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无声地掉落在地毯上。
周熠盯着温小凡糊了满脸的泪痕,心想哭起来真丑,总是这样不顾形象地号啕大哭,不知道小时候该有多惹人烦。
下一秒,一个滚烫的身躯却一头扎进他怀里。
带着温小凡身上特有的热气,连那过长的、遮住眼睛的头发都蹭到了他的颈侧。
三天了,还没剪。
真是.....不听话。
温小凡紧紧攥住周熠的衣襟,剧烈的疼痛攫取了他的理智,只觉得周熠怀里淡淡的茉莉花香很好闻,让他莫名想汲取一点力量。
后来,他的手也不自觉地环住了对方的腰,将整个上半身都贴了上去。
哭声被衣料闷住,小了许多。他整个人像是被汗浸透般,难受地低声哼唧。
周熠低头,有些嫌弃地试图推开,但对方像藤蔓一样缠得死紧。
他掐灭了烟,吩咐司机去温小凡的住处。
几分钟后,疼痛稍缓,温小凡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咽了口口水,眼前是对方被自己眼泪鼻涕弄得一塌糊涂的衬衫前襟....而自己,还死死抱着人家的腰。
温小凡懵了,他缓慢地仰头,恰好撞进周熠深不见底的幽蓝眼眸。
不到两秒,他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回脑袋,反而抱得更紧了。
不是,不是试试么,这样应该....可以吧。
他的心脏狂跳,直接闭眼装死。
他觉得这个怀抱很温暖,不舍得松开。
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只要抱着他,腹痛就没那么难熬。
“周少,周夕小姐已经回老宅了。”曲助理面色平静地汇报,余光却忍不住瞥向那个胆敢挂在周少身上的人。
他们周少何时能容忍这种程度的“侵犯”了?上次那个投怀送抱的Omega,可是被当场扇了巴掌的。
果然,那天没听错,温小凡是特殊的,周少喜欢的居然是beta。
“嗯。”周熠淡淡应道,动手将温小凡从身上“剥”下来,“曲助理,你带他搬家。”
逐客之意明显。
温小凡被赶下车,眼巴巴地道别:“再见,哥。”
周熠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半秒,随即关上了车窗。
曲助理迅速叫来车安排搬家,回头却见温小凡蹲在路边,蹲在那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脸迈进臂弯里,看起来不太对劲儿。
“小凡,你没事吧?”
“没....”温小凡想起刚才吃的药不到一小时,药效似乎没有之前好用了。
得找时间再去换个止痛药。
坐车上又缓了会儿才恢复正常,温小凡像是被扔进泳池里游了无数圈,最后快溺水才被捞出来一般,浑身无力,双腿发软,就连下车从单元门到电梯的几步路都勉强走稳。
短短几个小时,他就像是被一只无形手的向前推。
工作没了,父亲说他是变态,要和他断绝关系,周熠又让他搬走....
他红肿着一双眼,蹲在地上收拾东西。
“就....这些了?”曲助理环顾着温小凡这间小屋。
这房间目测不到十五平米,像是由储藏室改造的,四面都是密不透风的墙,只有头顶一个小窗户,露出些光来。
逼仄的小卧室只能靠灯光照亮空间。
小小的房间,干净整洁,迎面就是一张床,浅绿色的格子被单是房间唯一的亮色。
左手边靠墙有个小书桌,上面有个被折纸点缀的小夜灯,桌角处靠着墙根,摞着两个纸箱子,里面装像是书。
曲助理走近桌边,墙上有一处用木板和布条做的悬空的置物架,共两排,上面摆满了各种零零碎碎的小摆件,“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嗯。”
那像是由松果和树枝做的,一只站着拿着简易吉他的小青蛙,咧着嘴笑得很开朗。
“这么厉害,这得做多久啊?”曲助理帮着温小凡打包这些小零件。
“得四五天吧,你喜欢就送给你吧。”温小凡跑去角落翻出收藏的纸袋子,直接过来给曲助理装好。
曲助理本想拒绝,但架不住温小凡的热情,“谢谢,谢谢,你手真巧。”
温小凡害羞地笑了笑。
收拾了不到半个小时卧室就空了。
曲助理有些懊悔,早知道该先问问的——叫来的五个搬家工人,三个人一趟几乎就把整个屋搬空了,剩下两个甚至无事可做,只能干站着。
“完事了么?”
