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痕迹也很快愈合,但牧神和兰波仍有着极深的印象。
那是两侧相同的一个图案,像五角星的两个角,又仿佛长尾蝶尾巴,长长地拖出蔓延至侧腹,抛去细枝末节,大概是类似用三棱柱的模具在人体的侧肋贯穿到另一侧。
牧神几乎能想象柊烬体内发生过的,毁灭性的锋利能量撕破皮肤骨肉脏器,挡在它前面的细胞几乎刚被损毁就再生,再生的同时一刻不停地将其分解开——把斩击分解成爆|炸,让它在体内炸开,能量总和不变,但分解而出的部分却已经足够他的身体消化。
牧神兴奋到眉飞色舞。
“真奇妙啊,是不是兰波,他一定能成为你的兄弟!”
这种生命力,实在是相当合适的容器备选。
兄弟?
金发的少年靠在车座上,目光不经意地下瞥。一整片背部,除了被牧神用酒精纱布擦过地部分,全部都像刚从血里捞出来一样,汗毛上都挂着血。
他被烫着睫毛一样一下撇过脸。
牧神沉浸在自己的兴奋里,他嘴上提兰波实际上根本看都没看对方一眼,手忙脚乱地翻出笔记本,垫在柊烬腿伤就开始写,刚下笔‘垫子’自己抽上去也不在意,埋头又垫自己膝盖上。
柊烬爬起来在中间坐好,淡定得好像就是来拼个车。
牧神的精神一开始的狂热后开始就平稳起来,挥发出来对他有用的物质极少。
挡下兰波的攻击已经清空了他这段时间的库存,虽然伤口愈合,后续再受伤却无能为力,他看向一旁的兰波。
相比牧神,兰波一开始的情绪就很丰厚,更慷慨的是,许多都是针对他的,这比自顾自地高兴或悲伤更让他受益。
被作为暗杀武器培养的兰波对人的视线有多敏感呢?
这会儿的感觉也就比狙||击枪对着好一点。
他烦躁起来,凶狠地转过头,漂亮的蓝眼睛对上一双平静的浅金,见他回头还微微偏头似在疑问。
很奇怪的心平气和。
兰波常识少但不是没有。
他知道柊烬是个奇怪的小孩,所有反应都很奇怪。刚刚明明清醒着,被那变态老头摸来摸去(牧神:?)的时候却淡定的像死了半个月一样。
兰波和他对着瞪了好一会,直到他眼睛发酸,他忽然平静下来。
他又看了一会窗外,柊烬还看着他,他觉得有点高兴。
想起来柊烬上半身还光着,兰波大方的把自己外套脱给了他。
柊烬光着没什么不好意思,不过有衣服穿还是更好。
穿着显得更合群。
他接过衣服的动作让兰波更高兴了。
原来,在刚刚不算长的大眼瞪小眼的过程中,兰波心里终于思索出一个对柊烬的怪异反应解释:不愧是他的弟弟。
他们理所应当是不同于常人的!
“异能名是什么?”
戴着口罩的年轻白大褂问他。
柊烬看了看他,反问:“兰波的异能力叫什么?”
年轻的研究人员听到兰波的名字笔尖抖了一下,诧异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不怕他。”
他又自顾自再本子上不知道在写什么,手腕的动作剧烈,让人怀疑他是在胡乱画。
“狱中。”
“他的异能力?”
