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倪湘放学背着书包,像往常那样,在校门口等路明昱,抬头往高中部二楼的教师办公室窗户瞟,一个穿校服的学生,端立在窗前,回头看一眼挂钟,对她比了个八的手势。

倪湘比个OK手势回应,在原地无聊地蹦来蹦去,等他出来。

不知又犯什么错,被班主任罚站,倪湘早已习惯。高二学业紧张,也只有路明昱,不是趴在桌上睡觉,就是用一堆奇怪的零件,整出个激光发射器,发出蓝光,往旁边的小土坡上一阵横扫,还挺亮。

除物理老师,在其他老师眼里,他是个大麻烦。

他具有极强的建构思维,无需外界介入,自学成才,拥有独特且完整的自我提升的内封闭循环体系。

学习成绩优异,就是不爱听课。其实也没什么好听,他初中时就自学完成所有高中课程,融会贯通,每门考试,精准把控在60-62分,只上不下。

突然对面学校走来两男一女三个学生,趁门卫去茶水间倒水的间隙,捂住倪湘的嘴,对她生拉硬拽,往边上拖。

前几日,那几个学生在附近小巷子里勒索倪湘初中同桌,被她发现,喊来路明昱,把他们教训一顿。

今日瞅准她落单,前来打击报复。

倪湘掰开嘴上的手掌,大呼一声:“痞狗!”

路明昱把懒散的目光从小池塘边的□□身上移开,打开窗户,一跃而下,跳到楼前的松树上,借助缓冲,顺势落地,动作一气呵成,冲到校门口,秉持男女平等的原则,对着那几个人一顿输出,暴击三连,揍得对方落荒而逃。

每次遇上危险,只要她喊一声,路明昱总能及时出现在她的身旁。

可昨晚在涩谷Club,他不但没伸出援手,还在看她笑话。

“路明昱,你这个王八蛋!”

倪湘愤怒地大喊,弹起身子,梦境随之消失。

头脑发胀,倪湘捶几下脑壳,指腹插进凌乱的发丝一顿搓揉。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真丝睡衣,内里空荡荡,光脚跑出卧室,在只有五十平米不到的狭小空间内搜寻男人的气息。

屋里暗沉沉,静寂无声,滋啦一声,划开窗帘,阳光刺得叫人睁不开眼。

回忆的思绪几乎把脑袋炸裂,她只记得赌气喝酒,后面再不记得。

怎么回的,谁给她换的衣服,身上酒气消散,似乎还有人帮她擦过身,因为阳台上晾着毛巾和换下洗净的工作服,一步裙因为撑破,被嫌弃地丢在厨房的垃圾桶里。

点开手机,有几条同事发来的消息。

莫要慌:【昨晚十一点打你电话,没人接,估计你喝挂,好好休息,我帮你请过假,晚高峰的同事帮你顶班。】

交通电台有两档相似的节目,《欢乐早高峰》和《嗨皮晚高峰》,台里一共就这几杆枪,一门大炮哑火,其他同事再不情愿,也得补上。这是规定。

林莫莫办事就是机灵靠谱。

高德填海:【小倪,干得不错,恒阳这次冠名,补天擎的缺,上头领导很满意,书面警告的事,我已经摆平。】

一晚空腹喝酒,倪湘肚子难受,冰箱里满当的食材摆着观赏,她拆开泡面,煮一壶开水。

昏沉沉的,不想动。

随手夹个大马哈鱼发夹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她想回忆昨晚的事,可想不起来。

手机炸出声响,出神的倪湘被吓一跳,是祝蓉打来的视频。

她顺了顺耳发,揉几下脸,清清嗓子,接通视频:“祝女士,今天又有什么指示?”

那头说话夹枪带棒:“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成天邋里邋遢,能不能管理好自我形象,这要让正楠看到,不得嫌弃你?”

倪湘抓过茶几上的化妆镜,随便扒拉几下,把卷在头顶的一缕发丝抚平,经祝蓉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男朋友。

这两天路明昱的出现,她被搅得心烦意乱。

“他在渝城地出差,要周末回营城。”

和蒋正楠交往一个月,通过祝蓉前同事的表姐夫的大侄女介绍认识,极行汽车研发部经理,28岁风华正茂,正值事业打拼的黄金年龄,理科男看上去憨厚老实,心密如雨,是个暖男,但凡加班出差,必微信报备。

