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背后传来一道巨力，她躲闪不及被压到金龙面前。

她与肿胀的龙脸相隔极近，龙须如触手般扭动。

它巨大的口张成钝角，黑漆漆的龙嘴里尖牙毕现，食道咽喉不停张合涌动。

沈乔被推得更近了。

她能摸到它粗糙磨手的鳞片，听到它身体深处传来的沉重的喘息，与体表血肉的共振。

它张大口，欲要一口吞下沈乔。

“停下！”宋淮挣开宫人的控制，道道符箓瞬息飘至龙身。

金龙被控制住一瞬，随即一声怒吼击碎符箓。

就是现在！

沈乔一跃而上踩在棺椁边沿，一线锋锐的刀光砍向龙须。

“吼！！！”金龙闷雷般吼叫，距离最近的沈乔脑内嗡鸣，流出一道鼻血。

她强咽下喉间鲜血，将龙须、顺带斩落的龙鳞收至系统。

“快跑快跑！”沈乔寻了个空隙跳到地上。

周遭的宫人身影快得难以捕捉，沈乔只能凭直觉砍杀。

刀砍入它们体内，好似陷入一团粘腻的黑泥，她要废不少劲才能抽出。

一旁的宋淮持笔凌空画符，层叠的符箓砸至宫人身上。

青屿肉身搏斗，一拳一个宫人。

蓦然，沈乔的手被制住，剧烈的疼痛逼得她快握不住刀。

那宫人相应显露身形。

一道热烈火光闪过，它被符咒烧灼成一团腥浓的液体。

沈乔甩了甩手，手腕上淤青近黑，痛意刺骨，但好在不影响活动。

她继续绕身劈砍，雪亮的刀光几乎织成一道网。

不求准确率多高，但求宫人们破不开她的防御。

刀光与符箓交错间，殿内宫人被清得差不多了。

“咕嘟咕嘟”宫人残骸冒着黑色泡沫，在地上小幅度蠕动。

沈乔怀疑它们能从里面复生。

沈乔左右环顾，选中一扇窗户：“从那走。”

院子里还有不少宫人，他们得另找条路出去。

“吼！！！” 金龙又是一声怒吼。

沈乔不耐烦地将灰“蛋”砸到它脸上。

她站在棺椁上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只金龙背后血肉与棺木死死相连，丝丝缕缕的管道从它背后伸出，汇集进入棺底，不知通往何处。

它显然被困在棺椁里，任人施为了。

“快走吧。”宋淮站在窗边关切地看着她。

沈乔点点头，金龙叫了那两声，外院的人迟早会察觉到不对劲。

她迈步走向窗子处。

她又倒退回棺椁旁。

灰“蛋”窝在金龙的胸腹处，表面闪烁星屑微光，一层薄透的莹润光泽裹着它。

接触处龙身凹陷了一大块，金龙难受地不停扭动。

沈乔饶有兴趣地观察两者。灰“蛋”光泽愈亮，金龙愈发反抗。

她瞥了眼窗外、地面，将灰“蛋”抱出棺椁，金龙松了口气，又想鸣叫。

沈乔举着灰“蛋”，做出扔进棺椁的动作，金龙噎了口空气，立马闭嘴。

临走前，沈乔砍下十几片金鳞，它敢怒不敢言。

沈乔面向金龙、内殿大门，一步步向宋淮他们退去。

“我们逃出皇宫？”宋淮问道。

“当然不，好不容易来一趟。”沈乔笑盈盈地分给他几片金鳞，“当然得去皇帝在的宫殿看看。”

【剩余存活时间：44:52】

沈乔再次确定时间。

“我也想去皇帝的正殿。”青屿亲亲热热地凑近沈乔，眼睛朝她眨了眨。

“好。”宋淮看不出一点为难，反而一脸兴奋，跃跃欲试地活动手腕。

三人依次翻出窗户。

他们刚出，金龙声嘶力竭的吼叫准时响起。

沈乔率先爬上屋顶，她跺了跺脚，试验琉璃瓦的坚硬程度。

她猫着腰，躲在屋脊后偷窥，院中的宫人大多冲进内殿。

宋淮趁机替她们画上敛息藏身符，将存在感降至最低。

三人对视一眼，朝最大的那处宫殿跑去。

在屋顶跑酷这件事，可谓一回生，二回熟。

几人灵巧地在屋瓦上奔跑、跳跃，不时来个翻滚。

重压之下，琉璃瓦毫发无损，可见汴梁皇宫工程质量的确不错。

但不太妙的是，“三皇子”的事已经传遍皇宫，各处亮起青幽的灯，

就连宫道上也点起一对对青烛，恍惚犹如幽冥鬼蜮。

四处都是戒备森严的宫人。

沈乔三人一时间被困在屋顶上。

“前方不远就到那座大殿了。”沈乔背靠屋脊，轻轻喘着气说道。

“直接冲过去？”青屿建议道。

“来都来了。”宋淮下定决心。

“走？”沈乔看着两人。

两人点点头。

沈乔半弯着腰，猛然向皇宫中央冲刺。

极快的速度下，她只用脚点数下就能越过一间宫殿。

沈乔彻底放出体内积攒的力量，她感受着耳边呼啸刮过的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她再一次提速。

可惜没过多久，目标大殿就到了。

沈乔握着屋脊稳定身体，她胸口剧烈起伏，急促地喘息。

“没事吧？”宋淮在她之后到达，担忧地拿出一瓶精力药剂。

“没关系，缓一下就好。”沈乔摆摆手。

青屿蹲在屋顶上揭开几块琉璃瓦。

他凑近窥探殿内情形。

“唔……有点意思。”他边看边说道。

“让我看看。”沈乔呼吸渐渐平静，凑到他身侧。

青屿爽快地让出位置。

沈乔俯身看向洞内。

晦暗的大殿内空荡荡的，除了正前方的龙椅别无装饰。龙椅上坐着一个瘦弱的男人，他垂首正坐，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