“嗯。”温小凡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在屋内最后流转一圈,却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出房门,推开步梯口的门进去。
窗台边放着盆花。
此刻,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已然消散。那盆始终沉默的茉莉,只剩下孤零零的枝叶,静立在逐渐浓重的阴影里。
那是他不久前买的一盆茉莉。
因为在他那不见天日的小房间里缺少光照,花苞从未真正绽放过,连叶片都泛着一种营养不良的蔫黄。
他不是没想过把它放到客厅的阳台上,可刘姨爱整洁,容不得半点“杂乱”。
小学时,他精心搭好的积木只是暂时放在桌上,第二天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此,这盆茉莉只能在他有空时,被偷偷搬到步梯间的窗台下,短暂地汲取一点可怜的日照。
“这是什么花?”曲助理问。
“茉莉。”温小凡抿了抿唇,将花盆轻轻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珍宝,转身往回走。
“茉莉啊,开花了应该很香很好看的。”曲助理替他推开门。
“谢谢。”
温小凡重新站在放门口,望着这个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砰——”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
“周少,您来了。”
“听说周夕来了,吃饭呢?”周熠漫不经心地脱下外套,径直走向餐厅。
“是的,正在用餐。”
“爸,好久不见呢。”他语气随意的打招呼。
餐桌上,周明肃正和疼爱的小女儿说话,见到周熠,眼皮都未抬,只淡淡吩咐添双碗筷。
“爸,你一定要帮我查清楚!”周夕撒娇地倚偎过去,“那是我最爱的品牌,现在却被别人接手了!”
她生得明艳,撒娇时更是漂亮可爱,恰好迎合了周明萧年近五十喜好儿女绕膝的心态。
“不是交给你田叔打理了?”周明萧语气温和。
“可我想自己做嘛!亲自招人,组建团队,那些重大决策我作为老板当然要亲力亲为了,爸爸这么出色,我也想表现一下嘛....谁知道会遇到狡诈的骗子!”周夕嘟着嘴抱怨。
正大口吃饭的周熠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一声嗤笑没忍住,差点呛到,又拿了旁边的红酒喝了几口才缓下来。
周夕立刻蹙眉盯向他:“熠哥哥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不是大忙人么?”
“听说妹妹的公司易主,特地来看看。”周熠笑着,变戏法似的从指尖勾出一条细钻手链,“别伤心,爸有的是实力,几个亿就能买回来。喏,送你个小礼物。”
周夕接过手链,脸色骤变——这是她旗下珠宝店尚未上市的最新款,其中几个巧思还是她亲自敲定的。
“你怎么会有这个?!”她盯着周熠那副故作无辜的含笑模样,心里再清楚不过,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长得再好,心也是黑的。
“你!”
“不喜欢?那算了。”周熠手腕一收,轻松将手链抽回,姿态慵懒。
“好了夕夕,先吃饭。”周明萧终于发话,声线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惊一乍的,难成大事。”
周夕只得委屈巴巴地撒娇,将父亲哄得眉开眼笑,明里暗里想要父亲出马把那家品牌店要回来。
周熠冷眼看着这幅“父慈子孝”的画面,觉得有些倒胃口,便起身欲走。
“等等,”周明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去我书房等着。”
半小时后,书房内。
“周熠,集团的事不够你忙?非要惦记你妹妹那点东西?”周明萧端坐椅上,目光如炬。
“父亲,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周熠翘腿坐在椅子上,摸出根烟叼嘴里,却没带有打火机。
眼神怔愣片刻,朝他爸示意,对方却蹙眉道:“年纪轻轻就有烟瘾,少抽点。”
周熠转身去沙发那找打火机,“公司确实忙,两年前那个‘市政中心那旧配套商城改造项目’已经建成,马上要步入正轨了,不过多亏了大哥帮了我不少忙,他倒是挺能干的。”
他刻意提起周琦,那个比他还大五岁、父亲还未和母亲结婚时,就和别人就生下的Alpha,如今也在集团管理层。
这个大哥做事倒是谨慎靠谱,就是野心大了点。
周明萧术后静养,大权暂放,最忌惮的便是有人趁机动摇根本。
他沉下眼,愠怒道:“逆子,我还没死呢!”
周熠仰头猛吸了几口,走到桌边,随手将烟头摁灭在昂贵的实木桌角,烫出一块刺眼的疤痕。
他单手撑在桌沿,露出个纯真的笑容,“父亲,这有什么关系?集团最终不还是我的?”
不等父亲发作,他话锋一转,切入真正的来意:
“我那个配套商城的招商,遇到了点麻烦。我们早已敲定的高端餐饮区,被‘码头’的阿琦盯上了。”
他语速平稳,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突然放话所有想入驻的餐饮品牌,都必须用他指定的供应商,食材价格是市面的两倍。这不就是变相的保护费?”
