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挑衅

元旦过去不久,深冬也过了大半。

谢清樾再次被允许上文华殿,他估摸着是自己那天表现太好了,太子舍不得埋没人才,这才让他跟着过来继续学习。

他一到文华殿,周明清就嗷嗷扑过来,抓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的看,发现没有任何伤口后,开心的抱住了他,“清樾!你的病终于好了,真是谢天谢地!你身子这么虚弱,回头我让人送几味药材过去。”

谢清樾在长信宫“养病”那段日子,除了周砚,旁人都是见一面少一面,到最后只能无言跟周砚独坐,他都要闷死了。

今日刚到文华殿,迎面扑来周明清的热情,仿佛把他也点燃似的,世界都明亮了几分。

他浅色的眼眸熠熠生辉,含着笑:“多谢殿下厚爱,臣不胜感激。”

周砚端坐垫子上,屈指轻轻敲了敲桌沿,声音沉闷厚重。

窗外渐渐聚了云,遮去几分日光。

谢清樾犹未发觉,周明清松开他后,他顺势就挨着坐下,问道:“对了,殿下元旦家宴怎么没来?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那日去市街,不小心逗留太久了。”周明清哎了声,神神秘秘凑近他,耳语道:“而且我那天发现,玄舟心中好像有心仪的姑娘了!”

那天夜色昏暗,天空渐渐低下去。仰头上看,枝头结着冰棱甸甸沉压,皓月如玉,清辉盈盈。

有人迎着散去的人群逆流而上,青衫秀丽淡雅,身影娉娉袅袅。

周明清顺着卫玄舟发愣的视线正对上那两位姑娘。

风中微弱的火光挣扎摇曳,噗得一声熄灭了。

傩戏散场。

周明清挨着谢清樾道:“你都不知道,玄舟他就直直看着那两位姑娘……”

差点连累我成了登徒子。

后半句话未出,周砚又是轻敲桌面,沉闷的笃声直击两人心头。

周明清不觉噤若寒蝉,心道四哥自己不爱听八卦,也不让别人听,当真难相处。于是望向谢清樾的眼神中充满了怜爱。

谢清樾:“??”

他眼角抽了抽,假装没看见周明清诡异的眼神,草草告辞,行至周砚身旁,躬身谦卑道:“太子有何吩咐?”

然而心里却想着这事当真巧合。这两位姑娘先前才讨论过卫玄舟心仪之人,后脚便成了当事人的心头之好,只不知具体是哪位姑娘。

北风呼啸从窗隙溜进,纸张轻晃,一缕寒意涌上心头。

谢清樾回过神,正撞上周砚阴鸷的眼神,忙惶恐垂下头,音节从齿间挤出来似的,“殿下、太子,臣……”

脸容冰凉的触感打断了他的话,周砚堪称温柔抚上他的脸颊,指腹粗粝,“孤知道,你的病还没好。”

谢清樾毛骨悚然,最近搭上七皇子后,他真是飘了,人还住长信宫就敢吃里扒外,还动不动就走神。

这人还想以生病为由把他困在长信宫,他压根就没病,无奈太子只手遮天。这段时间他算是被关老实了。

谢清樾仰头,脸轻轻贴向周砚掌心,嘴角轻扬,讨好道:“太子,臣身体已无大碍。比起静养,臣更想陪伴太子左右,相濡以沫永不分离。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话音刚落,周砚的表情古怪起来,难以捉摸。身后传来阵阵嗤笑,微弱隐忍的。

谢清樾余光一瞥,周明清也在笑,明媚灿然,“哈哈哈哈哈清樾,你素日都看些什么书啊,说话太有意思了。”

谢清樾见他们一个比一个憋笑的辛苦,再迟钝也反应过来那番话说得很不对劲,但应该不是什么坏话,看周砚的表情还挺受用的?

周砚斜斜倚靠案边,皂色长衫层层垂落,远看若黛山崔巍。他支着头,睫羽轻垂,眼神晦暗不明。

“臣之心日月可鉴,”谢清樾轻挠鬓角,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搪塞过去,而后余光轻瞥,恰逢案上的书被吹起一页,那句话他看着非常熟悉,下意识念道:“君当作磐石,妾当……”

然后他住嘴了。

这不是他偷懒看的话本吗??怎么会在书桌上?话说他今天带的也不是这本啊。

谢清樾这边头脑风暴,七皇子那边都要笑疯了。众人再乍一看,太子连这般愚钝的人都可以忍受,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正这时,夫子从外踱步而进,听见雷鸣般的笑声也是懵了瞬间,目光所及之处,个个都笑得东倒西歪,哪还有半点皇子公主的仪态风范?