又是这样，表面的正常，一旦细想就能察觉无数暗涌的诡异。

沈乔没看多久就让开，宋淮随后从洞内观察大殿。

“这是开朝会的宫殿，只是皇帝……”宋淮也看不出什么。

沈乔朝殿外扫视一圈。宫人们已然发觉她们躲在宫殿上方，潮水般簇拥在大殿周围，但顾忌什么似的，迟迟不敢进入大殿或爬上屋顶。

“我先进去吧。”青屿道，他浅淡的琥珀瞳反射出熹微晨光。

他将那个洞口扩大至一人宽，轻松钻进去，手一松，便落至大殿内。

沈乔、宋淮挤在洞口边看他，见青屿安然无恙平稳落地，沈乔便第二个下去，宋淮押后。

沈乔从二三十米的高度跳下，弯曲膝盖、前脚掌落地，即便如此，她的脚掌、小腿上还能感到强烈的反震感。

她活动下腿脚，心想回去之后得加强锻炼了。

“发现什么了吗？”宋淮也到达大殿内。

沈乔摇摇头，她还没来得及检查。

青屿道：“反正时间不剩多久了，干脆直接攻击他吧？”

他指向龙椅上的男人。

沈乔挑挑眉：“您请。”

青屿脸上笑眯眯的：“那我开始了？”

沈乔掏出一堆鸡零狗碎的道具挂在身上，点点头。

宋淮站在她身旁。

地上涌起一滩黑影，凝成尖锥的模样，一把刺向皇帝。

影刺深深没入他的胸膛。

没有血，也没有奇怪的液体，更没有直接消失。

他的身体像是一层幻影，或是一片薄雾凝成。

影刺被一点点溶蚀。

他抬起头，可以辨认出是个清俊的中年人。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椅背上。

他的身体瘫软成一团，无数黑线从他胸口奔涌而出，向着天空攀升。

另一部分黑线倾泄到地上，朝她们爬来。

沈乔几人一见到黑线泄地，立即爬到巨大的横梁上。

它在地上结成一层厚厚的地毯，层层翻涌不止。

“只是这样？”沈乔皱眉说道，这幅场景远低于她的预期。作为C级副本的最中心区域，就这？

宋、青二人盯着那男人也皱着眉不说话。

沈乔直起身，打算再去屋顶观察，她用刀柄捣开屋顶。

她直直望向天空。

“怎么？”青屿看向沈乔。

他好奇地用影子掀开屋顶。

在微明的深蓝色天空中，一个庞大的、扭曲的“龙”出现在他们视线中。它的鳞片如腮一般翕张，露出下面无数血肉肢体。与此相应地，“龙”的眼睛里伸出人手形状的角。它耸立着一丛丛白骨龙鳍，在空中游动着浮胀的身躯。

“龙”的每张鳞片下都有一只巨硕的眼睛，透过缝隙冷冷地俯视整座汴梁城，视线如粘稠的信子舔过这方鬼蜮。

无数细密的黑线从它身上延伸而出，连接到每一只鬼、每一处建筑上，整片大地被密织的黑网笼罩。

而那黑线如血管一样汩汩搏动，不知是以众鬼物供养“龙”，还是以“龙”哺育鬼物。

三人呆立在横梁上，怔怔看着天空。

横梁骤然抖动，惊醒三人。

沈乔朝身下看去，大殿内地砖不知何时碎裂，暴露出地底一口血池。

黑丝朝血池的半边涌去，挤得满满当当仍保持与对侧的分界线。

另一侧只有翻腾着不明肉块的猩红血液。

这口血池有如一副变体的太极图。

大殿强烈颤动，三人在横梁上几乎站不稳。

沈乔抽刀插入横梁内，勉强稳住身体。

“这种难度才对嘛。”她一边盯着血池，一边笑着说道。

“沈娘子你……”宋淮用符箓将自己挂在柱子上，看着沈乔欲言又止。

“哈哈哈哈哈！确实，不过这已经超出C级副本的难度了。”宋淮赞赏地看向沈乔。

他稳稳蹲在梁上，借着影子收集黑线。

沈乔掏出灰“蛋”，试探着触碰黑线。刚一碰到，黑线就被它彻底吸收。

沈乔干脆拿它当消消乐，清除身边的黑线。

大殿颤动更为激烈，数道宫柱弯曲倒塌，没入血池化为青烟。

横梁要塌了。

三人心里浮现出这个念头。

沈乔抽出唐刀，用刀锋挑起几道黑线。

黑线在刀面虫子般扭曲，最终被吸收，而唐刀肉眼可见地更为锋锐。

她放弃所有保护方式，直立在梁木上，认真地用唐刀、灰“蛋”吸收黑线。

她的身体随之晃动，每一下都几乎要跌落。

沈乔竭力保持住平衡。

【剩余存活时间：1:32】

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身体突然一空。

“沈娘子！”宋淮召来数道符咒，想要捞回沈乔。

青屿迟疑地伸出黑影。

沈乔眼前陡然一片血红。

可她身体上没有任何感觉？

沈乔在血池内蜷起身体，抚摸自己的四肢。

灰“蛋”在她怀中闪烁白光。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沈乔耳边响起含糊的呢喃声，她只能辨认出这一句。

她向血池幽暗的深处沉去，四肢传来灼热的痛感。

【副本：汴梁一日已完成】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出自《阴符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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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汴梁一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