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临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眼眶盈满泪水,惨白的脸颊浮上一层粉红。看着他这样一幅献祭的姿态,童真的心震颤不已。
双手捧着他的脸,童真泄愤般埋头啃上他的唇。
像岸上的鱼一样跘着,韩东临满脸羞愤:“你快杀了我。”
童真欺身而上,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毫无经验的他,亲得杂乱无章,唇被牙齿磕出了血,嘴巴里有一股铁锈味。
好像被点了穴一样,韩东临突然不挣扎了,顺从地躺着,目光柔和地盯着童真。
这么一来,童真反而觉得自己像个流氓。他支起上半身,想要下床。但唇刚离开,韩东临伸出双手,揽住他的后颈,又将他的压了下去。
韩东临的舌头如鱼得水般在唇间游走。他的手变暖了,轻轻地拂过童真的脊背。一股电流从肌肤相触的地方开始游走。
童真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彻底失控了,就连脚趾都不可控制地颤抖。此时,他的脑海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韩东临搞他的老婆,他搞回来,一报还一报,是不是就算扯平了?
这样的想法让他越发意乱情迷,不知不觉中解开了韩东临身上的绳结。
手脚恢复自由,韩东临抱住童真一个翻身,将童真压在身下,非常熟练地将双腿挤进后者的两腿之间。
脑中警铃大作。童真用手抵住韩东临的胸口。
韩东临挑起童真的下巴,说:“你喜欢我,对不对?”
童真咬住红肿的嘴唇,心剧烈地跳动。
韩东临欺身向前,轻吻童真的耳垂,低沉沙哑的嗓音仿佛在唱咏叹调:“我也是啊。”
像被点了穴一样,童真没有再反抗。
童真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艘小船。没有桨,也没有帆,把命运交给大海,放纵自己迷失在一波一波的海浪之中……
童真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背对着韩东临穿上。他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尾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羞怯。
“见到你的第一面,你煮了一碗阳春面给我吃,我就爱上你了。”
童真回头,想提醒他记错了。他们一共见了四次面,而阳春面,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韩东临的五官痛苦地扭曲成一团,发疯似的捶打着太阳穴。他挣扎着滚进了床底。
“你没事吧?”
童真掀开床单。韩东临手脚并用爬出床底,爬上床。
童真忽然觉得,此时他的姿势和表情,很像电影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
韩东临轻佻地看着童真,说:“啧啧,这种烂大街的情话你也信?老子逗你玩的。”转而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没想到老子也有这个能耐,能搞上一对夫妻。”
所有的柔情旖旎消散得一干二净,所有的恨重新卷土而来。
童真低吼一声,一脚将韩东临踹翻在床下。这一下摔得很重,将床头柜都砸偏了。
韩东临面朝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起来!别给老子装死!”
童真踹了踹他的脚,没有动静。
一滩血从他的脑袋下面漫出。
拉琴的丢了唱本,心中完全没了谱。
童真拿出手机,输入120,又删掉。
若是120来了,一切都捂不住了。他会坐牢、离婚,而韩东临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带着西西回韩家,讨得韩天猛的欢心,继承巨额财富,继续挥霍他惬意的人生。
事端明明是韩东临挑起的,他没有错,为何要他来承担后果?
他跑进卫生间,不停地用凉水冲脸。他看见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头帘打湿了,粘在额头上,狼狈得像一只无家可归的落水狗。
他一直以为自己前途一切光明,现在才明白,自己不过是落在玻璃上的一只苍蝇,没有一丁点儿出路。
他捂着脸,无声地哭了。咸咸的泪水划过嘴角,刺挠地疼。他这才注意到,刚刚和韩东临纠缠的时候,被他咬破了嘴唇。
他哭了半响,他又洗了一遍脸,满头满脸湿哒哒地走了出来。
韩东临还是原来那个姿势。
床头摆着一个相框,是小男孩和女人的合照。
看眉眼,小男孩是韩东临。他依偎在女人的怀里,女人坐在钢琴凳上,一手搂着他,一手搭着琴键。两人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那个女人,眼睛很像林珊。
放回领带,归置好被他弄乱的床铺,将一切可能留下指纹和脚印的物体表面都擦过一遍,童真爬出窗外,顺着下水管子悄无声息地溜到地面。
他从花坛里捡起一块石头,砸破佣人房的玻璃窗。
很快,楼里灯光亮起,脚步声和说话声传出来。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韩东临的窗户也亮了。
趁着还未散尽的夜色,童真翻出围墙,钻回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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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望向自家的窗户,黑黢黢的,没有一丝灯光。
他揪着头发,无用地拍打着脑门。他该如何面对林珊?是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一如既往地过平淡日子;还是捅破窗户纸,大闹一场,最后妻离子散,回到单身的日子?
