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食易倦,再加上坐车、爬山的劳累,晨一晓剑回房洗澡后,很快就打起了瞌睡,连睡前故事都省了。
看着两人睡熟,林蔚定了定心,决定找那人说清楚。锁门时才发现手机落在图书角了,于是急急下楼。
楼下大厅里正在布置诗会,人影穿梭,客人们则散座喝茶聊天。
林蔚拿着手机,慢慢打量一圈,没有要找的人。
一股愤怒慢慢涌上心头,打了空拳的那种愤怒。
这怒气不消,今晚是无法好眠的。
她快步出了白云深处,沿着大路行走,看起来就像消食那样。
其时不过19:30,时间很早,若在城中,正是灯火辉煌热闹时,但山中迥异。
安静,清凉,连光都是幽淡的。
这静幽很是抚慰人,让人清醒。
林蔚走了没几步就觉得气鼓鼓的心平复了下来。
不要被不相干的人影响心绪,不值得。
不管发生何事,自己定能应对。
她慢慢想着,转过一道拐弯,淡淡的星光下,路边停着辆车,车旁立着个人,瘦长的影子铺在路心。
林蔚吓了一惊,就要转身往回走,那人却开了口:“林蔚,你是来找我的吗?”
低沉的嗓音,很熟悉,是他。
她真的很好认,就算在这昏暗的深山,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仅凭那轻快的走姿。
“孟先生,不请自至,不邀而来,都是打扰,请你遵守社交礼仪。”她在离他五步远处停下,认真道,语气不自觉地带着愤怒。
“请你原谅我。”他大步走向她,心绪翻滚,太多的话涌到唇边,声音很是急切,“林蔚,我只是……”
“站住!”她抬手比了个“停下”的手势。
不要让美人害怕,追求一个人,最忌把人吓跑。
孟鸿记起孟妍的提醒,不由停住了脚。之前孟妍虽是吃了闭门羹,但关心不减,给他发了长长的微信,名曰“攻心108大招”。
“林蔚,你听我说。”他定定地望着她,黑眸闪亮,如两团火焰。
“我不想听。”她断然道,“孟先生,大家都是成年人,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日子,彼此尊重,彼此祝福,最好不过。”
他没有应声,沉默如风,在两人的呼吸间穿梭。
半响,他缓缓开口,“你还有要说的吗?”
“没了,拜拜。”她转身要走,却被他唤住。
“为什么?”他上前两步,瘦长的影子落在她脚下,“之前,在豆可可,袁鹏为我们做了引见;今天,晓剑又是我们共同的朋友,我们怎么也不算陌生人,以后,定然还会再遇见,你都要如此抗拒吗?”
她一怔,他又道:“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恐惧?我自忖不是恶人。”
恐惧,一点儿不错,是恐惧,面对他,她总是如临大敌,但这是不能承认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
她轻轻嗤笑一声,“我不是怕你,是厌恶你,非常厌恶!”
这话就是羞辱人了,他却仿佛没听出来,只是又问:“为什么?”
“厌恶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孟鸿只觉心口胀疼,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想问的事也没来得及,就被她全盘否认。
他要怎么办?
“嘟——”手机铃声响起,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母亲”二字。
“妈!”他接起来,“我马上回去了,回去给您说,您别着急!”
今天是陈巧芬老舅的生日,一周前就接到了老舅的电话,让务必带孟鸿过来。
这老舅,辈分虽高,年龄却小,比陈巧芬小了八岁,将将六十有三。
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好张罗,对小辈们的学业、前程、婚姻大事都爱操心。
知道孟鸿快而立之年了,却一直单着,急得不行,见人就问谁家有适龄的好姑娘。
前几日打听到一个,姓罗,在省人民医院眼科做大夫,当即就想牵个红线,于是托人去罗家探问,可喜罗父罗母都赞成,两下一商量,罗姑娘今天休息回家,孟鸿也过来,便让两人见个面。
时间是下午15:30,地点在“猫猫咖啡”,是罗小姐最常去的咖啡馆。
孟鸿自是不愿意的,但又不好当面反驳,让舅公失了颜面,便决定曲线救国。
这猫猫咖啡就在梅柳镇上,从舅公家过去,开车只需十分钟,孟鸿15:00就出发,看起来是要提前到的,他却一脚油门出了镇子,拐上了去小梅山的马路。
他决定兜一圈,迟会子,给对方留个坏印象,这事定然就不成了。
谁知一进小梅山风景区,就看到了“白云深处”民宿的广告。
那巨大的广告牌,立在路侧,想无视都难。
他被“白云深处”四字吸引,便按照路线指引过来,结果就遇见了她。
这一番耽搁,孟鸿回到舅公家已是20:30,他做好了聆听教训的准备,谁知舅公、母亲见了他,除了关切,就是歉意。
“你吃饭了吗?”陈巧芬问。
孟鸿点头,垂眸道:“妈,那个,我……”
“你也不要难过,缘分的事强求不来。”舅公慢慢开口,叹了口气,“这个不成,还有下个,我继续给你打听,咱不往心里去!”
