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周目

总之,在吃完这顿饭回住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敦和芥川到底还是在餐桌上打了起来,两双筷子交战,几乎舞出了残影。完全不怕被各方监视者看了笑话。

不如说,他们打不起来才是不正常的。

或者说,这也是做给别人看的。

“这个,是那位先生给的。”把长子丢进浴室之后,次子将口袋里的盒子拿了出来。

卧室里只开了书桌上的台灯用以照明,温暖的橙光照亮这小小的一角,【中岛敦】将手里的木盒放在了桌子上,给涩泽龙彦解下头上的发扣,编起的发辫也被仔细分开。

“D有跟你说什么吗?”

涩泽龙彦的指尖搭在这个精巧的木盒上,隔着指尖缠绕的绷带感受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

“他问我有没有玩过游戏。”次子回忆了一下,“还劝告我不要太过沉迷,要以学业为重。”

他挠挠头,有些疑惑,“好奇怪啊。”

“对了,还有——”

[不要对游戏里的人物,投注太多的感情。]

紫金异色瞳的青年倚着雕花的木门,明明视线是对着自己的,却好像是在透过自己看着什么人,露出了相当温柔又悲伤的表情。

“……是吗。”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可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个劝告,已经晚了啊,D。

【芥川龙之介】洗漱的速度很快。

他一向没有安全感,异能曾是他最大的依仗,如非必要绝不会轻易脱下发动异能的媒介,如果不是长时间的纠正,少年很有可能只是在水里泡了一下就把自己捞出来。

在浴室里呆的时间超过五分钟,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突破了。

罗生门把次子无情的丢了出去,少年头发上还滴着水,一看就是潦草的擦了一下。涩泽龙彦用毛巾给他擦干了头发,又用吹风机给他吹干。软软的发丝从掌心划过,两鬓霜白色的发柔顺的垂在脸颊两侧。

“怎么了,龙。”感受到了养子的迟疑和犹豫,涩泽龙彦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有样东西,要交给您。”【芥川龙之介】有些不安,但还是将东西从罗生门里拿了出来。

涩泽龙彦的笑僵在了脸上。

那是一个透明的罐子,里面用特殊的液体浸泡着一颗球体,随着少年的动作缓缓旋转过来。

那是……

“……是您的眼睛。”

是一颗眼珠。

十九岁那年,被残忍的剜出来并丢弃在那个实验室的痛苦的回忆。

涩泽龙彦张开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从哪里得来的。”

“不。”他有些虚弱的说,“当年的事情,你知道了。”

被当作实验体,受尽折磨的那一段黑暗的日子。

“是老师。”【芥川龙之介】察觉了对方的不对劲,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从接触的地方传过来细微的颤抖。

“老师将其交给我,让我转交给您。”

……他知道了。

巨大的恐慌蔓延在涩泽龙彦的心头,就像是被捏住了心脏,从灵魂上传来冷意。

芥川知道了什么,他知道了全部吗?三岛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当年的事情,全部的真相,这个孩子都知道了吗?

不,不可能,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三岛不会做,只要芥川对于他还有利用价值,三岛就不会告诉他全部的真相。

我在……我在发抖。

为什么?

那段记忆影响我至此吗?

不……冷静下来。

他不会的,芥川也不会是这个反应。

无法冷静。

一直以来隐藏在身体里的疼痛,原来从没有遗忘过,只需要一个引子,便能再度爆发。

他能感觉到被少年拢在怀里,被笨拙的安慰,但是精神被巨大的恐慌和疼痛吞没了,根本无法做出反应。

就连呼吸都带着疼痛。

在过了很久之后,涩泽龙彦才勉强冷静下来,松开了抓着长子衣服的手,指尖隐隐发痛,刺激着他清醒过来。

“我没事。”他轻声道。

……看起来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芥川龙之介】想。

果然老师说的没错,那些人只会带给他痛苦,在下一定要努力往上爬,达到高位,去肃清它,就像老师做的那样,将异能特务科变作保护对方的存在,而不是加害者。

即使曾经无比黑暗,但只要应用得当,都可以变作好用的刀。

老师放弃内务省的高位,大概也是为了能更好的保护父亲。

手上的罐子被对方拿了过去,放在了桌上,在离开这个房间之前,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您和老师吵架了吗?”

“……没有。”却得到了苍白无力的回应。

【芥川龙之介】合上了门。

从浴室出来的【中岛敦】好奇的探头,还没等说话就被拖走,小老虎奋力挣扎。

“放开我我要和父亲睡!”

