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愿安探了下这十八岁姑娘的脉搏,没有异样,可以说,这正是属于三十多岁中年人该有的生息,不多不少。
她身上甚至连被邪气浸染的痕迹都没有。
可问题就在这,眼前这人称她十八岁,真情实感的样子不似作假。
要知道,没有哪个女人不在意容貌年纪,她那声声倾诉,字字泣血的模样绝对是真的悲愤。
“大,那个……姑娘,你能先说说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那正低泣的姑娘幽怨看了卫愿安一眼,捂着脸道:“我原本是在春叶城行讨的乞丐,悠闲自在,每日乞讨尚能果腹,住在那破财神庙中,日子还算不错。”
回忆着过去,许是她真的喜欢那时的生活,唇角的笑都压不住。
“那一日,天气晴朗,没下雨太阳也不热,正是乞讨的好日子……”
卫愿安指腹蹭了蹭剑柄。
那女子瞥见了卫愿安的动作,撇了撇嘴,似是不满道:“然后就遇见了两个杀人劫财的男人,凶神恶煞的,我立马就去报了官。”
“官爷见我报信及时,心善打赏了我一些碎银,让我去吃顿好的。”
卫愿安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这么能说废话,她见过话最多的人是师姐,其次就是那天碰见的姑娘沈禾,但跟这女人说的废话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女人见持剑少女皱眉,缩了缩脖子,“马上,马上就到重点了。”
“要不您问我答?”
浮安道:“我来问吧。”
卫愿安退了一步,方便浮安上前问话。
“姑娘,您问。”那女子笑着道,“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说。”
浮安虽是妖,却整个人轻轻柔柔的,说话更是如沐春风。
她想了想,道:“可有名姓?”
女人开心道:“三狗。”
“咳!”卫愿安手一滑,差点没把剑扔飞出去。
卫愿安搞不懂,她倒不是歧视这女人,实在是她十几年的生活里,第一次见这种名字。
她师父每次养鸡,师姐都会给师父的爱鸡起名字,哪怕后来鸡都进了她们肚子里,她师姐起的名字也没重复过。
甚至,那些名字随便挑出来一个都比眼下的三狗要强。
浮安没因为这个名字觉得有什么不对,卫愿安则是狠狠捏着剑,她实在有些忍不住。
她怕这女人再说出什么惊天地的话。
浮安:“姑娘从小就是乞儿吗?”
三狗摇头,“不是,我父母原本在春花城开了一家小赌坊,家里有些小钱,平日里他们都想着两个弟弟,不怎么管我,后来得罪了人,一个弟弟断了条腿,另一个被挖了眼,赌坊也没了,我们就成了穷鬼,没田没钱也没房,我养了他们一段时间,觉得太累,就跑春叶城当乞丐了。”
她说得很气愤,道:“你们也别觉得我没良心,我跑那时候十五岁,养了他们两年,累死累活,他们还想着把我买给城西的老光棍,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姑娘做得没错。”浮安轻声安慰。
卫愿安道:“生而不养,你该还的生育之恩已经还尽了,并没有错。”
“不过。”她好奇道:“你的名字?”
三狗:“我原本叫盼弟,我不喜这个名字,又想着要去当乞丐,所以就给自己起了个三狗。”
“乞丐嘛,总要有个好养活的名字。”
卫愿安点头,这样的话,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浮安道:“姑娘,你为何会从春叶城来到这里?”
三狗悲从中来,哀声道:“这就要从一年前说起了,我当了两年乞丐,日子好不快活。”
“都怪那两个杀人劫财的该死的杀千刀的东西!”三狗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表达愤怒的话。
浮安想到三狗先前所说,问:“他们没被抓起来?”
三狗道:“抓起来了,但后来跑了一个。”
“像他们这种犯了事被通缉的人,那都是有悬赏的,他不知道在哪里打听来了我住在财神庙,找了过去,把我绑到了这卫国旧城。”
卫愿安:“为什么要来这?”
“两位大师有所不知啊!”三狗叹道:“这卫国旧城在寻常人眼中是晦气至极的地方,乞丐都不愿来,但在他们这种犯了事的人眼中,这可是躲官府的好地方。”
“我运气不好,惹了恶人,这才被拐到了这里。”
卫愿安了然,难怪这地方凶名在外还有人敢住,对那些亡命之徒来说,死城总比大牢待着舒服。
她看了眼那个怪异的男人,问道:“他是那个带你过来的人?”