他怔然,还想说什么的,就见孟妍冲他眨了眨眼。
他把话咽了下去,又听舅公说了几句,便听话地回房歇息了。
半个时辰后,穿着薄荷绿长裙的孟妍敲门进来,手里端着盘香瓜。
“你是不是放罗小姐鸽子啦?”孟妍笑道,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
房间不大,也有些年岁,但很宽敞,带有洗漱间,也很整洁,木床上挂着白蚊帐,木桌上一盏老式台灯,窗外是一丛芭蕉。
孟鸿本躺在床上的,见孟妍进来,便坐了起来。
他已冲凉,身上穿着白T恤,白棉长裤,头发半干不湿的,就那样散着,有些乱。
“罗小姐怎么说的?”他不答反问。
“你希望她怎么说?”孟妍打量着他,“你是不错,但也不是人人非你不可,你就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啦!”
她笑出了声,“不过呢,你的运气不错。那罗小姐也没去!罗妈妈给舅公打的电话,一个劲道歉,说不知女儿有了心上人,差点就耽误你,让你抓紧时间另择佳人。”
这倒是出乎意料。孟鸿听着,先是一怔,旋即笑了,如释重负的笑。
“还是罗小姐善良,她要跟你似的,现在才回家摊牌,你就等着挨凶吧。”
孟妍拿瓣香瓜,咬一口,瞅一眼孟鸿,“你不坦诚,活该被美人唾弃。”
孟鸿脸上的笑容顿时就不见了。
“真被我说着了?”孟妍站起来,走到孟鸿跟前,“怎么回事啊,我不都教你了吗?你没看?还是不会用!”
她拿出手机,调出孟鸿的微信,“你情商是低,但智商还凑合,就这些,你理解不了?”
孟鸿纠结了片时,把被讨厌的事简单说了,仔细隐去邂逅林蔚的事。
“这你也信!”孟妍以一副过来人的的口吻道,“美人多是口是心非,就是心口不一。很多时候都是为了考验对方,选伴侣,忠诚是排第一位的。所以就算被拒绝,也不要气馁,要百折不挠,再接再厉。”
“真的?”他忽地抬起头,眸光闪闪,满是期盼。
“我何时骗过你!当然你要不信,就算了。”她又坐回窗前椅子上,“反正我的学生们百用百灵。”
见他点头,她那好奇心又起,问那美人到底是何许人。
孟鸿自是不答,只道:“净说我,你也老大不小了,对自己的事,上点儿心!”
“不急,有你这个老大难在前面挡着,我安全着呢,且得再玩两年。”她扭头,望着窗外芭蕉,蕉叶上一层薄薄雾水,如美人噙泪。
“说点儿好玩的吧,袁鹏说你们参加老九婚礼,都醉了,他还吐了,是吗?”
“我没喝,你别听他胡说。”
“那你也不给我带喜糖!”
“你又不爱吃甜!”
“沾喜气,你懂不懂?”
在孟鸿的怔愣中,孟妍起身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孟妍一下趴在床上,良久,拿出手机,盯着屏保,轻轻叹了口气。
那屏保是她自己拍的张照片,山涧一株硕果累累的柿子树,树下一个蓝布衣的男子,正在拉大提琴。
星光清亮,白色窗帘静静垂落,晨一盖着小毯子睡得很香,嘴角翘起,似乎做了个好梦,她上铺的男孩不时呓语几句,胳膊随意地搭在枕头上。
已是深夜,林蔚却是辗转难眠,也不知为什么,只要闭眼,就总能记起他,记起他看着自己的眼神。
几个小时前,她跟他讲说明白,把自己的想法和盘道出。
说完最后一句时,他没有应声,只看着她,就那样定定的看着,眸光闪动,如掉进陷阱,被夹伤的小兽,痛楚中,又有些哀怨。
她只看了一眼,就匆匆移开视线,转身就走,走得很快,几乎是用跑的。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心一直跳得有些快,连带的声音也有些颤,赵岚视频过来时,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让她不要拖,快去看医生。
远处夜鸟啼叫。
林蔚轻轻翻个身,伸手按住心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无需回还,也回还不得,他触了霉头,以后定然不敢了。
对,自此井水不犯河水,才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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