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为什么结婚1

蒋嫣怎么也没想到,元旦假期最后一天会在民宿停车场遇到周叙。

看见那辆宾利添越的时候她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头脑错乱。

幸亏她和陈力是要走,顶多打个招呼,压根不用多说。

抛光了漆面的黑色车门一开,周叙的弟弟先冲出来。自闭症的小男孩只穿着单薄的卫衣,在寒风里尖叫着转圈。

紧接着车内就迈出条长腿,周叙自己的外套都没有披,就赶紧蹲在地上帮弟弟把衣服穿上。

或许因为是在休假,周叙往日里打理认真的发型现在松散的蓬着,估计被小周吵了一路,面色也处处透着疲惫,现在就像个被生活折腾够呛的普通人,往日的精致得体丝毫不见。

本来陈力一看到周叙就来气,现在一看他这狼狈相,紧绷的肩膀倒是松了松——那得了病的小孩实在可怜。

当然,这骚情东西不要在他媳妇儿面前卖可怜就是了。

骗姑娘行,骗不了他这大老爷们儿。玩的什么心思一眼就能看透。

周叙注意力全在弟弟身上,等陈力和蒋嫣拖着行李箱都快走到他们旁边了,他才反应过来,撩起眼皮看向他们,露出还浅皱着的眉头。

蒋嫣抢先开口:“周叙学长,好巧,不过我们这就回去了,祝你和小周假期愉快!”

她倒是没想到周叙这样矜贵的人,也会来这种山野民宿,以为他非瑰丽、四季这种酒店不住呢。想来也是因为这地方出名,又不算远,带着弟弟方便。

周叙一手还拉着弟弟,点了个头,就算应下来。刚准备转身,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敲了敲车窗。

冲着里头的司机说:“储物格里的票拿一下,给蒋老师二位送过去吧。”

司机动作很快,在蒋嫣想明白以前就走到他们跟前,牛皮的信封上是南方交响乐团的落款,但信封中央的字写着——

爱乐乐团新春演奏会,vip席两张。

“这票难抢,也是好位置,就在春节前两周。给你们二位吧,新年讨个好彩头。”周叙的声音混在风里,出奇的平和。

陈力压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冲着面前站着的司机,也不好为难个不相干的人。

他替蒋嫣一把拿过来:“谢了。”

心想,拿是一回事,看是另一回事。

敷衍的点点头,揽着蒋嫣就上车了。

民宿接待人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周先生,顶层山景房已经打扫好了,马上就可以入住了。”

顶层山景房?

陈力心头一动。

好啊。他跟蒋嫣昨晚刚亲热过的房间,这姓周的马上就要住进去。第一次希望一个地方卫生也不用打扫得那么干净。

也不知道那床他睡着得不得劲啊?

啧。

*

七点二十九分,音乐厅的灯光准时暗下来,观众已经开始准备鼓掌,乐团就要出场了。

蒋嫣正了正身子。

每年的新春音乐会,她基本都会去看,这么多年下来,几乎成了仪式感。之前要么是和爸妈,要么是和朋友,倒是从来没有自己来听过。

本来说服了陈力一起过来,他面儿上不情不愿,但真等到因为县文化处找而来不了,倒是真的愧疚起来,直怕蒋嫣生气。

好好安抚着:“你一个人看也安静,估计我得跟他们聊到很晚才能结束。”

蒋嫣就只好一个人来。

金蛇狂舞,大地之歌。

一看这场音乐会,就知道农历春节要到了,让人欢欣鼓舞。

舞台两侧的门已经推开,乐手即将就要登场。

忽然,她旁边出现了一丝骚动,紧接着就闻到一丝熟悉的古龙水香——

周叙?!

