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骤然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郗言慌忙翻出自己的手机,瞥了一眼消息,心里不由地松了口气。
终于有借口能躲开了,他在心里如是想道。
说实话,这种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郗言并不想让阮篱秋知道。准确点说,是不想让对方掺和。
流浪猫本身就是自由的,它们可以窜向任何想去的地方。在路边叼起勉强下肚的食物,喝几口雨水,能不能吃上好点的食物全靠施舍。
它们的幸与不幸皆依赖于外界,因为它们本身无法预知未来,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会先面临哪个。
那个视频的具体内容郗言只看过一遍,却变成了他精神脆弱时的噩梦。昏暗的灯光照着地上的几处血渍,它们就这么躺着,奄奄一息。
郗言很清楚阮篱秋对猫这种动物的喜爱,所以才不忍心告诉他事实。要是对阮篱秋撒个慌说猫被人抱走了或说猫自己跑了,郗言心里却万分不愿意。
说谎的对象是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阮篱秋。
他和阮篱秋不止一次去矮墙后投喂那群流浪猫,每次阮篱秋都会自觉地离流浪猫一米远,生怕把猫给吓跑了。
郗言总会在回去的路上劝他,说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结果阮篱秋一本正经地讲起了自己被猫嫌弃的经历,而郗言对于他的这段经历,听得都能倒背如流了。
偶尔,阮篱秋甚至和他商量,想要联系动物救助站,看能不能帮它们找个家之类的。可现在,想要救助的对象却永远也得不到这份善意。
期中过后,学习任务多了起来。两个人就很少再去投喂了,更何况天气也变冷了,流浪猫都窝在暖气管上不肯动弹了。
郗言以为时间长了,阮篱秋就能渐渐忘记这回事。这样他既可以不说谎也可以将视频的事情瞒过去,也不用去纠结事实被发现后怎么讲述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都过年了,阮篱秋还能提起有关流浪猫的事情。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件事情,是说出实情还是继续瞒着。
郗言凭借母亲忽然发来的短信,顺利从阮篱秋家逃了出来。他在出门的前一刻瞥到了阮篱秋的目光,好像误会了什么?
但对于现在的郗言来说,阮篱秋误会了什么一点也不重要。
阮篱秋在郗言走后,立马翻出季雪之的联系方式,发过去一条信息。
【雪之姐,我好像说错话了……】
他打字时的手都有些颤抖,他很害怕郗言会乱想。
在铃声响起前,阮篱秋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一丝尴尬。尤其是那蹩脚的理由,恨不得立刻离开一样。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没把生病的事放在心上?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并没有考虑到他的心情?还是觉得,自己生病了不愿意与人接触呢?
阮篱秋并不清楚郗言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只是想要用平常的语气告诉对方,生病没什么,他们可以一起创造出新的记忆。
就像网上说的,患者心理很敏感。他不想让郗言钻牛角尖,认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样。所以他才会像往常一样,很自然地提出要一起逛逛。
但是,从结果上看,他好像搞砸了。
阮篱秋拿着手机,坐在床边,战战兢兢地等着季雪之的回复。
半个小时后,他才收到回复。阮篱秋长叹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原来郗言真的只是被母亲叫回家了而已。
整个寒假,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原因倒也简单,只是没机会见面而已。直到临近开学,阮篱秋陪郗言去了趟医院。
他曾不止一次听到郗言的抱怨,不想吃药、想摆脱身体的疲惫感、有时还腹泻什么的。
阮篱秋尝试劝郗言,却始终没有效果。最后只能妥协,提出了陪同复诊的建议。
复诊那天,气温意外地冷,阳光虽明媚,却没能带来一丝温暖。
再次见到郗言,是在小区内的长椅处。他整个人倚在靠背上,双腿蜷缩在身前,仰头盯着天空。郗言的皮肤很白,一仰头脖子上的血管清晰可见,低领的衣服显得脖颈更为修长。
见状,阮篱秋不禁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感叹郗言长得好看。他盯着露出的那节脖颈,忍不住解开自己的围巾,朝郗言走去。
阮篱秋站在郗言面前,把人从靠背上扶了起来。他将围巾系在对方脖子上,还很体贴地替对方整理好围巾。做完一系列的动作,一低头就撞上了郗言投来的目光。
那人微微仰头,目光自然地看向站着的自己。眸子里透露出几分乖巧,就那么认真地盯着,全程没有一丝反驳的迹象。
阮篱秋得承认,他觉得这样的郗言可爱极了。于是,他忍不住在郗言头上乱揉了一下,弯下腰与其平视,说道:“戴好了,穿成这样也不怕冷?”