“我派人谈过,也试过施压,但对方软硬不吃。”周熠意味深长地看了父亲一眼,“因为他背后站着的是赵叔。您的老兄弟,现在港务集团的掌舵人,政协常委。他垄断了全市七成的冷链物流——所有餐厅的生鲜供应,都得看他的脸色。他卡住这里,商铺的店就开不起来。”
“您只是小病一场,他们就坐不住了。”他直起身,轻笑道:“这份‘见面礼’,于情于理,都得您亲自帮我退回去。”
周明萧盯着几年间已飞速成长的儿子,此事他分明可以自行解决,却偏要找到自己眼前。
这哪里是求助,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给他这退居幕后的老头子一记下马威——不费一兵一卒,借他的势,去压老赵的威。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不是你执意要抢老赵嘴里那点肉,他会来咬你?”父亲冷笑。
“能抢到嘴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等周熠走到门口,周明萧也不在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警告道:“周熠,别耍小动作,股权的分配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周熠脚步未停,只回以冷笑:“爸,你和妈婚还没离呢,我可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您唯一的合法宝贝儿子。放心,家业我会守好,还会让它更值钱。”
“给我过来!是我这些年太纵着你了!”周明萧怒斥,转身取下了那条周熠再熟悉不过的蛇鞭。
周熠刚好推开门,门外两名身材高大的心腹恭敬拦路:“周小少爷,请留步。”
周熠指尖在门把上轻叩两下,嗤笑一声,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随即坦然关门转身。
他安静地且从容地解开浅蓝色衬衫纽扣,脱下衣服,露出线条分明的上身肌肉,直接跪在了那片从幼时起就无数次罚跪的地板上。
嗖啪——!
一鞭狠狠抽下,从肩胛骨斜贯至腰际,皮肤上瞬间凸起一道血红檩子。
书房里只剩鞭子破空的呼啸和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周熠垂着眼,心中默数。
7,
8,
9,
10——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传来震动。
在下一鞭再度扬起的瞬间,周熠猛地抬手,精准地攥住了鞭梢,他随意捋了下被薄汗浸湿的额发,抬眼时,目光里混着不屑与讥讽:“爸,年纪大了,手劲也松了?”
他站起身,在对方隐忍的怒目中彻底将鞭子扯过来,双手捏住两侧抻了抻,点评道:“挺结实的。”
下一秒,他眼神一厉,捏紧鞭柄反手一甩,鞭梢如毒蛇吐信,直击身后墙壁上悬挂鞭子的木架。
咔嚓——!
木架应声碎裂,轰然倒塌,溅起一地尘埃。
周明萧神色复杂地看向满地狼藉,周熠此刻挑衅的笑容,像极了他当初年轻气盛时的模样。
“爸,您该,颐,养,天,年,了。”
蛇鞭被随意扔地上,周熠绕开人捡起衣服,拽开房门。
“霍叔叔,很久不见,正好切磋一下。”周熠套上衬衫,纽扣随意系了几颗,露出锁骨的线条。
他望向门外严阵以待的三人,他爸还是小瞧了他,又或者,根本也没想诚心拦他。
不过什么原因都无所谓了,他现在心情确实不太好。
“周小少——”霍启天作为周明萧最信任的心腹,亦是周熠的格斗启蒙老师。他深知周熠的潜力,但论实战经验和狠辣,年轻人终究差些火候。
然而,周熠的进攻快得超出预料,霍启天起初未尽全力,但当周熠的拳风擦过他耳际,带来一阵刺痛时,他不得不认真起来。
四五年来曾交手,这小子进步竟如此神速?
霍启天一记狠厉的擒拿,却被周熠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用手肘化解,并顺势顶中他的额头。
霍启天闷哼后退,周熠却已如影随形,一脚迅猛地踹向他小腹,力道之大让他险些跪倒。
“行了。”周明萧站在门口,神情冷肃地叫停。
周熠收势,虽气息微乱,但眼神亮得惊人。
他随手理了理额前散落的黑发,对霍启天笑道:“霍叔叔,还得练。”
几人让开一条路,他就听着身后他爸轻飘飘道:“想要我让权,婚事给我提上日程,沈昕我看就挺不错的。”
周熠脚步匆匆下楼,头也没回道:“那件事您最好快点办,多耽误一天就损失不少,还有,毕竟妹妹手下资产可不多了。”
“周少,需要去医院吗?”曲助理跑得额头发汗,迎上来就看见周熠正若无其事地整理衣襟。
“带这么多人做什么?”周熠接过对方递来的新衬衫,边走边换,脊背上赫然鲜红的鞭痕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格外刺目。
“还有半小时集团开会,我怕赶不上。”曲助理无意瞥见那伤痕,心下骇然。
五年前,那时周熠才17岁,还在集团被周明萧带着锻炼,但因一场决策上的失误,他从这里接到周熠时,对方脸色苍白如纸。
“搬好了?”周熠系上最后一颗纽扣,打断他的思绪。
曲助理反应过来立刻会意:“是的,周少。温先生东西很少,一个背包就装下了,他.....在门口站了快十分钟才离开。”
曲助理又说了些细节,跟着坐上副驾。
“你很闲吗?”周熠摸出烟,语气听不出喜怒。
曲助理连忙噤声,赶紧找出打火机替他点上,“那我,汇报一下明日行程?”
周熠吸了一口,吐出烟雾,才懒懒道:“算了,接着说。”
但当曲助理说到一半突然被周熠打断。
“送你的东西?给我。”
“..........”
温小凡:[心碎][心碎][心碎]
周熠眼里:[爆哭][爆哭][爆哭][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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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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