天色越来越亮,而他眼前一团迷雾,找不到方向。
童真慢慢合上眼,抱着胸口,沉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他听见有人似乎在喊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林珊焦急地拍着车窗。
视觉比记忆抢先涌入脑海里。
金色的朝阳洒得林珊满头满脸,童真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一层绒毛,让他莫名联想到春天的蒲公英。
刚醒的一瞬间,记忆还未加载完毕,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睡在车里。但心底的悲痛让他有股冲动,抱着林珊大哭一场。但是忍住了,他的脸上木木的,没透出任何情绪。
摇下车窗,林珊的声音随着她身上的香气一起涌入车里。
“童真,好端端的床不睡,你怎么睡在车里?”林珊蹙着眉头,眼中满是担忧。
“你咋回来了?”开口时,童真发现自己的嗓子全哑了,最后两个字完全发不出音。动了动身体,自己浑身的骨头像被车轮碾过一样疼。
林珊的肩膀上方探出另一张脸,是林超。他说:“你的手机打不通,店里也找不着人。我们担心你,回来看看。”
他探手覆在童真的额头上,又急又气:“这么冷的天睡在车里,不感冒才怪。你的嘴咋破了?”
“不小心摔的。”
童真在林珊的搀扶下,迈着软绵绵的脚往家走。林超抱着西西跟在后面。
一边架着他爬楼梯,林珊一边教训他:“你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啊,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童真委屈得掉眼泪:你晓得我都遇到啥事了嘛,就这么凶我?
所有的烦恼一股脑涌上心头,他挣扎着甩开林珊的手,说:“老子自己有力气,不用你扶。”
他拉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上爬。
迎面撞见下楼的三胞胎。娃娃们戴着一模一样的小帽子,围着一模一样的仿貂毛围脖。红色的绒毛包着小脸蛋,花骨朵般,还挺讨人喜欢的。
三只费头子居高临下,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童真。走在最前面的那只悄悄伸出一只脚,绊了童真一个大马趴。
童真像一颗大土豆,“咕噜噜”滚下楼梯。
“哈哈哈哈……”见童真摔得七晕八素,三小只笑得肆无忌惮。
林珊一个箭步冲到前头,揪起小孩儿,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娃娃咧开的嘴巴不用合,直接就哭上。
林珊揪着他的耳朵,横眉竖目:“以后你们要是再敢欺负他,我撕掉你的耳朵!”
小孩儿惊恐地看着林珊,瘪着嘴巴,一汪泪水蓄在眼眶里,硬生生不敢流下来。
林珊松开手,三胞胎像有恶鬼追似的,几乎是夺命而逃。
林珊回头去搀童真。他没有耍脾气,顺从地被她带回家。
林珊帮他脱掉外衣外裤,扶他上床躺着。西西已经醒了,躺在婴儿床里,嘴里“咿咿呀呀”地,抓着自己的小脚玩。
见到童真,西西的双手展开,想要抱抱。童真的鼻子喷了一口热气,翻身背对着他。
林珊摸摸他的小手,轻柔地说:“爸爸生病了,等妈妈忙完了,再来陪西西玩,好不好?”
西西“咯咯”笑了声,又继续玩自己的脚。
林珊翻出感冒冲剂,给童真泡了一碗,送到床头,说:“你喝点冲剂,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煮粥。”
童真不看她,闷头喝光药,倒头就睡。
这一睡,睡得昏天黑地。
大汗淋漓地醒来,窗外的树梢上已经挂上了月亮。
西西被抱出去了。房间里只有童真一人。门外有人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但童真听出来,是两姐弟在吵嘴。
林超:“你煮的这锅糊糊是啥子,黑芝麻糊?”
林珊:“青菜粥啊,给童真喝的。”
“那为啥是黑乎乎的?”
“这只砂锅我没用过,没掌握好火候嘛!”
“啧,这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哪只你用过嗦?”
“有本事你也来露一手?天天在家里阴尸倒阳的,有什么资格说我做的难吃?”
