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画舫，司空震背身在船舷边站立，俯视着船下的万点灯火：“狄大人，如何？”

狄仁杰早已整理好表情，半露愁容：

“跟丢了。那刺客扮作舞姬，身手十分了得。”

司空震转过身，毫不避讳：“狄大人不觉得奇怪吗？刺客飞上画舫行刺，那红叶飞镖却直冲狄大人而去。”

“这一点我也疑惑。”狄仁杰简短回应。

“这段时间，狄大人要多加小心。”司空震的眼神依旧深不可测。

“是。”狄仁杰望了望高台，“陛下受惊了吧？”

“陛下已经休息了。”司空震漠然说道。

子夜，悬浮的画舫驶进女帝的紫微宫殿。待狄仁杰回到府中，已接近凌晨。

昨夜在暗巷的画面在他脑中翻来覆去，那位披斗篷的女帝才是真的陛下，这消息太惊人了，但她使的那手“女帝辉光”绝无可能作假。

据她所说，在夺取魔种宝石后，司空震用机关人替换了重伤的女帝，留她一人在峡谷深处自生自灭。

大战风暴龙王时狄仁杰也在场，当时陛下受伤，司空震忙赶去护驾，狄仁杰在掩体后远程战斗，直到龙王倒下。实际上，对陛下和司空震那边的情况，他并不清楚。只是最后，司空震掩护着虚弱的陛下回程，谁也没留意到一言不发的陛下有异。

他得再次进宫面圣才行。

翻腾着各种想法，狄仁杰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时才浅浅睡了一会。

醒来后，本想速速进宫，府中下人却来报李元芳大人到。

狄仁杰硬着头皮应了，两人都为王都密探，李元芳素来与自己交好，只是昨夜的秘密还不可向他透露。

李元芳向他打听了许多峡谷战斗的事，絮叨个没完，时而好奇峡谷各处的野怪，时而对陛下不带他出征满腹牢骚。

好不容易打发走元芳，简单用过午餐，进紫微宫已是下午。

宫门口，正碰上出宫的虞衡司郎中，他朝狄仁杰打招呼，似是热情地说了一句：“狄大人，陛下这几日要休养一番，我等不必觐见啦。”

好生奇怪。他如何知道自己进攻是求见陛下，陛下的起居什么时候虞衡司这么清楚了？

狄仁杰充耳不闻，兀自走进往返宫殿各处的透明舱体。

紫微宫以旧时建筑为基础，采用了王者大陆上最为先进的机关术和自动化装置，扩建成了一个恢弘的环形建筑。内部四通八达，排布有序如蒲公英白色绒球。如果知道建筑设计者的巧思，即使不用平面图也能快速去往宫殿的任何地方。

透明舱体几经曲折，在明堂停下。

内侍施礼拦住去路，“狄大人留步，陛下不在明堂。”

“我有要事禀告，看来，只能在此等候了。”狄仁杰语气客气但坚决。

“昨日亲征归来，陛下自是需要静养时日，狄大人有事，不如递折子给上官大人还快些。” 内侍恭敬说道。

“陛下此次的确受了不小的内伤，昨夜你们可有小心侍奉？”

“这是自然！只是，陛下不让御医诊治，只说消耗太多，静养几日就好。”

哦？……狄仁杰心中有疑，面上淡然说：“那想来并无大碍。”

看来今日是无法当面试探真假了。狄仁杰告辞离开，转身乘坐往返舱体前往昭文馆。

“哎哟，是狄大人！”

不待昭文馆的内侍通传，狄仁杰就大步走进正厅。

上官婉儿正在厅上案牍间埋头忙碌，听到动静也抬起头。她知狄大人素来谨慎，今日怎么如此急切？

狄仁杰进来也不拘礼寒暄，屏退了下人，就问起陛下回宫后的情况。

上官婉儿把毛笔挂起，掩了奏折，这才回道：“陛下元气大损，需要静养，这几日不会召集群臣议事。”

“回宫的船上，有刺客袭击，这事你知道吗？”

那天晚上，暗巷女帝表明了事情缘由，嘱他把信传给婉儿。

“略知一二，怎么？”司空震当晚向上官婉儿提起过此事，只说刺客没抓到，陛下受了惊吓，叫其他人不要叨扰陛下。

狄仁杰坐在厅首第一把椅子上，斜倚过身压低声音，把那天晚上追击公孙离的事讲了。

上官婉儿清秀的脸上凝起一片阴云。她追随女帝多年，昨日竟没发现异常，只是陛下一路劳累，话语不多而已。依狄仁杰所说，那人竟能使出女帝辉光的招式，这中间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总之，她叫我转告你，务必小心司空震，守好魔种宝石。”狄仁杰最后说。

