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沈家别墅。

澳洲分公司的业务最近出了些问题，沈卓然正在和那边的高管开视频会议，桌上静了音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抬手打断正在发言的分公司总经理，“接个电话。”

对面立马噤声，沈卓然把麦克风关掉，干咳了一声才接起电话：“喂。”

声音似乎与平常无异，但若是认真听，还是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来。

电话那头的赵馨儿明显顾不上这些，连称呼都省了，声音也带着些急切：“能麻烦你给我一下孙浩哥的联系方式吗？”

沈卓然这几天一直在固执地用自己的手机拨打赵馨儿电话，也一直都是被拉黑的状态，好不容易等到她主动打过来，一开口却是问别人的联系方式。

他心里有些不爽，但还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不对劲：“出什么事了吗？”

赵馨儿把王悦的事简单说了，“我记得上次在会所你让孙浩哥送她回的家，我想过去看看。”

沈卓然沉吟了一秒，“你稍等一会儿。”

他挂了电话立马给孙浩打了过去，然后重新开启麦克风，匆匆交代道：“各位，我有点急事，今天先散会，下次会议时间我会让林奇通知大家。”

说完关掉了自己的会议终端，远在海外的几位高管看着黑掉的总裁对话框，面面相觑。

虽然刚才听不见总裁说电话的声音，但他接起电话时不自觉勾起的唇角，听了一会儿之后蹙起的眉头，不难让人猜出，电话那头说的应该是私事。

而他们向来不苟言笑、公私分明的总裁,竟然因为这个电话，急吼吼交代了一句就把他们几个老爷们扔下了。

几人都已经成家立业，算是过来人了，互相对了个眼神，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有情况”三个大字。

～～

赵馨儿收到沈卓然发来的地址，立马拦了出租车赶了过去。

这个地方比肖成峰家的小区还要偏僻破旧，小区甚至连个围墙都没有，更别说物业了。马路对面就是低矮的棚户区，晚上十点多了，还不时有三五成群打扮另类的年轻人走过。

孙浩那天晚上只把人送到楼下就走了，并不知道王悦住在哪一层哪间房，要找人只能挨家挨户去问。

赵馨儿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望着黑乎乎的楼门洞，被担心充斥了一整晚的大脑，终于开始考虑起自己的处境来。

那次被出租车司机带进黑巷动手动脚的画面开始自动在脑中回放，附带着最近网上看到的各种法制消息，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起码应该找个男同学陪着的。

正犹豫着要不要报警，忽然有一束明亮的车灯从身后照过来，赵馨儿下意识回头去看，却被车灯晃得眼晕。

那灯越来越近，很快在她身旁的空地停了车，沈卓然迈着大长腿从车上下来，“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赵馨儿有两个星期没见他了，人忽然出现在面前，一时还有些愣怔，“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过来看看。”沈卓然抬头往楼上看了眼，这是栋上世纪**十年代的塔楼，只有六层高，他心里盘算了下，回头问赵馨儿：“你有王悦的相片吗？最好是你们俩的合照。”

赵馨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恍恍惚惚的，沈卓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重复了一遍。

“哦，哦。”赵馨儿回过神来，掏出手机翻出张和王悦的自拍照递过去，沈卓然看了眼，点了点头救人

相片虽然开了美颜，但他这个只见过王悦一面的人都能一眼认出，应该没有问题。

“走吧。”他很自然地伸手去接赵馨儿的行李箱，没拉动。

赵馨儿两手握着拉杆，神情有些别扭：“我自己来就行。”

“正事要紧。”沈卓然说得一本正经，倒显得赵馨儿矫情又无理，她心里一虚，不自觉松开了手。

沈卓然拎着行李箱率先走进门洞，赵馨儿跟在身后，见他径直上了二楼。

“一楼不问问吗？”她好奇地问道。

“现在已经十点半了，我刚才在外面看了一下，一楼的两户窗户都没亮灯，不是睡了就是没在家，敲这样的人家效率太低，先去亮着灯的问问。”

赵馨儿还真没注意这个，不由好奇，“你记得都哪户开着灯？”

沈卓然脚下不停，“二楼左户，三楼整层，四楼左户，五楼右户，六楼两家都亮着，但左户那家亮是一扇小窗，而且灯光比较暗，应该开的是床头灯，等我们问到的时候，估计早就睡了。”

赵馨儿不由顿住，他刚才明明只是抬头瞟了一眼，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沈卓然听到身后脚步声停下，回过头来，用来照明的手机电筒光打在赵馨儿身侧，隐隐约约能看见她惊讶的表情。

他轻笑出声：“怎么，开始崇拜我了？”