夫子满头雾水却还记着今天的任务,他捋了捋胡子,朗声道:“今日学箭术,殿下们请移步御校台,由卫将军授课。”

雪霁初晴,天光明朗,枝头霜花熠熠生辉。

御校台上,卫玄舟身披凛冽的银甲,手持弯弓,长身玉立,威风堂堂。

身侧还有一位浅粉衣衫青年,长相阴柔若春晓之花,目如秋波潋滟。

美则美矣,可当那双黑黢黢的眼眸望来时,恍惚被美人蛇盯上,谢清樾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往周砚身后躲去。

此人便是三皇子,当今宠妃苏贵妃所出。苏贵妃对他千万般宠爱,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活脱脱一小霸王。据说还好男色。

之前有行刺太子和虞老爷子的嫌疑,被皇帝关了禁闭,罚抄经书,没想到这么快就抄完了。初闻到风声,就马不停蹄赶来御校场。

谢清樾有时候怀疑三皇子是不是对周砚爱而不得,所以才处处针对周砚……

他记得上世每次周砚出现,没过多久三皇子也跟着出现了。

次次争锋相对,输赢无所谓,花孔雀似的出来显摆一遭就撤了。这不是刷存在感是什么?

谢清樾悄悄望向太子,侧脸线条冷峻,眉眼如死谭波澜不惊,立马挥散这个离谱的念头。

话本害人不浅啊!

“四弟,好久不见。”三皇子说得咬牙切齿。

周砚半点眼神都没给他抛去,谢清樾看着好没劲。他还期待两人跟之前一样打起来,他能凑个热闹,顺便跟七皇子巩固革命友谊。

“放手。”

冷不丁响起周砚冷漠的声音,谢清樾下意识仰脸看去,乌玉般的眼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正扒拉在周砚身上。

“臣失礼,太子莫怪。”说着他心虚放开,脚步又悄悄挪向周明清。

周明清站在弓架前,神情若有所思,而后从中取了一把战弓,颤颤巍巍拉开,转瞬就恢复原状了。

谢清樾道:“殿下,此弓乃力弓,需要很大的臂力,贸然使用容易拉伤肌肉,影响手臂。对殿下来说,稍弓正好。”

他凝目看了看,从中抽出一把递给周明清。

周明清接过尝试拉开,感觉比上把要好。随后视线落到周砚身上,“那、那四哥呢?”

谢清樾看去,周砚抽了把力弓在手上把玩,拉开就跟呼吸一样轻松。

“……”

这人是大力怪,七皇子咱乖,不跟他比较,谢清樾心想,后面周砚更离谱,三百斤的弓说挽就挽,完全看不出勉强和吃力。

“那这个呢?”他不答话,周明清又指了指架子,其中一把尤其华丽,金光翠玉闪闪。

“此乃礼射弓,中看不中用,赏人或者装饰差不多。”谢清樾道。

周明清就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过来,充满了崇拜,“清樾你好懂啊!好厉害!”

被七皇子夸了!看来距离他成为入幕之宾仅有一步之遥了!

谢清樾腼腆摸着鼻尖,心里也纳闷着,按理讲皇子应当从小熟读各种经书,学习箭术骑术之类的,可偏偏皇帝就没让他们碰过。

只让他们一心读圣贤书。

他沉浸自己的想法,没发现卫玄舟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糅杂了失望、愤怒等情绪,如海浪翻滚。

卫玄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说变就能变,明明他还记得弓怎么选怎么用,为什么要缩在京城,难道塞外的黄沙就把他吓破胆了么?

还是……他彻底迷恋上太子的权势了?卫玄舟盯着谢清樾,眼中暗流涌动。

此刻谢清樾正在教周砚射箭,两人肩膀贴肩膀,手握着手,指尖搭在弓弦上,说话间竟有种耳鬓厮磨的亲密感。

卫玄舟紧了紧手指,弓弦绷紧了。

“脚步张开,与肩膀同宽……”谢清樾说,手指攥着周砚的手一起挽上弦,神情异常兴奋,丝毫不觉现在的姿势有何不妥。

他许久没有射箭了,不知道技术退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万一没射中的话。

谢清樾微微眯起眼。淡色长衫忽然变得凛冽,如同出鞘的剑,锋芒逼人,杀气汹汹。

他眼前转瞬都成雪了,白茫茫一片,只瞧得见箭靶中心那点红。

咻得一声,箭矢离弦,流星般在半空划过。

正中红点!

没有万一。

谢清樾眨了眨眼,有些许小得意,手生了技术还是一流的昂!

他转过身想朝七皇子讨个夸奖,却见周砚垂首看着他,问道:“从前你的箭,也这般凌厉么。”

谢清樾浑身一震,什么夸奖都丢到了脑后。他先前在谢府练箭术,出手虽然快准狠,却没有现在这样浓重的杀意。

这些杀意是后来他跟着周砚,替他铲除异己,步步从血海中磨炼出来的。

卫玄舟也愣了愣,谢清樾那一箭的杀伤力并不亚于他,可是这人常年待在京城,不比他在塞外杀敌,为何杀意也如此浓烈?京城竟比塞外还要危险么?

他更想不通谢清樾的用意了,他们已经不是无话不说的朋友了。

“啊?射箭不都是这样么?”谢清樾再三思考下还是决定充傻装愣,毕竟重生这事太过玄乎,压根没人想得到。

三皇子忽然朝他射来一箭,擦着他脸颊过去,顿时一条血痕蜿蜒而下,如上佳的白瓷裂了道痕。

三皇子还保持着射箭的姿势,语气危险,“你就是谢家二公子,谢清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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