此时,郗言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看了眼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点了点头,久违地笑了起来。
在出租车上,郗言整个人靠在阮篱秋的身上,愣是睡了一路。阮篱秋试图把人叫醒,问他怎么了,答案却是郗言的小声呼呼。他凭借着自己对郗言的了解,觉得有些反常。
这人平时白天很少会睡觉的,除非前一天晚上通宵了。而他也十分确信,昨晚这人很早就睡了。
毕竟昨晚他和郗言打电话,还没聊完这人就睡着了。
忽而,他又想起之前郗言的抱怨,说自己总是腹泻。再结合今天的样子,阮篱秋不禁怀疑是不是药物的副作用。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阮篱秋心里就不由得担心。然而,他又不是医生,能做的也只有去咨询医生。
复诊的过程阮篱秋并没有陪同,直到临走前他才见到医生,跟郗言一块听了最新的治疗建议。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种直觉,郗言并没有说自己身体上的一些变化。于是,阮篱秋试探性地将自己察觉出的变化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那名医生一听,眉头皱了起来,连连追问具体的情况。随后又调整了用药剂量和部分药品,还对两个人千叮万嘱,一旦有什么不适就要及时就诊。
郗言敷衍地点着头,他只是觉得,只要自己表现得开心一点,就可以停药。停药了也就不会再经历这样的副作用了,比起抑郁症,他更接受不了这样副作用的折磨。
余光中,他瞥到了医生无奈的眼神。一看就知道,类似的事情经常发生。就医生说的这些,他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一旁的阮篱秋也察觉到郗言跑神了,只能跟医生沟通,顺便还把复诊结果和治疗方案发给了季雪之。要想说服郗言配合治疗,恐怕还要靠季雪之了。
就像医生说的那样,抑郁症可怕的是长期与药物相伴。在漫长的治疗中要学着和病态躯体共处,在无止境中找寻希望。一遍遍告诫自己,只是生病而已,却总会被现实叫醒,从而更加痛苦与绝望。
开学后,阮篱秋和季雪之时不时地检查郗言的药量,生怕这人一任性就擅自断药。而抑郁症这事,郗言始终没敢告诉母亲。
庆幸的是,调整用药剂量后,郗言对于服药没那么排斥了。虽然每天依旧是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学,但是这种不适尚在他接受范围内。
某天中午,叶烨盯着面前的两人,很是无奈。今天中午难得没有老师巡查,可以偷溜出去一两个小时再回来。他一早就跟阮篱秋两个人商量要出去吃,结果一下课就看到了他秋哥给郗言披衣服、替他接水、撕便签纸写留言一气呵成,仿佛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一样。
他的眼神反复在两个人之间不停徘徊,总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氛围和以前不太一样。但他也没想太多。
叶烨看着郗言熟睡的样子,不禁问道:“不叫醒学霸吗?这都该吃饭了。”
阮篱秋顺手把钱包塞到衣服兜里,说:“不了,让他睡吧,回来的时候带个面包就行。他这几天胃口不太好。”
不是?你怎么知道学霸胃口不好?就一个寒假而已这俩人是有什么新进展了?还有,就他秋哥这感情居然能持续到新学期?
叶烨表示不理解,明明都是兄弟,他却对这俩人的实际关系丝毫不知情。
上次还向自己坦白喜欢郗言的人是谁啊?叶烨内心大声怒吼,但这并不能掩盖他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他一把搂过阮篱秋,质问道:“快说,这什么情况!你怎么对学霸生活这么关心?”
