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后,李虹的父母用之前从未听过的亲切嗓音吆喝杨月去打麻将,李虹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瘪了瘪嘴,杨月倒只是笑着点点头,应声说:“好。”李虹她妈又讪笑着说:“虹儿跟你就是亲啊,你看你要是不下来她今天一定一天都呆在楼上。她脸皮子薄,我刚刚要给她介绍对象,她一溜烟就钻上楼去了。”杨月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一万。”
“碰,二筒”
“杠一下,摸一张。”
“嘿,杠上开花!”
杨月在麻将桌上笑眯眯地赢钱,李虹就坐在她旁边看,像个小朋友一样把她的碰牌拿起来玩。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桌上的牌,只有李虹像个小朋友藏不住好东西一样,不住地瞟杨月。杨月今年已经三十五岁左右,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细纹,但她保养得很好,皮肤水润,身体健康,皱纹只是加深了她的魅力,为她的美丽平添一丝时间的风味。李虹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的片段,想起曾经那个青春洋溢的杨月。
二零一二年冬,爷爷过生,杨月随丈夫坐车回老家,窗外绿油油的小麦一片连着一片,田埂穿插其间,疏落相间,她探出手去接窗外的阳光,却被丈夫喝止说不安全,可是阳光落在手心暖洋洋的,痒痒的,一点也不危险。很快,到家了,她一下车就看到李虹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远离火堆,她冷不冷,杨月皱眉心想。丈夫先她一步,叫起来:“这么冷的天你坐在这吹冷风做啥,快去烤火!”李虹并不吭声,眼珠子一轮,死死地盯着他看。丈夫见她不说话也不动,便生拉硬扯地把李虹扯到火边,李虹仍旧不说话,眼神飘忽地落到远方,不再看他们,杨月和丈夫相视一眼,在火边坐下了。后来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李虹每次坐在那儿都是在等他们。
李虹初见杨月的时候还是八岁,那时二十一岁的杨月刚刚与李虹父亲的弟弟结婚,也就是她二爸。那时的杨月亭亭玉立,鼻尖挺翘,带点俏皮与精致,着装是李虹看不懂的非主流,总是戴个金属耳环,头发也是很明显染黑的,脱色后微微带点黄。那时的李虹调皮可爱,被家人宠爱却又不失家教。
那时李虹只要看到杨月在就一定会缠上去和她说话,杨月也很喜欢小孩子,总是逗她笑。要上学的时候李虹就会缠着让杨月送她,杨月又不熟悉路,让她有点头大,却又不得不依着她。彼时杨月记忆中的李虹还是个天真小孩模样,可是随着李虹弟弟的出生,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丈夫皱着眉和懒洋洋坐在旁边烤火的老人交谈了解李虹最近的状态,杨月则大声地和李虹说话,试图唤醒她的理智。自从李虹十岁那年,父母得了一个儿子,便把所有心思都投入到了儿子身上,李虹受不了这样巨大的落差和冷落,便在家中哭叫,迎接她的却不是打骂就是冷暴力。后来她慢慢变得不再说话,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的,父母怀疑她疯了,就将她送到了老家。她二爸是医生,并不相信疯了这一说法,只是说应该是大脑出了问题,建议他们接受治疗,她父母却不肯再为她花钱,直接将她送到了乡下爷爷奶奶家,不再管她,她二爸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能借每次回家的时候看望她,观察她的状况。
这时爷爷奶奶没好气地说:“也就你心善,隔个几天就来看她,也没见你多提点东西来看我们俩个老头子,她爸妈都不管她了,你还管她做什么?”她二爸只是笑笑,说:“这次太忙了,没来得及买,下次一定给你们带上。”李虹闻言将头埋进手臂里,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杨月看到,拍了一下李虹的手,将李虹的手拔出来,掏出指甲刀,细心地一点点给她剪指甲。李虹想把手往回缩却被杨月捉住了,黑黑的指甲盖里嵌着污泥,“脏。”李虹突然出生,杨月笑起来说:“没事,我不嫌弃你。”
丈夫突然提议说:“给李虹洗个澡吧,舒服一点。”“不会冷吗?”杨月皱眉,李虹又开口了:“不怕冷。”杨月转过头,眉眼弯弯:“是吗?你不怕冷,这么厉害。”李虹的脸腾的红起来,很久没有人这样夸她了,不仅仅因为是这样一件小事夸她,还有因为竟然还是有人会夸她。李虹的脸一直红到她坐在浴室里,浴室里迷蒙的看不清的光线很适合她,浴室里很温暖,杨月背光站着给她洗头,好似太阳一样,她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她温暖的手。从此,在李虹心里,杨月和温暖联系起来了,而杨月每次回来给她洗澡就会一次次地加强这种联系和印象。
李虹其实很期待二爸他们回来,他们回来会带好吃的,会给她舒舒服服地洗澡,所以她才会一直坐在那等啊等,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等待。爷爷奶奶也不管她,觉得自己给她一口吃的就算不错了,还埋怨她不能帮家里干活。春夏秋冬,她就这样活在等待之中,也习惯了等待,二爸二妈的应现,就是最好的奖励,在她心里,二爸二妈已经是她心里最亲的人了。
这时,杨月用手肘捅了李虹一下:“把牌放下去啊,洗牌了。”李虹这才回过神,把麻将放到桌上。他们就这样边打麻将边守夜,熬得李虹实在困得不行上楼睡觉去了,他们都还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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