因为这层关系,昨日在涩谷Club,倪湘没和乔馨玥正面顶撞,都是一个行当,指不定今后跳槽去天启,没有必要为一桩小事羁绊他的前途。

祝蓉照例开始说教,叮嘱她按时吃饭,冰箱里馄饨、饺子都有,喝牛奶注意看日期,不干不净的东西吃了会闹肚子,为节约

几块钱,进医院不划算。

倪湘去厨房冲水,把手机压在泡面盒上,腾出雾蒙蒙的氤氲。

祝蓉隔着屏幕,做了场云蒸汽SPA,喋喋不休地数落起来:“你这孩子,大人说话怎么不听,跟你说过多少回,泡面没营养,看看你这蜡黄的脸,就是吃泡面吃出来的。”

祝蓉是产科医生,和大多数医生一样,有卫生洁癖,眼里容不得一粒灰尘,眼巴巴看着上周刚整理干净的客厅,又被弄得乱糟糟,心里窝火。

“好不容易走出来,就别回头,跟正楠好好培养感情。年底估摸能把债还清,我和文山攒点钱,争取明年把婚事定下,两个人住一块儿,能治治你这不着调的生活习惯,最好后年生个娃,我来给你接生。”

不知祝蓉在执着什么,从小到大,都说将来等倪湘嫁人生子,要亲自为她接生,这话说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回。

不过在七年前,她的执念差点实现,就差这么一点点。

蒋正楠没什么不好,事事顺她。倪湘之前想过,跟他好好处,把对路明昱的感情埋藏在心底的角落,就跟躺在微信黑名单里那样,永远暗无天日。

既然忘不掉,就藏起来。

倪湘边嗦泡面边聊,实在太饿:“行,有劳祝女士操心,我会跟他好好处,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要剖腹产,不要顺产。”

她从小到就怕疼,受不了顺产的罪。

“不行,这事没得商量。顺产会造成松弛拉胯,正楠要是对你慢慢失去兴趣,在外面找小三,你一个人拖儿带女,往后日子怎么办。你想过没有?还有,记得到时候来我这边做产检,流产的事,我替你瞒着。”

倪湘流过产,祝蓉亲自给她刮的宫,这事一直掖着,让今后她的老公知晓,保不齐影响夫妻感情,祝蓉打算一直瞒下去。

当年倪湘随祝蓉去海城起初的那段日子,酗酒成性,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亲戚一直不来拜访,祝蓉觉察出异样,脉一搭,心里凉了半截,冻到脚趾头,疑似怀孕。

祝蓉在海城妇婴保健院工作,保险起见,带她做B超,十周,宫缩严重,胎不稳。

倪湘想一个人生下来,不告诉他,独自把孩子抚养成人,这是她和路明昱此生唯一的联系。

可那时欠着债,日子过得紧巴巴,祝蓉下班还要去街上摆地摊,倪文山没日没夜地开出租车,养活自己都够呛。

倪湘抵死不依,最后因为宫缩严重,孩子没能保住。

“对了,和正楠那个啥,记得做好预防措施,上周我在你床头柜里放了两盒计生用品,长点记性,别犯浑,再搞个未婚先孕,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倪湘丢下塑料叉,跑进房间,拉开抽屉,真有两盒,还是二十四片实惠装,脸上瞬间恢复气色,红润起来:“我和他没到这一步,你有操这份心的闲工夫,不如给我煲碗鸡汤送过来。”

她最爱喝祝蓉煲的鸡汤,有家的味道。独自一人,身在故乡,却举目无亲,倪湘心里空落落,每每夜深人静,便会想起儿时无忧无虑的日子,路明昱那张痞笑的脸,便会不自觉地浮现,阻碍她与蒋正楠的进一步发展。

时至今日,倪湘只和他牵过手,心里包袱,尚未完全放下。

好端端的没拆封,丢了可惜,将来或许用得到,臂膀在抽屉和一旁的垃圾桶徘徊几下,最终还是放进床头柜。

倪湘过过苦日子,赚钱不容易,浪费可耻。

嘴上倔,到底有点脑子,祝蓉满意地笑笑,憧憬美好将来:“文山现在的医疗器械公司小是小了点,不过利润还算稳定,这几天和瑞银医院签笔大单子,再过两三年,争取把你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买下,万一正楠辜负你,也好有个落脚的地。”