蒋嫣瞪大眼睛,看着周叙侧过身子,踩着演出开始前的最后一刻,从过道走来,坐到了蒋嫣身侧,本来该属于陈力的空位上。

重要演出前三排的VIP席几乎全都是预留座,几乎都是圈内人士,也几乎,全认识周叙。

友好致意的、礼貌问候的、亲热招呼的目光纷纷投给周叙。

又,探究的、好奇的、暧昧的目光,看向此刻坐在周叙身边的蒋嫣。

男人正笑着问候她。

在这样杂乱的一瞬间里,蒋嫣不得不承认,那点人之常情的虚荣心像一颗凸出的泡泡,开在心里,逐渐小小的膨胀,直到充起一个微型的爆炸。

“正好有空。”周叙没有多做解释。

此时此刻,指挥已经转身,弓身准备奏响新年的第一声旋律。

蒋嫣再有千言万语,也只得先坐稳,把目光从旁边的人身上挪开。心里想着,反正也是在公共场合,反正陈力已经把该说的话都和周叙说过了。

交响开场。

先是必备的《春节序曲》,然后是普契尼改编版的《茉莉花》,又是柴可夫斯基的《花之圆舞曲》……

一首首曲子带着蒋嫣从中学时候去南省城的求学,再到大学时代走南闯北的欢歌笑语。

到了《春天》,蒋嫣的眼眶里有了点微微的泪水,想起自己的毕业晚会。

“这一段儿喜欢?”周叙敏锐捕捉到了蒋嫣情绪的异动。

“就是觉得奇怪,一般新春演奏都选约翰·施特劳斯的《春之声圆舞曲》,怎么这一场选了理查·施特劳斯的《春天》呢?”蒋嫣压低声音。

“嗯,不过……你唱的更好听。”周叙沉着声,说出蒋嫣不敢相信的话。

黑色的曲目单遮住他骨节分明却白皙的手,精美繁复的硬纸下,周叙覆在了蒋嫣的手背。

似安抚,似僭越。

一触即分。

乐曲逐渐高昂,和蒋嫣曾经在毕业晚会上唱过的《春天》逐渐重叠,全听进周叙的心里——

“在幽暗的深渊里,我长久的梦见”

那时候她还在读书,他已经毕业多年进入乐团。

“你的树木与碧空如洗,你的芬芳与鸟鸣婉转”

他看到她这个师妹参加了乐团报考,不算最出色,但胜在有特色。

“而今你已苏醒,光辉璀璨”

他去了她们的毕业晚会,看她穿着繁复的礼服,唱一首《春天》。

“温柔芬芳,沐浴光芒,如奇迹映入我眼帘”

他背负着弟弟沉重的病痛,而她该去探索自己的未来,惊艳一瞬而过。

“你再次认出了我,轻柔将我呼唤”

她没有进入乐团。而选了一条看似平常的路,过着平常的生活。

“世界在欢笑”

“春天——”

原来她早已在春天里。

他呢?

*

天气预报说的大雪因为气温不够低,突然变成了雨夹雪。冬日的冰雨裹着雪粒子往车窗砸,一大串一大串,比夏天的暴雨看着还吓人。

演出结束前不到半小时,陈力才送走县文处的人,他看着不尴不尬的时间,犹豫了一下去接蒋嫣还是回家等她,方向盘一打,还是开到了音乐厅门口。

看演出的时候手机要静音,这个陈力是知道的。

于是给蒋嫣发了个消息:散场看到的话,我在门口等你。

但那消息过了好半天还是石沉大海,只有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一道道徒劳的弧线。

陈力正愣着神,突然看到一辆宾利添越斜插到车流的最前面,像只黑暗里伺机而动的野狗。

VIP出口,走出一个高瘦的男人,撑着把大伞,虚扶着他身侧的女孩儿。

陈力一下直起身子,猛的砸在了方向盘上——

但鸣笛声没有穿过漫长的车流,也没有惊动雨幕里他想见的人。

被吞的干干净净。

空转的引擎声隐没在黑暗里,通话界面上“媳妇”两个字亮了又灭,又转入了语音信箱。

暴雨噼里啪啦往车顶上砸,跟洒豆子是的。

陈力瞪着那无人接听的手机,突然想起领证那天,蒋嫣也是这么安静。

当初她捧着那红本,陌生的瞧着,最后随便一塞,跟卷个超市小票没什么区别,那样子就好像在说“随便吧,就这样吧”。

他当时没说什么,但现在看着雨幕里那两道身影,心里怎么就跟刀绞过是的?

多邪乎啊,他曾经问过蒋嫣什么混话来着?

“你有没有想过和别人好?”

他妈的失心疯了才会问出这种狗屁话!

