早到了江九县城。

进入城中，吆喝喧闹声不断，车夫停了车，四人在车下碰面。

一同算完车钱，算是结束了这一段路途。

沈禾感慨：“幸好咱们租到了马车，江余镇到这县城的距离可不算近，还绕了一段路，这要是走过来，少不了要月余。”

“卫姑娘，我和嫂嫂打算在这里留一段时间，你们接下来如何打算？”

卫愿安道：“休息一日，备些东西，我和浮安就要离开了。”

沈禾惊讶：“这么快！”

“要去哪里？”

卫愿安无奈笑道：“卫国旧城。”

“卫国旧城？”沈禾反应过来后吸了口冷气，“你们竟然要去那里？”

这次不光是沈禾惊讶，就连话少的许尘郗都犹豫着开了口，“卫国旧城，你们知道关于那里的传言吗？”

“知道一些，但传言难免夸张，我们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在此分开，祝两位所行得愿。”

卫愿安：所以这跟我不吃香菜有关系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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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结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