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盛情难却

出一趟远门要比开荒一天还累,许易水打算晚饭煮点红薯粥吃了算了。

只是拿瓢淘米才发现,没水了。

“我去打水。”许易水提起桶往外走。

苏拂苓就坐在房檐边,没吭声,也没动作。

但许易水知道她听到了。

某种无声的对峙,暗地里的试探拉扯在两个人之间流淌。

拎起墙边上挂着的扁担,许易水勾上两只桶,走了。

“易水?听说你去镇上了?怎么样,又卖了啥好东西?”

刚下坡走到平坝,许易水就听见个熟悉的声音。

老赖头。

还有村长也在。

两人手挽着手,正往另一边儿去,老赖头的脸上还残留着谄媚笑容的余韵,也不知道先前都在聊些什么。

“挑水去?”村长自然也看见了许易水。

“对。”许易水点了点头。

见她只是寒暄一下又要走,许易水喊住她:“鲁婶!”

她正想找村长呢。

“嗯?”村长停住脚步。

放下桶,许易水三两步走到村长身边。

这表情可有些严肃,村长也彻底地转过身来:“怎么了?”

顿了顿,许易水还是开了口:“我和苏——那个罪奴的买卖关系,是家妻?”

“对啊,”村长点头,又面露疑惑,“是有什么问题吗?”

许易水:“……”

问题大了。

“可是我们还没成婚。”

“对哦!”村长一拍脑门儿,“我想起来了!”

“我正要问你这个事儿呢,你们什么时候去取扶桑水啊?”

“你给我说一声,到时候开荒的日子我好给你记一下。”

“……”这个事情真的一句两句很难说清楚,许易水第一次觉得说话也很伤脑筋。

“她户籍也落在了我家……”

“你娘子嘛那户籍自然是落在你家嘛。”

村长说着,顿了顿,又往身后看了一眼。

“嘿嘿,”老赖头在后头支起耳朵,见村长看过来,尬笑着,又搓了搓手,“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我去那边儿等你嗷~”

老赖头也不傻,村长这眼色一使,摆明了是要和许易水说点儿“小话。”

也不存在什么计不计较的,这样的小话,鲁林和村里每个人可能都说过。

若不是相对端平的同时又能相对周到兼顾,她鲁林能凭什么在上河村当了十来年的村长?

见老赖头走了,村长这才低声开口: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嘛,你那个开荒分地还有宅基地那边儿,给你算两个人的。”

“那这两个人的地,我总不能凭空给你分吧。”

“到时候上头要是查起来,我怎么说?”

她说了这么多,许易水怎么也没给个表情,是理解还是不理解啊?

这孩子怎么越大越看不透了呢。

“七文钱,多个媳妇儿,还多添了份地,你摸着良心说,村长我亏你了没?”

村长知道,许易水大概还是在介意自己给她找的这个娘子是瞎子:“是,这人看东西不太方便。”

“话说回来,”村长忽然眼睛一亮,“老张家的说你要带人去镇上找郎中看看,怎么样?”

“能治吗?”

许易水:“……”

她听出了村长的顾虑,但苏拂苓身上的问题,瞎不瞎子只是最小的一个。

可以直接说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苏拂苓是皇帝,以后会派人杀了整个村的人吗?

闭眼,再睁开。

“我去挑水了。”许易水转过身,挑起自己的水桶就往井边走。

“哎!”

村长垫脚放声唤道:“话还没问完呢!”

“那眼睛能治好不啊?”

“你要是差钱你跟村里说!实在不行给你开善款,大家凑一凑的嘛!”

井边的周围为了防止泥水冲进去,是特地用石板铺过的,不过因为年代久远,又比较潮湿,都长了一圈厚厚的苔藓。

一撒上水就会变得有些滑,更别说下过雨了,要特别小心脚下。

许易水倒是已经非常适应这种情况了,挑着水桶如履平地。

一日之计在于晨,大家挑水也一般都是在早上,这会儿天色都暗了,井边没什么人。

拎绳子丢小桶、下沉、再拉回、提桶、倒水、再丢桶。

这甩出去小桶也是有技巧的,得头朝下,不然木桶漂浮在水面上,得花好些时候拉绳子才能舀上水。

许易水深谙此道,打水的动作又快又麻利。

“老许!”