阮篱秋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总不能擅自把郗言有抑郁症的事说出来啊。就在这一瞬间,阮篱秋根本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叶烨则是把阮篱秋的欲言又止当作害羞,揶揄道:“小篱子,你这怕不是已经勾搭上人家了吧?没想到你速度这么快啊,这事怎么能背着兄弟呢对不对。”
“我没跟他在一起!更没表白!只是正好他跟我说了自己胃口不好而已。我说你一天天的不学习,脑补什么呢?”边说,阮篱秋边把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拍掉,狠狠地瞪了叶烨一眼。
他还想着叶烨什么时候这么敏感了,居然能察觉出郗言的异常。把他吓得迅速思考怎么应对,结果这货一心八卦,搞到最后竟然是自己吓自己。想到这里,阮篱秋恨不得一拳锤到胸口上,让这人好好清醒一下。
见状,叶烨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又问起了阮篱秋想怎么对待自己的感情。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超过半年,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喜欢对方什么。阮篱秋喜欢看郗言笑起来的样子,喜欢看他被触碰到时,耳尖通红的样子。
如果是以前,阮篱秋或许能坚定地说他想追追看,试试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可现在他知道郗言生病了,也知道郗言其实有自己的理想。无论是哪一点,他都无法轻松地提出建立更加亲密的关系。
于是,他朝叶烨摇了摇头,说:“现在这样就行,默默喜欢不也挺有趣?小言比我们都优秀,他有自己的选择。更何况,我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呢。”
闻言,叶烨也不好劝说什么,只是说了句有进展一定要告诉他。
饭后,两个人帮郗言买面包时顺道还买了些猫条,想着去看看那群小家伙们。两人拐进学校旁边的旧小区,或许是因为饭点,小区里没什么人。
阮篱秋顺着记忆找到了那群流浪猫的盘踞地,却发现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活物气息。见状,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心里有些担心,害怕这群猫出什么意外。
“或许它们跑出去觅食了?要不咱们改天再来看看?”叶烨说道。
他很少跟着阮篱秋和郗言来喂猫。一方面他不太喜欢动物,另一方面,这个地方连接被废弃的地下室,从楼梯望下去,一片漆黑,有着阴森的感觉。再加上这地方很少有人回来,所以流浪猫才会盘踞于此。所以,跑出去觅食完全有可能的。
阮篱秋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于是,他收起准备好的猫条,回学校给人送饭。刚走到与学校相接的矮墙处,两个人便被一位老婆婆拽住了。
“孩子,你们见过布丁吗?它都跑丢了快一个月了欸。”老婆婆拄着拐杖,拽着他们的手微微颤抖着。她的嘴角还残留着一粒米饭,戴的老花镜上已经出现了裂纹。
叶烨连忙把老人扶到一旁的长椅上,温声问道:“老奶奶,布丁是谁啊?”
老人家好像有些耳背,两个人把话重复了三遍对方才听明白。只见老人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只条纹清晰可见的美短,旁边是个年轻的姑娘。
“这就是布丁,小孙女可喜欢它了。它可听话了,饿了就会跑来找我,出去玩从不忘记回家。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它到现在都不回家呢?小孙女要是回来看不到布丁,该多难受啊。”
老人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拉着叶烨和阮篱秋开始絮絮叨叨地聊天。而看到这张照片的阮篱秋,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只美短正是他和郗言之前喂过的,和那群流浪猫一起。
大家新年快乐!!这次多更了1k字 ,等大家看到这章的时候我应该在写后面剧情吧。
这章有写到小言想放弃治疗,实际上抑郁症患者不愿意接受治疗的原因有很多,我是结合了小言的实际情况选择了其中一种。
另外说一下,上次更新后就得了新冠,病好后中耳炎复发,有些严重,导致快一个月的时间听到大点的声音就耳朵疼,所以一直没法码字。(别问为什么不用手机,问就是码字习惯了用键盘 听音乐)
目前正在努力复健,提高码字速度。这文更到现在存稿也用完了,所以更新时间很随机,如果大家想要催更什么的可以去wb(看专栏),晋江这边不太好交流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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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Chapter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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