林珊做好饭,担心西西被感染,决定带孩子回林家住。
临走时,她嘱咐林超留下来陪护。林超摇着尾巴欢快地答应了。
童真尝了一口粥,又甜又咸,勉强咽了几口,又全都吐了出来。折腾了一个晚上,胃里早消化光了,除了粥,只吐出几口酸苦的胆汁。
林超提着垃圾桶冲进来,不顾童真的阻拦,跪在地上,徒手将一滩酸臭的呕吐物捧进垃圾桶里。
他屏息拧眉,但脸上并没有丝毫嫌弃的神色。
童真局促地摆手,推着林超肩膀想把他赶出去。
林超看了他一眼,站起来,提着垃圾桶出去了。没过一会儿,他端着脸盆和抹布,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又进来了。他一点一点把地板擦干净,又把窗户推开一角,让新鲜的空气流进来。
忙完这一切,林超打开衣柜,翻出一套鲜绿色的秋衣秋裤,放在被面上。
这套衣服是林珊在年前送他的新年礼物,还说绿色鲜艳,让人充满对春天的渴望。当时收到时,童真的脸色比春光还灿烂。
眼下,让童真最恼火的就是绿色。
他摇头:“我不要换。”
林超皱眉:“你闻闻自己,都馊了,还跟我噔儿啦咣的。”童真一病,两人的地位好像发生了调转,林超训他的口气,像训小弟似的。
林珊给他压了两床棉被捂汗。童真抽出一只胳膊,闻闻胳肢窝,辣得眯起了眼睛。
他卷起被子,将自己包成一个瑞士卷,头缩进去装死。
林超眯起眼睛,威胁说:“你要是不换,别怪我不客气。”
话音刚落,他一个猛虎扑食,压在童真的被筒上,像挖土豆似的把人给挖了出来。
双手被扣在头顶,虚弱的童真被林超压得无法动弹,吁吁喘着气。他的秋衣被扯到肩下,露出一大截白皙的锁骨。因为发烧,他的脸颊红得像西边的晚霞,甚至蔓延到了耳廓。
林超俯视着他,眼神专注极了,像极了一只刚抢到肉骨头的大狗,正琢磨从哪处下嘴。
经过了昨晚,童真难以再将这种场景当做男生之间的打闹。他的心猛然跳了两下,嘴上服软:“换就换,你先松开我。”
林超被点穴了一样没反应。
童真捏住他的鼻子,四两拨千斤地把他推开了。
林超的气焰忽然被浇灭了,蔫蔫儿地跟在童真身后。童真去卫生间洗澡,他拖过一张凳子,守在门口。
要想生活过得去,哪能没有一点绿。
童真照了照镜子,将秋衣塞进秋裤里,觉着整个人像特效电影里面的抠图小绿人。
冲过一个热水澡,换上干爽的衣服,童真的精神抖擞许多,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叫。
他找出两袋临期的方便面,指示林超去煮。
林超原本心情挺低落的,接到童真的任务,又高兴起来,屁颠屁颠地跑进厨房忙活了。
夜里,童真的烧又起来了。
他冷得几乎要打摆子,不自觉靠向身旁的热源。早晨醒来时,发现自己像八爪鱼一样攀在林超的身上。
林超早就醒了,但为了不打扰童真休息,瞪着天花板直挺挺地躺着。
这份情义太过沉重,童真觉得承受不起。
童真想了想,说:“林超,说句真心话,我把你当亲弟疼,你也把我当亲哥,成么?”
林超拽起被子盖住脸,闷闷地“嗯”了一声,含含糊糊的,听起来有点像小狗的呜咽。
童真伸手揽过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颈窝里,说:“我、林珊、西西还有你,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家人,好嘛?”他的语气很坚定,不仅是劝说林超,更是说服自己。
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有个家,能够紧紧牵住他,包容他,保护他的家。
他已经有了。
有林珊、西西,还有林超。
他舍不得他们。
床尾对着的墙上挂着的一幅毛笔字:难得糊涂。
他已经不记得这幅字是啥时候挂上去的,此情此景之下再看,突然觉得它蕴含了无比深刻的人生奥义。
做出一个重大的人生抉择,童真的心情像遇到泄洪的水闸,忽然就畅快了。
有时候,生活是否过得下去,和旁人无关,端凭自己的一念之差。想岔了,钻了牛角尖,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想通了这些,再看自己这身绿秋衣秋裤,童真觉得挺鲜亮,是春天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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