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菡愁色尽退,开心地拉着芳子:“好。”
南茄心道:京城贵族经常参加宴会,小到家宴,大到宫中,这次有何特别之处令一向随性的芷菡如此看重。
南茄带着今日新做新品一同来到浮云阁,来时已经开始,不过是班主的徒弟,他们要听的是鲁班主那场。
浮云阁见贵客到来,忙不迭的跟上伺候,茶水、干果和点心,只要有的都上过来,不多时,桌子已经摆满。
南茄看向其他方向,从衣着服饰来看,都是京城贵族,鉴于她们是女客,前方已经挂上帘子。
南茄对此地并不陌生,她幼时曾来过,只不过不在二楼,而是在一楼的大堂。
浮云阁每日都有各式表演,傀儡戏、相扑、杂剧、相声、皮影、杂耍以及各式歌舞,一月不带重样,表演者均为其行翘楚。因此非普通人可消费,一楼大堂位置有限,一位最低20两银子,不超过两个时辰,二楼则竞价,名角来的场次可以加到1000两,南茄父作为太医院院判的俸禄只够家中小辈在一楼饱饱眼福。
芷菡拿起几个新品放到口中:“芳子,它们有名字吗。”
南茄将茶水倒好:“还没顾上,想先调整配方。”
芷涵嚼了嚼,有点儿干,拿起茶盏就喝:“你啊,就是太实在,颜色啊,名字啊,很重要。那些京城贵女别看一个个锦衣华服,出口成章,其实买东西要不跟风,要不就看心情,东西好看、好玩、好吃,满足一样她们就会买,不仅买还会四处显摆。”
南茄拿起白白糕点,因为美白和通脾胃的药材有重合,所以都是白色,可纯白糕点第一次看着新鲜,第二次就显得无味,若想让它打出名号,靠美白实际效果太慢,她确实要想其他办法。
南茄将其他糕点拿回:“芷菡小姐说的对,等我调整好再给你。”
“那不行。”芷涵一把抢过,指指白白胖胖糕点:“虽然它又干又不甜,但我哥说过肥甜甘腻最会迷人心神,多吃些清淡之物反而有好处。”
生辰日那天,她见过孙芷涵,知道那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所以那日在店中她一眼便认出眼前女子的尊贵。
当日孙小姐身旁还有几个男子,应该就是她哥哥。京城贵族男子向来以拥有精美华贵之物为傲,能有如此想法道不同寻常:“小姐哥哥应该很特别。”
芷菡喜滋滋傻乐:“那是自然,我哥哥是天下第一好哥哥。”
桂香捂着嘴小声小,南茄转头看向楼下,班主已经上场,亥时的锣声已响,众多杂声已将其掩盖,看客只注意台上之人,顾不上周围声响。
快二更时,班主离场,荷包紧张的看客离场,哗啦啦地声响略显嘈杂,芷菡没有走的打算,他爹不在府,今日可看个尽心。
只是往日就寝时辰已到,她困得哈欠连天,昏昏欲睡。小二在各桌包间内外忙碌着,若待他打水,还得等一会儿。
南茄微微摇动茶壶,没有多少,起身道:“桂香坐这边照看着小姐,我下去打壶水。”
“芳子,我去。”桂香伸手就要拿过来,芳子虽只是个酒楼小工,比不上国公府小姐贴身丫鬟。可这几日她看出来,小姐喜欢这个姑娘,她说不出那种喜欢,只知道与寻常七窍玲珑换得的喜欢不一样,她可不敢随便使唤,小姐没有显露不悦,不代表她真的同意。
“不用,芷菡小姐还得需要桂香你伺候,我也吹吹风清醒清醒。”南茄将桂香推到椅子上,提起茶壶下楼。
此时楼下戏台上正好开始傀儡戏。
南茄走向庖厨,遇上一个空手小厮,有眼力地停下要接茶壶:“小姐,给我就行,告诉我包厢名,我送去。”
南茄摇摇头,径直走进,庖厨看炉子的小厮愣住,南茄轻声道:“劳驾换茶叶,添置新水。”
小厮常年在庖厨,从未直面过客人,怔然点着头,垫着黑黢黢的厚布小声道:“姑娘,站远些。”
南茄后退几步,听着呼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小,想来快满,便起步走上前。
“啊!”