“不可以。”【芥川龙之介】冷酷无情的拒绝了他的妄想,并把人拖去了次卧。

“今晚你和在下睡。”他对愚蠢的欧豆豆露出泛着黑气的表情。

至于为什么在次卧和客房都空着的情况下要睡在一起,当然是因为客卧是【坂口安吾】那个叛徒睡过的,谁要去住啊?!

他才不要。

【中岛敦】也不行。

“在下有事要问你。”

罗生门缠住试图跑路的【中岛敦】,将其丢在了卧室床上。

……

房间内,涩泽龙彦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手扶住隐隐发痛的额头。

他缓了很久,久到外面吵闹的声音逐渐平静,两个孩子歇息睡下,才呼出一口痛息。

阴魂不散。

手指在空中一划,一条漆黑的缝隙出现,联通了某个纯白的空间,涩泽龙彦将从长子手里得到的东西丢了进去。

他已经无法再信任三岛了。

那样残忍的揭开血淋淋的真相,又将这只遗失了太久的眼睛经由芥川的手送过来,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呢?

来炫耀你对我的影响吗?

真恶劣啊,三岛。

涩泽龙彦打开了从D那里得到的木雕盒子,里面分了两部分,一格中放了小巧的圆形瓷盒,是他要的可以短时间内愈合伤口的药。另一格中是透明的方盒,密封着同样透明的液体,里面浸泡着由特殊材质制成的义眼。

他解开了缠绕在指尖上的束缚,拧开了方盒上的开关,取出了那只漂亮的红色眼睛。

和自己的眼睛一样的颜色,这个颜色一定找了很久吧。

缠在脸上的绷带被解开,露出了空洞的眼眶,这样可怖的样子,全靠精神暗示才能让人下意识地忽略它。

原来自己不是不在意。

那种异样的眼光,太宰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大概是不会在意的吧。

轻轻掀起眼皮,用特殊的手法装上了这只眼睛,视线转了转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它看起来和正常的眼睛无异。

镜子里的人不再残缺。

……了吗?

谁知道呢。

涩泽龙彦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把自己浸入冰冷的水中,他把身体全都压在水下,感受着水带来的轻微窒息感,红瞳隔着一池水无神的凝视浴室吊顶上的灯。

有冷静下来吗。

他问自己。

太失态了。

从前明明伪装的那么好。

手抓着浴缸的边缘,稍微用力支起身体,冰冷的水流顺着后背汇入浴缸,他伏在边缘,梳理着自己的精神。

锁骨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有过一次经验,他这一次下手更彻底,玻璃将这一串编码划得血肉模糊,将所有苦难埋藏在狰狞的伤口之下。

他从浴缸里迈出,扯了浴巾裹住身体回房间。

路过浴室洗手台那张镜子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

他从那里面看到了苍白的自己。

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涩泽龙彦回到房间,用药将身上所有伤口都处理了一遍,然后将新的绷带缠在身上,裹住苍白的指尖。

他收拾了桌子上的残局,将药放在抽屉里,犹豫了一下,又将另一个药瓶里的药倒在手心,白色的药片被他干吞了下去,他拧好瓶子,关掉了灯。

要休息,不要再想这些痛苦的事了。

也不要,再想起某个人。

……

冰冷的雨夜,昏暗的和室,摇曳的烛光。

无止境的争吵,扣在脖颈上的束缚,黑发的男人箍住自己的肩膀,歇斯底里的说着什么。

还有身体上传来的仿佛要将灵魂也撕裂的剧痛。

涩泽龙彦猛然惊醒。

他抚上自己的脖颈,那种轻微窒息的感觉还停留在神经上,从窗边传来了淅淅沥沥的声音。

下雨了吗?

他掀起被子,赤着脚下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下雨了啊。

窗户上凝结着水珠,从上方拉出一条湿漉漉的线,他拉开窗户,任由风雨灌进室内,低头向下看的时候,有一种轻微的眩晕感。

……想跳下去。

有什么在蛊惑着自己。

就像面对大海时一样,明知是不对的,但还是有一种冲动。

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踩上了窗台,半个身体探了出去。

……不行。

涩泽龙彦从窗台上下来,关好了窗户,把窗帘重新拉上。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埋在一片黑暗中。

用被子筑起了温暖的巢穴。噩梦带来的反胃恶心还卡在喉咙之中。

黑暗在这种时候无法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或者说,它一直是他痛苦的根源。

但是他没有办法,不想暴露在外,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

只要不是长时间的黑暗,和猝然到来的、不被预知的黑暗,他都能够忍受。

谁都可以,谁来……救救他。

他在温暖的被子之中,轻轻的战栗了一下。

积极!乐观!不要对世界绝望!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和家人说,不要像我崽一样憋在心里!

这样是不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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