“如今宝石在虞衡司手上，一旦司空大人释放了宝石能量，集结全长安城的英雄也未必能对付得了。”婉儿沉着设想各种情况，说：“还有，那个和陛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的话是否可信。”

“即便那招女帝辉光是什么奇邪骗术，我们也不可不防。狄某在宫外，多番掣肘，上官大人在陛下左右，如果真如那人所言，一定可以察出端倪。”事实上，狄仁杰觉得，自己追击刺客无功而返，已经被司空震盯上了。

“我自会留意。”婉儿答道，心中也是万分疑惑。

“上官大人保重。”狄仁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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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行刺那晚，狄仁杰走后，女帝和公孙离、裴擒虎等人回到尧天组织的秘密之所。

“这次任务圆满完成！可惜我的伞骨折了一截，还差点中了那个男人的令牌，”公孙离摆弄着手中的纸伞，语带撒娇：“陛下如何弥补我呀？”

一旁的奕星提醒她：“阿离，你又忘了，不能再称陛下了。”

公孙离不好意思地捂住嘴。

女帝笑笑，“狄卿连你都打不中，可见武功长进不大。宫中上好的纸伞，也不知千把万把，只是用起来未必趁手。不如，这件魔女斗篷赠你，聊作补偿。”

“既然武姐姐好意，那阿离就不客气啦。”公孙离满心欢喜。

这姑娘聪颖可爱，又敢说敢言，有几分婉儿当年刚入紫微宫的样子。女帝想。

“辛苦各位相助，时候不早了，大家快去休息吧。”女帝对众人说。

杨玉环、奕星和裴擒虎等人散了。阿离披上了魔女斗篷，还在原地开心地整理裙摆。

女帝仰头望着院中看到的漆黑夜空，心中的担忧一点点浮上来。狄卿无功而返，也许会引起司空震的怀疑，婉儿虽然聪慧，但不知能否防得住雷霆之王。还是猎取了宝石的雷霆之王。

“武姐姐还不休息？”

“长安入夜，”女帝注视着平静的夜空，缓缓说道，“他人于紫微安眠，我如何睡得着。”

“可是今日咱们已经成功传信给那位大人了。”公孙离乐观地劝慰，“至少，您还有尧天帮助呀。”

女帝自然知道，但这远远不够。

“姐姐今后如何打算？”公孙离又问。

女帝心中早已有了定夺，她必得去倒悬天一趟了。想起女娲，心中总是泛起复杂的滋味。

“此事关系重大，还需求助贵人。”女帝没有正面回答，安抚道：“阿离，你放心。等解决此事，我必履行承诺，还尧天组织一个真相。”

远处，长安城的灯火渐渐阑珊，沉入笼罩四野的黑暗中。

与女帝一同注视着这无边黑暗的，还有司空震。

从宫里回到虞衡司，司空震安置好了宝石，便走上塔楼最高一层，望着广阔的夜空。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反倒精神百倍。当那宝石从手中腾起，似乎真与他有所感应似的，体内法力被它所牵引，呼之欲出。

据说，在锻造之初，魔种宝石即借用了雷霆之力，也就是司空震的天赋法力之源。这宝石，可不就与他有缘么。

女帝心心念念这宝石的法力，就是想召唤魔种的力量帮助河洛军吞并云中漠地。明知王者大陆对几十年前的人魔大战忌惮已久，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很多时候，人都是被自己的贪欲所害死的。他司空震并非是犯上作乱之徒，只是绝不能让魔种力量落入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之手。

那个被他弃在峡谷深处奄奄一息的女帝，此刻应该魂归故里了吧。司空震想。

怪就怪，你不该生出妄念。

“大人，这上面风大，您一路奔波，该早点休息才是。”亲随走上塔楼，强风吹起主从两人的衣抉。

“不妨。”司空震沉声说道。“宝石既然回来了，以后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大人有何指示？”

“修筑宝相花塔一事，可以准备了。”

“是。”亲随躬身。

他要在长安修筑七座宝相花塔，明面是迎接万国来朝，可加上虞衡司的塔楼，却能形成一种古老的法阵，将宝石能量完全灌注进他司空震一人体内。

没错，他对称王称帝不感兴趣，只一心要成为王者大陆最强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