返程的时候,又遇上个老熟人。

是好几天没见的季翠翠。

女人穿了一身靛蓝色的衣裳,平时一贯乱糟糟的头发,这会儿梳得整整齐齐,在脑袋顶上挽成了一个小髻,面色红润,整个人都比以往精神了不少。

“你这个时候挑水啊?”季翠翠老远就看见了许易水挑着的桶,迎了上去。

“要帮忙吗?”

许易水摇了摇头,果断拒绝。

这话本也是说说,俗话说一个尼姑挑水喝,两个尼姑抬水喝。

一个人是挑水,两个人那可就是磨洋工帮倒忙了。

季翠翠的手里还掐了把小青菜,许易水看了两眼:“摘菜回去煮面条?”

“对!”季翠翠点头,“蕊香说她想吃面条。”

“蕊香?”这个名字许易水还是第一次听见。

“就是我娘子,”季翠翠介绍,“花蕊的蕊,香味的香,这名字还是我母亲和娘亲商量好久取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

许易水点了点头,是个好名字,看得出来,季家很喜欢季翠翠买来的这个娘子。

满脸堆笑,季翠翠暧昧地凑近了几分:“听说,你也买了个罪奴?”

村子里是没有秘密的。

“那先前我喊你去的时候,你拿腔拿调的搁那儿砍柴还不去。”

许易水呼出一口气:“本来没打算买的。”

“那你怎么又买了?”

“村长……”

顿了顿,许易水忽然发现,好像自己都说不清楚,之前站在草棚门口,看着村长带着苏拂苓离开的背影,在她沉默的那半盏茶里,在她喊出那声讲价时,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苏拂苓不是个好人。

老赖头不是个好归宿。

苏拂苓不能死在上河村。

还有呢?

还有其他的么?

有惊艳吗?有好奇吗?有怜悯吗?有疑惑吗?有不信邪想赌一把吗?

“……盛情难却。”喉头滚了滚,许易水捡了一个最轻的道。

大概是当时的村长太热情了吧。

“那倒也是,”季翠翠对于村长的执拗也是有所了解的,“鲁婶要是想做什么事儿,那他是一定会一直缠着你不放,直到你松口为止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个娘子还是更好的。”

季翠翠的眉眼都带上了柔和的笑:“你都不知道蕊香有多好。”

“我也是第一次弄扶桑水,没什么经验,含出来的扶桑珠险些伤着她。”

提起这个,季翠翠是又羞涩又懊恼,有些圆乎乎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许易水大概知道,主妻之间若是要受孕,得由食了扶桑叶的阳主将扶桑水含成扶桑珠,再送入阴主的体内。

据说是一个漫长煎熬但又极致快乐的过程。

关于善款的一个小故事:

我们村有个“吝啬鬼”,反正大家都是这么给他取的诨名,五保户,没有孩子什么的,住房也是老砖房后面官方出钱修的安置房,非必要的时候是不走亲戚的,就算是要吃席,在我们这边普遍送礼两三百的情况下,他能送出五十的价。

这个人节俭得有多夸张呢,经常是一个咸鸭蛋,用筷子戳个洞,早上配稀粥吃一点,中午配白米饭吃一半,剩下的晚上就面条吃。(我听八卦听的,具体不好考究,毕竟没见过他一天的吃饭时候)

年初的时候村里有个叔叔,四十几岁吧,干活的时候人不行,送去县医院,肝硬化。

我还是听见我爷爷奶奶说才知道,当时两个小老头老太太一边弄菜种,一边在嘀咕说去送点钱,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默认的一些约定俗成,就是生老病死的时候,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以前是送蛋送粮食,现在条件好了,就是送钱,其实很大概率是杯水车薪的。

他们说,“吝啬鬼”送了八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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