赵馨儿脸颊一烫，“蹬蹬蹬”往上跑了好几阶越过沈卓然，“快点，别耽误时间了。”

沈卓然望着她仓惶的脚步，笑着摇了摇头，抬步跟上去，赵馨儿已经敲开了二楼左户的门。

这家住的是一对老夫妻，也许是出行时间不吻合，也许是眼力不好，老夫妻把手机凑到眼前仔细看了半天，还最终还是表示没见过。

赵馨儿有些失落，结果三楼敲开的第一家的女主人，就认出了王悦来。

“这小姑娘刚搬过来没多久，我见她出门买过几次菜，不过她不住这楼上，住地下室。”

“地下室？”

“是啊，我们这小区每栋楼都有地下室，一般住户都用来做储藏室，少数人家会租出去给人住，但那下面又阴又潮，面积还小，不好住的啦。对了，我上回去地下室拿东西，正好碰见这小姑娘出门，就住在我家旁边那间。”

王悦怀着孕，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

赵馨儿更担心了，问清了王悦住的地下室号码，立马往楼下奔去。

楼道太黑，她又跑得太快，下到二楼中间一脚踩滑，差点往下栽去。

沈卓然眼疾手快，空着的那只手一把将人捞住，“小心点。”

赵馨儿僵着身子从他怀里挣开，沈卓然也不在意，把开启了手电模式的手机塞到她手里。

两人静默且快速地下了楼，找到那间地下室，门缝里果然隐隐透着灯光。

可是无论怎么拍门，里面都一点动静没有，赵馨儿心急如焚，拍地掌心都发了麻。

沈卓然将她拉到一旁，后退两步助跑，一脚把门踹了开来。

赵馨儿冲进屋里，下一秒里面传出她的惊叫声，沈卓然赶紧跟了进去。

刚进门就被人一把紧紧抱着，赵馨儿的身子在他怀里抖得如筛糠一般，声音也支离破碎：“快、快救她，快救她……”

沈卓然抬眼往屋里望去，单人床与衣柜中间的狭窄过道里，王悦穿着睡裙躺在地上人事不省，殷红的血将她身下的水泥地面洇湿了一滩，还蜿蜒着往床下流去。

触目惊心！

“别怕，有我在。”沈卓然轻拍了拍赵馨儿后背，扶着她肩膀将人推到门外靠墙站着，随后转身回屋把王悦抱了出来。

赵馨儿回过神来，拉着行李箱小跑跟上，上车朝医院疾驰而去。

～

在医院折腾到凌晨一点，王悦被送回了病房，医生说孩子暂时保住了，但孕妇失血过多，后面的休养尤其重要。

护士给王悦挂上输液瓶，交代着家属看护需要注意的事情，赵馨儿认真听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那是王悦的手机，沈卓然把人抱起时顺手捡起，赵馨儿看没电了，便给插在床头充着电。

大半夜的，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

赵馨儿过去看了眼，肖成峰打来的。

她犹豫了两秒，拔了充电线，低声让沈卓然帮忙记一下护士的交代后 ，拿着手机去了走廊尽头的楼梯间。

肖成峰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人听见一样，知道接电话的人是赵馨儿后，还多了一丝尴尬。

“她怎么样了？”

赵馨儿把医生的话转述给他听，末了还补了一句：“还好来得及时，要不小命都没了。”

那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赵馨儿也不出声，半晌对面才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是我对不起她，你还是劝她把孩子打了吧。”

“该怎么劝她，是我的事；做什么样的决定，是她的事。”

赵馨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我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今天既然让我遇见了这件事，又让我接到了这个电话，有的话我不吐不快。”

“你的母亲希望你能有更好的结婚对象，我能理解，也许你也有你自己的苦衷。但是我不同意你母亲所说的，王悦配不上你。她学历是没你高，家庭条件也不好，但是她对你的爱从来没打过折扣。她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努力工作、拼命攒钱，为的就是和你一起这个城市买房安家。在对未来的每一个规划里，你都是她考虑的重点。”

赵馨儿脑子里闪过王悦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声音开始有些激动起来，“爱情是不应该有条件的，恕我直言，在你们的这段感情里，是你配不上她。 ”

说完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不等对面回应，匆忙挂断了电话。

那边也再没打过来。

赵馨儿想起当初王悦说起男朋友时笑得一脸甜蜜的样子，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难受极了。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扭头看去，沈卓然逆着光从楼梯上走下来，一直走到她面前，低头望着她的眼睛。

半晌，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这几天，你还好吧？”

赵馨儿一时怔住。

只听他轻叹一声，语带自嘲：“我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