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郑少卿”
郑执微抬眼皮只见周璟懿身着浅色男装,束发带冠且未施粉黛,俨然一副翩翩公子装扮。
他不由觉得好笑,语气疏离,“夫人找我有何事?”
昨日仆从说是永安侯府来信时,他还觉得奇怪:他与永安侯府鲜少来往怎么对方倒先递上了请帖,细看方知是秦桢的新婚妻子的来信,信中只说自己有案件内情想邀他一叙。
若是往日普通请帖,他大概会让仆从婉拒,可对方说的内情实在是令他好奇,这桩案子看似普通却牵扯两方力量,究竟为何?
故而前来赴约。
“我为莲棠一案来。”周璟懿说话掷地有声。
郑执食指轻叩桌面,几秒后,“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给您的请帖落款是永安侯府”
“侯爷与侯夫人可知道你拿侯府名誉与我谈交易?”
“大人是聪明人,只要您拿到您想要的,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有谁能把刀架在大人脖子上逼问大人不成?”
郑执好奇这个女人哪里来的胆子敢和他讲道理,“那就要看你给我的东西值不值得我帮你隐瞒”
见对方松口,周璟懿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一粉衣的圆脸女童扎着小辫,手拿一串山楂糖葫芦浅笑露齿,眼角处生有一颗红痣,最亮眼的当是脖间所戴的七彩狸奴项圈。
郑执仔细观察,抬眼发问,“这是何人?”
“大人可还记得十五年前益州司马许冲贪墨一案?”
“许冲身为益州司马所贪银两足够我朝普通上州十年赋税,如此罪大恶极,我朝为官为民者,谁人不知?”
十五年前圣上登基虽有十多年之久,可朝中根基尚未稳固,西南又有襄王势力虎视眈眈。偏偏就在此时有人举报益州司马许冲私吞朝廷十万两赈灾款,圣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
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
一个上州司马所贪赃款可抵十年赋税!
此事震惊朝野,益州太守张闯自知御下不严难逃其咎,于是请令亲自押送许冲进京问斩并将所查赃款上缴国库。
为了安抚民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动摇朝廷的统治与威严,朝廷下令将其及家属全部幽禁在家,三更半夜无人注意时押送返京。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许冲的宅子竟在一众官兵眼皮底下被焚烧,宅中横梁断裂,房屋倒塌无数,烟火冲天。
等天降大雨,火灭之时,众人皆被烧得面目全非,无一生还!
圣人无奈只得命人将赃款好生带回,将许冲余下分支族人尽流放苦寒之地,终生监禁不得入中原半步!
“可这和许冲一案又有什么关系?”
“大人你可要看清楚,这是许冲幺女的画像”
“哐当”
茶杯落地。
郑执紧盯着周璟懿,“你哪儿来的?”
“大人”周璟懿瞥了眼地上的茶杯碎片,“哪儿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莲棠的东西”
郑执神色一变,“她是许家后人?”
“准确来说,是当年照顾那个小女孩的丫鬟”
“你又如何得知?”
“我的人蹲守了一个晚上才瞧见莲棠的侍女鬼鬼祟祟地想要处理什么东西,逮过来一吓便全招了”
“将人带进来”
红木门被轻轻推动,一女子颤颤巍巍地走进来。
郑执穿着官服很是显眼,她噗通一声跪在了郑执面前。
“求大人放过奴婢,求大人放过奴婢……”
声音凄惨,像是吓坏了。
“你们对她用刑了?”
“大人言重了,那不是我该干的事。说起来我的属下发现她时,她被仇人追杀走投无路,是我救了她。”
“怎么回事?”
周璟懿看了那侍女一眼。
“奴婢是莲棠姑娘的侍女,她嘱咐奴婢在她死后将那幅画烧了”说着看了眼桌上摊开的画卷,神色惶恐,“昨夜奴婢想趁着没人将此画拿出去烧,没想到差点没命”
“你可知道她因何要烧了此画?”
侍女摇摇头,“奴婢不知,莲棠平日几乎不和我们这些服侍的人打交道,我们只负责照顾她的起居”
坊间多言是她对驸马出言不逊才被掐死,可照侍女所言一个几乎不喜与人讲话的人又怎会口出狂言呢?
郑执是家中独子没有姐妹,自是不懂女儿家的心思。
可周璟懿派出去追踪的人带回来的消息是:那个嫁祸韩胜楠的小贼是受人指使,雇主正是莲棠本人。
她隐约觉得莲棠是想借刀杀人:借张贺年的刀来杀自己。
可这又是为什么?
“不对!”
“哪里不对?”
郑执见周璟懿这会儿一直不吭声似是在想什么事,如今又突然发出此言更令他察觉周璟懿有事瞒着他。
“夫人若是继续藏着掖着,你我的交易怕没有必要继续进行下去了。”
说罢,便作势要起身离开,
“且慢!”