“姑娘。”滚烫的开水浇到地面,还有碗碟破碎的响动,小厮惊呼声掩盖在外面的喝彩声中。
“小姐,小的真不是有意的。就怪小的这双手,抖什么抖。快起来,有没有事。”小厮说着就要掀开裙子查看,南茄猛地一躲,他察觉到不太合适,呆滞地站在原地。
他也不是怎的,就在快要放下壶时,看到那个姑娘准备拿壶,想找个东西给她垫着防烫,谁知倒水小厮一个闪神,滚烫的水顷刻而出,南茄躲闪不及滑倒在地。
他急忙蹲下去扶南茄,满口请求,这份杂工可是托工头求来的,指着它生活,可不能丢了。
南茄受了惊吓,全身裙摆湿了大片,不过好在眼疾手快,只有胳膊初碰着热水,推开袖子后露出大面红肿。
小厮惊恐万分,张着嘴不知该说何话。
南茄难忍疼痛,滋滋呻吟,小厮此时反应过来,拉着她去冲凉水。
南茄一阵热一阵冷,更加痛苦。
小厮看着烫伤处,担忧道:“我这就带姑娘看郎中。”
南茄有气无力道:“我同小姐一同来,小姐正在兴头上,若此时去打扰,必然惹得不快。往日也经常烫伤,涂些药便好,横竖得外敷内调几日才能恢复。还请小厮将茶汤送至飞雀阁,麻烦告知小姐小女茶水撒到身上,需回去换件衣服。”
同为下人,小厮明白姑娘担心之事,没将差事办好,还受了伤,主人多会嫌弃其无用。姑娘看着秀气,运道着实不好。不管怎么说,他的差事保住了。
小厮弯腰感激道:“姑娘为真善人。”小厮抹抹眼睛,擦干泪意,想到一事:“姑娘,路上黑,小的正好有个灯笼,有些破,但挺亮,路上小心些。”
“无事。”姑娘淡淡道。
小厮听到飞雀阁时,心死了。飞雀阁的价他是知道的,富贵之家中,就算只是一个提水的丫头,其体面也是要维护的,看来这份工是守不住了。
只是这个姑娘后面所言另其眼光发亮,显然是要帮他掩盖之意,小厮忙不迭地应下。生怕多一分犹豫,对方变卦。
小厮看着姑娘急匆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不免心生佩服。若为寻常女子,碰上滚烫的水,早已大惊小叫,哭哭啼啼,失魂落魄,这个姑娘惊慌片刻后便镇定下来,他都比不上。
门外的身影加快步速,路过一个巷口时突然转弯,熄灭灯笼,来到一颗老槐树下,摸黑拿出一个包袱,拿出一副药贴贴在伤口上,快速换上男装,将头发束起,收拾好后转身浸入到黑暗中。她已经试过多次,从这里走掩人耳目且快,只是全程不好走。
长坊中,一间挂着大大小小毡子的木房内,张知府裹着唯一一床厚被子坐在床上发颤,即是天冷,也是害怕:“方玉,你说,咱们下一步怎么办。这些日去张府,都被拒绝。”
陈典史靠着一张糟烂的桌子,这是整个屋子除了床,唯一能靠着物件。
他身着一件粗布蓝色长衫,上面满是补丁。每次来长坊都要换上这身衣裳,毕竟贫民窟中之人怎会穿不加补丁之物。
住于此,对吃惯山珍海味的知府终究痛苦。没有下人伺候,烧水都得自己动手,床板硬的像石头,窗户大门四面透风,晚上更是冷得睡不着,好在今日陈方玉送来一条厚被子和食物,能撑着知府在这里熬几日。
陈典史长叹,愁容爬满面容:“大人,要不然别下帖子,直接当街拦轿子,此事也只有张大人能保下。”
这些年相处中,陈典史就感觉到知府大人在京中应有硬关系,要不然一个秀才怎能三年内从一个县中小吏擢升为知府。这段时日在京中,他也渐渐看明白了。
知府沉思片刻又急忙摇头,担心道:“若他直接送我至大理寺怎么办。”
夏柳莺死之事在衙门去过后,便流传开来,陈方玉因为死者订房也被问询,衙门很快就查到知府为与夏柳莺私通之人。本来要直接抓人回去审问,结果抓捕文书没有批下来,转移给大理寺。知府大人瞅见空隙,急忙逃走,他不能被抓走,不能,牢里日子太难过。好在身边还有陈方玉,帮他打点一切,找了住处和食物,要不然早就饿死街头。
本想安顿下来再联系熟人,这个案子对他们来说并不难,可一连几天的都没有消息,他也不敢贸然前去。不安的感觉让他明白,他被弃了。
陈典史微微弯身,保持恭敬之姿:“只要能找一个关系亲近之人能帮大人,就算进了大理寺,也能安然无恙出来。”
张知府裹紧被子,冷得发出滋滋声,轻笑道:“哼,关系亲近之人,官场上哪有这种人,若不是看上手中有好处,谁会无缘无故亲近。”
陈典史感同身受,可当下情况严峻,若不求人,指定就会被当成犯人,人证和夏柳莺的致死因都让张知府有口难辨。
陈典史也曾在市井中摸爬滚打过,人心的冷漠不论高低贵贱都存在:“其实,若无亲近之人,只要利益一致,应该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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