祝蓉半生无忧,经过家破人亡一事,凡事做好最坏的打算。别人都信不过,唯有靠自己。

倪湘抬头望向卧室墙上的结婚照,抽一记鼻子,敛起笑意,点点头。

这套房子是倪远齐和祝蓉的婚房,那时兄弟俩刚创办齐山药业,规模不大,钱全投在厂子里,夫妻俩挤在这间倪远齐父亲留下的小破屋里。

破产后,祝蓉不得已把婚房抵债,房东是最早一批的原料供应商,念在多年情谊,低价租给倪湘,让她暂时落脚。

母女间难得达成短暂的停火协议,门外响起窸窣声,倪湘蓦地缩一下肩。

昨晚怎么回来的,没搞清楚,万一是路明昱,被祝蓉撞见,还不得立马杀过来。

倪湘低头绕床一圈找拖鞋,只找到一只,蹲在床沿,把另一只调皮的拖鞋揪出来,对着衣橱镜子,快速拢睡衣领口,披了件开衫,扒拉几下头发:“先不跟你说,我去拿外卖。”

结束通话,兴冲冲去开门。

祝蓉对着挂断视频的手机自言自语:“这把年纪还害羞,又不是没有过,你老妈我开明着呢。家里现在这情况,能有人接盘,那是真爱,偷笑去吧。”

米小贝单手扛一箱矿泉水进来,还提了一塑料袋葡萄,挤点果蔬清洗剂,倒在水槽里洗。

她和祝蓉一样,重度洁癖,只喝矿泉水,那箱是给自己备的。

“醒了?”

倪湘随手摘一颗半干不净的葡萄,往嘴里塞,抛出困扰多时的疑惑:“昨晚你送我回来的?”

只有祝蓉和米小贝有家里钥匙。如果不是路明昱,那只有她。

米小贝把倪湘吃了一半的泡面,丢进垃圾桶,从冰箱里拿出一个番茄和两只鸡蛋,点火煮面:“是也不是,我来的时候,你坐在门口的地上,是我把你拖进屋的。”

倪湘瞪大眼睛,惊讶地戳自己鼻子:“我自己回来的?”

神志不清,还分得清东南西北,找到回家的路,绝对不可能,她方向感很差。

米小贝懒得跟她掰扯,从阳台洗衣机里捞出一件白色套头衫,挂在晾衣杆上:“是卢宇深更半夜打电话,让我来,说你家门口有个女尸,叫我赶紧去,被人捡走他概不负责。”

“不过这件衣服好像不是他的,他不喜欢白色,尺码也大一号,我估摸是路明昱把你丢在家门口,叫他好兄弟打我电话来收尸。”

米小贝干活利索,是倪湘的免费清洁工,她看不惯别人东西乱丢乱放,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个纸袋,丢入倪湘怀里:“发现你的时候,你还捧着个袋子。”

一个酸奶空盒子、一袋真空包装黄小米、一罐蜂蜜、两颗石榴,和一把发黑的香蕉皮。

米小贝把黄小米掏过来,倒进锅里:“正好,给你煮粥,养养胃,番茄面我吃。”

“你说这路明昱轴不轴,都把你送家门口,大半夜整出一袋子花活,就是不把你送进屋,还和当初一样,你俩只差临门一脚。不过你可给我记好,你现在有蒋正楠,别搞海王风,万一闹到台里,工作不保。”

路明昱知道她的住所,这里离母校近,是他们以前的秘密基地,餐桌上那把用铁丝缠绕的椅子,还是路明昱坐塌的。

他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喜欢把椅子往后翘,仰头摔个四仰八叉不说,把还凳腿折断,穿几根铁丝随便糊弄,现在坐上去,还摇摇晃晃的。

倪湘瞅一眼晾衣杆上的套头衫,拉上阳台移门,不去看它,吃葡萄,玩手机,微信界面往上划两下,才找到蒋正楠的头像,已经三天没给她发消息,最近一条消息是:

【去渝城出差五天,那边工厂的车子电动系统出点问题,可能比较忙,我家宝贝最乖,照顾好自己,回来有惊喜。】

还附上一张飞往渝城的机票图片。

三天没有一点回音,交了个假男朋友。

倪湘丢开手机,思索路明昱为何把她送到家门口,还要七拐八弯,大半夜让米小贝跑一趟。

或许只有一个解释,他怕进屋后,把持不住,对她起歹意,做出后悔的事。

算他有点良心。

裴锐从百货公司出来,坐上迈巴赫副驾驶,伸手递给后座的路明昱一个礼品袋:“路总,您要的针织围巾,我有必要提醒一句,今天最高气温38度,确定要穿成这样?还有,您脖子上的伤哪来的,是不是竞争对手出损招,需要报警吗?”

路明昱把厚厚的淡黄色围巾挂在脖子上:“不用,一只野猫抓的。”

裴锐皱眉关切的询问:“猫打过疫苗吗?保险起见,我觉得您最好去医院打一针破伤风。”

“不用,我亲自给她打的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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