周璟懿正色道,“待大人同我查完莲棠的房间后,我自会将所知之事悉数相告。”
——
四楼走廊上,老远处就传来声音“哎呀,稀客!不知官爷来此,多有怠慢还望见谅!”
声音逐渐清晰,二人一看:一女子头戴茉莉镶银簪,头发尽盘在脑后配着当下长安城中最流行的金制步摇。吊梢眉下一双含情眼,估摸着也不过四十岁左右,倒也能瞧出是个美人无疑。
“无妨”郑执不带感情地开口,“官府查案,带我们去莲棠的房间。”
“啊?”
那老鸨闻言先是面色一惊,有些讨好道,“奴家明白了。”
“请随奴家来”
周璟懿当初进来时便观察过潇湘楼的内部构造,整体呈方正形态。四层,每列的房间数都是一样的。
可老鸨带他们去的房间确实在纵横拐角处的单间。
“莲棠不是你们这儿的头牌吗?怎么房间这么小?”
老鸨上下打量了番周璟懿,神色复杂又转瞬笑了起来,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人伢子,想来已发现她的女子身份。
“这位公子莫急,莲棠喜静自己求我给她换到此处的,我这不也是从了她的愿嘛!”
老鸨一把推开门,“请看”
“事发后,可曾动过这里?”
老鸨连忙摇头,“不曾,奴家想着此案不结总要查清楚的,便命人不准进去打扰。”
“嗯”
得到郑执肯定回答的老鸨擦了擦额间渗出的冷汗,小心翼翼地跟在了身后。
莲棠的房间确实很像她本人,安静而质朴,作为潇湘楼的头牌竟不见几样奢华首饰,大多都是绒花,
唯独一样不同。
一只镶金的海棠发簪,看色泽当是有几年了。
“她很喜欢这支发簪吗?”
周璟懿问得太突然,老鸨一时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回答,“是,这是五年前张公子送的,莲棠一直留在身边。”
看来二人关系不浅呐!
郑执平日多是处理瑕疵案件,亲自查案的次数屈指可数,因而多是周璟懿在翻查。
房间内挣扎迹象还很明显,但破坏面积不大,向来以莲棠的身体状况想还手是很难的。
若是她挣扎过,大可以通过摔碎花瓶等行为吸引仆从注意从而求救,可老鸨说门外仆从只听见了吵架怒骂声并未有其他声响。
难不成,她是故意而为?
郑执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问老鸨,“当日他们都听到了什么?”
“他们说,只听见茶杯碎裂声,然后就是——
‘你个臭卖艺的,倒还审问起爷了?爷再问你一次 ,这生意你接不接!’
‘驸马爷息怒,莲棠入此间数十载,早已立下规矩:只卖艺不卖身。驸马爷明鉴。’
“没了?”
“没了,等我们的人进去时,莲棠已经没了。”那老鸨说着还作势用手帕拭泪,俨然情深意重模样。
“够了,下去吧。”
“是”
——
“你可发现了什么?”
“大人可注意到莲棠房间内唯一一扇窗户推开后是通向益州的方向。”
“那又能说明什么?”
“那窗户下侧墙壁有一道浅浅的痕迹,方才那老鸨说莲棠最近几个月生了场病。可无论吃多少药却总不见好,向来是都顺着墙壁倒下去了。”
“然后呢?”
郑执饶有兴致地继续追问,他并了解这位夫人究竟如何,但不得不承认此番赴约他收获了不少案情相关的消息。
“也许莲棠心死没有活下去的**,便想耗到身体油尽灯枯之际。如此以来,自是无比虚弱更何况是面对身体肥胖的驸马呢?大人觉得,这样的她还能有活下去的力气吗?”
“你怎知她不想活下去?”
“大人并非女儿身,又出身富贵,怎知一弱女子死里逃生漂泊数十载靠出卖色相苟活的痛苦?她是许家唯一的幸存者,大人聪慧,若是有心查阅当年卷宗定会发现其中的瑕疵。”
“这就是你今日拿来与我交换的内情?全凭推测定事,可没有几个人会信。”
“非也。”
“这是我的下属抓到的小贼,那日也正是他偷了莲棠的步摇嫁祸给韩胜楠。如今人交给您,韩胜楠当被释放。”
一个面色铁黑,身形矫健的的人被押了上来。
郑执:……
该说不说,他确实更像贼。
“你就为了她?”
“为何?”郑执忍不住追问。
“一个女孩子行乞本就不易,要是在被诬陷,永远关在牢中当替罪羊,那多可怜”
“巧言令色!”
“大人怎么说我都成。”周璟懿一脸笑意也不怒,“人我已经带给您了,该说的都已说完。接下来,就看您的了。”
“我等着此事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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