“那么,你的?虽然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
“不熄。”
研究员点点头离开了,他如实将柊烬随口说的名字记了上去。但也确如他所说,没人在意这东西,就连名字在这里都是无意义的,他们只会叫他那道字母数字混合的编号尾号。
“66号。”
喊到他的人抬了一眼又撇下去:“衣服脱掉。”
“已经好了?还挺快。”
“他比较配合。”
“那就带过来吧。”
只在腰上系了块白布的男孩丝毫没有因为不适,从头到尾态度都相当配合,牧神打量他,柊烬目不斜视地看着他的身后。
金发的少年嘴里衔着软木条,身上的肌肉僵直着颤动。
碧蓝的眼睛泛着血丝看过来,因疼痛愈发凶狠,像猛兽。
这是惩罚。
兰波擅自攻击的时候牧神就很不高兴,路上一直压抑着,一回来就紧锣密鼓地张罗着教训。
柊烬在一旁看着,被惩罚的人除了被逼出来更多的凶性,没半点妥协和驯服。
他知道牧神离不开他,总归不会死。
兰波习惯了忍耐这些,双眼锁定猎物一般紧紧盯着柊烬。
那双浅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因为他受到折磨而产生任何类似快意的情绪。
好像真的没记仇?
奇异的心情再次从内心升起,从第一眼和这个男孩对视时候就有出现,他无法形容那种的情绪。
兰波表现出了对柊烬的极大关注。
明明之前差点被兰波腰斩——不,是已经腰斩过只是他自己又恢复过来才对,柊烬却最喜欢和兰波待在一块。
同为实验体的抱团吗?
牧神觉得有些有趣,但这可不行。一次对柊烬自愈程度和细胞活性的测试,他干脆控制兰波亲手进行。
当天他就被自己的刀暗杀了。
有限制在,没被杀成。但他因为受惊他摔到尾椎骨,骨裂,还不轻。牧神不得不在床上趴了三天才勉强在药物治疗下能颤颤巍巍走两步。
对面子最为看中的有两个群体,一个是高位者,一个是中年老男人。
牧神全中,他快气疯了。
聪明人生气都知道针对性报复。
柊烬面无表情:“这样,合适吗?”
“再往右一格。”
滋滋的声音增大,甚至空气中都闻到些许焦味。
“好,计时。”
金发少年的身上已经遍布可怖的伤痕。
他的自愈能力不像柊烬,牧神还要用他,折腾也会选择电击水疗之类的,有时候会配合点试剂,但都极有分寸,是不会造成永恒性损伤的类型。基于异能力者本身自愈能力就远高于常人,已经实验室里随时待命可以进行抢救的医疗团队,这伤害也绝不会轻。
身体上的完了还有精神上的。
最熬人的要数小黑屋。
不过小黑屋对兰波没用,从有自我意识开始他就享受到这个待遇,其他实验体畏惧的小黑屋对他来说跟回家了没什么两样,甚至能称一句温馨。
牧神就想出来新的法子,不让睡觉。
总之不想让兰波好过,还非要拉着柊烬去做,是看出兰波对他的特殊,想再加一层精神折磨。
顺带能给自己充电,柊烬没什么不乐意的。
他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听话让牧神很满意,还愿意在实验之外给他一点自由活动的余地,当然场地也仅限于被重重防护的实验室里。
一开始遇到的年轻白大褂表情冷淡地将针头戳进兰波的血管里,往里推了一段不知名药剂。
“有书吗?”柊烬抓住机会问他。
“你想要什么书?”
“你们平时看的基础知识。”
“?不怕吗?”
作为实验体看研究人员的书,跟鸡仔看鸡肉制作大全有啥区别?
“算了,我帮你问一下。”
柊烬拿到一本解刨学基础。
时间一点点过去。
“你不睡吗?”
干涩的声音忽然响起,过分明亮的灯在头顶晃得眼睛疼,刚刚被打进来的估计是加强清醒的东西,不管精神还是身体都在极限的兰波完全无法睡过去,不可避免地将自己注意力投注在房间里唯二的活物身上。
“还好。”
“你在陪我?”
期望期待从少年身上传递过来,柊烬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对。”
房间一下子又安静下去。
兰波怔怔地侧首看向男孩,看他安静翻动着书页。
“上面讲得什么?”