他不想随便。

不想就这样。

轮胎碾过积水,陈力的手在方向盘上收紧,骨节泛白。后视镜里的车灯逐渐全都变成模糊的红点。

调到最快的雨刷器疯了一样左右摆动,仪表盘指针在拼命颤抖。

他在最后拉回了理智。

先回家,先回家。

等她回家,什么都好说。

*

宾利添越上,蒋嫣尽量往车门处靠,把手提包横在腿侧,又隔出一点距离。

雨太大了,她没有带伞,散场的时候又不好打车,只好跟着周叙的车回家。

“当时怎么没有来交响乐团工作?”周叙接着演出上没问出口的话。

“去面试过,后来觉得东奔西跑跟着演出有点辛苦。我其实也没那么……喜欢音乐,就是一份工作和爱好罢了。”

“那决定去当老师和你结婚有关?”

蒋嫣把被暖风吹的飘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没关系。工作了一段时间,爸妈才非要让我结婚的。”

哦,原来是爸妈让的。

周叙抿了抿唇:“那你就答应了?”

“当然不啊!一开始跟卖猪仔是的,哭的那叫一个不情愿……”想起当初,蒋嫣还有点想笑。

可是这笑,在周叙眼里就有点难受:原来不怎么好的回忆,也能被眼下的满足冲刷掉。

蒋嫣接着说:“后来呢,觉得他老实好说话,就想着试试也无妨,毕竟……为了反抗而反抗,也挺幼稚。”

“那现在呢?”周叙忍不住追问。

“现在觉得,也不是随便俩人都能把日子过得这么顺当的,别管我俩看着配不配,但骨子里其实还挺对,”蒋嫣不自觉想起算命婆婆那双无神的眼睛和有力的枯手,“当初我俩还是一个瞎婆子给指点到一起的呢!”

“还信这个?”

“说明我跟陈力,就是有缘。”

有人有缘。就说明有人没缘。

*

“就停这儿吧。”蒋嫣不敢让周叙再往里开,到了小区门口就立马叫住司机。

雨已经小了不少,滴滴答答的,远不如来时那么吓人。

还没等周叙开口,蒋嫣就推开车门,踩着水洼往家里跑。

不过就这么几步路,雨水还是把肩膀浇透了。等她磕绊着上了电梯,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一迈步还能带出一滩水渍。

电梯门一打开,黑影里杵着个人,吓得蒋嫣一激灵,话都忘了怎么说。

陈力就站在楼道的阴影里,外套都没穿,单薄的T恤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手里攥着把黑伞,似乎,是急着要出来。

“怎么不叫我接你?”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的木头。

那眼神直剌剌的,又冲又厉的看着她,蒋嫣往常多伶俐,这还是头一回不敢接话。

她低了低头,错开眼神:“手机……进去就调了静音,没听着……”

然后想从他身边挤过去。

陈力却纹丝不动。

他明知道外面下了雨,也知道她挨了冻。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她煮一碗姜汤,搅匀了合适的温度再递过来,替她忙前忙后。

就干站着,像个大佛似的堵在玄关处,让她难进难退。

沉着声冲她说:“去,先去洗洗,洗干净。”

蒋嫣愣住。

这不像他。

他从来不会命令她,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她,更不会,在她踉跄着往浴室走时,突然攥住她的手腕,让她结实的撞进他怀里。

她的湿衣服贴在他身上,能感觉到他胸腔里的心跳又快又重,一下下震得她又急又怕。

大衣的裙角还在滴水,蒋嫣狼狈的像只落了难的小猫。

她感受着那只握住她,却迟迟不揽过来的手,声音发颤的说:“我冷……”

陈力沉着脸,拳头握住,又松开,试图压抑住全部的情绪。

最后硬挤出来的话竟然是——

“他为什么没有把你送到门口?”

蒋嫣错愕的盯着他。

他看见了?还是猜着了?

陈力的声音带了点颤,刚参加完饭局的外套还胡乱丢在沙发背上,车钥匙从兜里掉出来。

这个从来都挺直腰板做人的男人,此刻却像被什么压弯了脊梁,颓然弓了弓身子。

蒋嫣内心那些飘着的心思,好像就此突然断了线。

就落败在意识到如此在乎的一瞬间。

“蒋嫣。”他们之间本不剩什么距离。

陈力终于伸手揽住她。

带有侵略性的气息立即裹上来,绕在她周围:“还嫌弃我不?”

“别管看着配不配,骨子里其实还挺对。”

我还押上韵了!

注:本章交响乐一节《春天》中带引号的词句全部出自黑塞的《春天》即歌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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