三狗摇头,表情变了又变,道:“他算是个可怜人。”
这男人原本是一个农户,脑子不太聪明,总被村里人嘲笑,娶亲后妻子也总打趣他,这人没忍住跟邻居吵了一架,他不信这里那些妖怪鬼神之说,一气之下跑了过来。
进城前,恰好碰见三狗两人,听说三狗是被挟持来的,好心救人却失手杀了人,加上这旧城有进无出,两人一块困在了这里。
卫愿安看向那失了神志的男人,问道:“他为何会变成了这样?”
三狗摇头,她就是个被困在这里的乞丐,要是能弄懂这些,早跑了出去。
卫愿安又问:“从何时开始的?”
三狗叹道:“入城第一日。”
说罢,三狗看了看天色,担忧道:“大师,要不你们也弄个什么法术,先把我捆住。”
卫愿安没见过这样奇怪的要求,她道:“你怕他挣脱?”
“不是。”三狗支支吾吾道:“我怕一会儿我也变成那样,伤到你们。”
卫愿安闻言皱眉,“此话何意?”
“姑娘先等一下。”三狗跑去屋里搬了个椅子,坐在上面,用麻绳利索把自己捆起来。
动作熟练,一看就捆过自己很多次。
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下,她道:“是这样的,我们到了这里才发现,城中并非没有人,咱们现在所在这条街上,所有进了城的都在这里。”
“闲人没事不会来这,在这住的几乎手上都有几条人命,但在这大家都没互相残杀,相处得很和平。”三狗环顾四周,叹道:“两位也见到了,这地方挨家挨户都关着门锁着窗,你们敲了整条街的门,没人答话,甚至没人开窗往外看,这是因为,在这城里,男人们不能见太阳光,不仅仅是不能触碰,甚至都不能看见,他们一到白天就会失去理智,见到光碰到光后会更加暴躁,所以才没人敢开门。”
卫愿安和浮安对视,看向那不知疲惫挥舞着手臂的男人。
“不能见光……”她思索着三狗的话,试图寻找原因。
浮安则又问:“姑娘,你说得怕伤到我们难道是指你也会变成这样?”
三狗点头,“没错,和他们不能见太阳正好相反,这儿的晚上女人也会变成那样。”
这也正是这些人在城中维持平衡,没有互相伤害的原因。
起先,他们发现这种情况后,动不动就要闹一场,可这样不是解决办法,甚至会变成在神志不清时受伤,恢复时照样受伤的情况。
于是,他们就想了一个办法,男女搭配着住在一起,他们在将要失去意识前把自己捆住,等待着另外一个人清醒,若是万一没有捆紧,还有同伴帮着检查。
女子力气比男子小,白天便不敢开窗开门,而合伙的同伴则会在晚上帮她们找来些食物。
说到这,三狗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两人也是女子,惊道:“两位大师,我屋里还有绳子,要不你们把自己也捆一下?”
她把自己捆起来了,反倒忘了眼前这两人。
卫愿安摇头,“不必。”
三狗却很害怕:“那你们能不能离我远点,要是磕着碰着了,等白天清醒的时候会很疼,这里没医馆,受伤了不好养。”
卫愿安道:“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你伤着。”
“我怕你伤着我……”三狗语气颤抖。
卫愿安拿出剑,在三狗脚边圈了一下,“只要你不出这个圈,没人能伤到你。”
“真的?”三狗不信,伸着脚要去碰。
“你出来就没用了。”
闻言,三狗猛地缩回了脚。
“我不出去。”她嘿嘿笑了笑,好奇道:“大师,你们准备怎么办。”
卫愿安看了眼三狗,抬头去看将要完全落下的太阳,“等。”
“我要看看你怎么变成他那样。”卫愿安指了指被困住的男人。
“那你怎么办,万一也变得跟我一样……”
三狗这话不是没依据,先前这里还来了个老道士,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开始发狂,根本拦不住,追着人跑了一天,晚上又被发狂了的人反过来追,后来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跑出了城。
“你们两个人,拦都不好拦。”
卫愿安却不担心,道:“无碍,若是出事拦我一个便可。”
她想了想,解释:“她道行高,不会有事。”
“那就行,那就行。”三狗想到浮安轻飘飘制服他们的模样,松了口气。
她愿意跟卫愿安两人说这么多也不是没道理,好不容易等来有真本事的大师,可不是要认真交代,不然她总不能在这受一辈子苦。
卫愿安:(捂脸)我受过严格的训练,一般不笑的,除非忍不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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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异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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