柊烬才念到第二段,就被有气无力的声音喊了停。兰波脑壳嗡嗡地发疼。
“这是什么经文吧。”
“不是。”
“就是。”
虽然大概不是正经用处的经文,毕竟是用来超度活人。
“嗯。”
均匀的翻页声一直没断过,兰波觉得他是在单纯翻书玩。
不知道过了多久,柊烬终于把书翻完了,他合上书,忽然开口问兰波:“异能力可以增强吗?”
“用的多了就强了。”兰波毫不犹豫地说。
“你想变强?”
柊烬点头。
“你的异能力没有攻击性,再强也只是肉靶子,想增强实力你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
“你知道方法?”
“之后我教你,我就是这么变强的。”
“好。”
简短地对话完,缺乏交流经验的两人再没有开口。
兰波闭一会眼睛,又会睁一会去看柊烬,柊烬任由他看着,感到他想有交流就抬头看一眼,兰波就又会闭上眼睛。
困倦像鞭子一刻不停挞着神经,灵魂却在这种寂静的陪伴里获得片刻安宁。
是同类,他无比确信着。
兰波并不介意柊烬按牧神的要求作出伤害他的事,年幼的同类是弱小的,没有如他一般反抗的能力和资本,他对牧神也不是不可或缺,听话能让他活得更长久。
他拥有了同伴。
想到这一点,感受着对方的存在,哪怕没有交谈。
深重的孤独首次被安抚,愉悦零星闪耀着,就连此刻糟糕的状态都被这光照得闲适起来。
不论如何,兰波都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牧神不是喜欢残虐的人,泄愤了就觉得无趣,很快停下了折腾,只给他派了更多的活压榨。
在兰波外出的时候,牧神第一次尝试对柊烬进行和兰波相同的实验。
这么一具活性得天独厚的身体,还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和魔兽的同调性却差到天怒人怨——柊烬的细胞完全无法接受吉维尔,哪怕是多层处理过的最温和的部分,一靠近就会发生剧烈的冲突,冲突最前的细胞像战场上最前锋的炮灰士兵,几乎全部失去活性。
所有细胞,没有任何一只能够与魔兽力量共存。
牧神完全无法接受。
柊烬付出了四条胳膊两条腿小半颗心脏,甚至还一次冒险动用了最接近大脑的眼睛。数量少的吉维尔能量没到他身体里连个泡都没冒,数量高的,暴走起来牧神差点没保住珍贵的实验体,并且时隔多年又炸了自己的实验室。
最严重的那次,兰波暴走了。
他第一次没及时控制住对方,左臂险些被他斩断,全靠防护性异能力者的保护才保住自己的性命。
牧神面上不显,心里快怕死了。
他惊觉自己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这头凶兽。
牧神完全停下了对柊烬的尝试,对柊烬这个曾经看重到亲自去大洋彼岸寻找的实验体放置起来,转而集中所有精力研究怎么加强对兰波的牵制。
兰波不在意,他高兴地将人扒拉过来自己窝里。
柊烬想变强,他就一天三顿地打他,锻炼他的实战能力;柊烬想增强体质,他就尽量下手重些又小心控制分寸,让弟弟能频繁更换新的器官部件但又不至于因为受伤过重翘辫子。
哪怕柊烬体内没有和他同源的能量,但他已经认定和对方是同类,那就是他的弟弟。
柊烬觉得兰波有时候透过来的情感和七五三觉有点像,并且更浓烈纯粹一些,兰波教他法语时候把自己的称呼定位为‘frère’,后来柊烬知道这是哥哥的意思和兰波的名字也没有改掉。
兰波开开心心地开始喊他‘桑德尔’。
但两人寻常都是木着脸,即便在一起也很少交谈,更多时候都是在兰波在给他训练,偏偏训练的方式……
大概只有兰波和柊烬自己觉得他们关系还不错。
牧神哪怕是亲手培养兰波到长大,对他还算了解,也没能破译他们这种迷幻的相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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