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滨下城过完了最后一个新年。但这却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过了一次新年。
以往我从未和父亲大人庆祝过新年。我只知道这一天院子外的人都很开心,院子外的街上都会很热闹。
我可以听到隔壁噼里啪啦的声音,甚至噼里啪啦到后半夜,清晨起来又是一阵噼里啪啦,这种响动让人甚至听不到院子里小孩的嬉闹声和人们说话的声音。
而街上也常常是明晃晃的,跟平常的死寂不同,灯火灿烂到照得我们的院子也亮如白昼。
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不过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和父亲大人却一切照旧,没什么特别。
一开始我也曾向往过院子外的新年,想要去看看那些灯火辉煌,看看闪闪发光的东西,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在噼里啪啦,想和小孩们一起嬉戏打闹,也想知道饭点隔壁院子飘来的肉香到底是什么。
记得有次新年,隔壁大婶端着一盘白花花的吃食来敲开了门,父亲大人婉拒了大婶的好意,但远处的我却看得有些心驰神往,白花花的面里一定有肉。
但是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和性格逐渐沉稳也就再没有那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感觉了。
反而知道了父亲大人的秘密之后,我也觉得那种热闹不该是我们奢求的东西,安静反而让我们感到安心。
十五岁这一年的新年却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所谓的热闹与繁华。
周夫人知道了我从没有过过新年以后,特地为我精心准备,让我感受新年的气氛。
她提前为我准备了新衣服,都是红彤彤的,看起来喜气洋洋,就像墙上挂的年画娃娃一样喜庆。
周夫人还打了一套首饰送给我,让英管事帮我梳成像她一样的头发再戴上。
所有人见了我都夸我好看,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有什么意义,但我还是收下了这首饰以及他们的赞美。
她还特地在院子里装点了灯笼,招呼了自己的女儿和所有下人聚在一起,亲手和英管事包了饺子给我吃,还让周城牧请来了戏班为我们唱曲儿助兴。
吃了年夜饭,周夫人还叫人放了烟火,拉着我一起站在城楼上看。
看了烟火的我觉得烟火还不错,如果可以放到地上炸开或许也会是杀人的利器。这倒是个有些可怕的想法。
这种愉快的日子过得很快,在这里虽然和跟父亲大人在一起时一样不自由,但至少每一个人都在取悦我,他们出于各种目的,只为了让我开心。
不得不说,我其实还是很享受这样的日子的。
虽然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很久。
很快,过完了年,我便随其他八名女子启程前往沁城了。
来到周府后,我不仅仅学了识字,还认识了地图。
我们所处的国家叫孟国,国主姓孟。
孟国东、南两面临海,远海人民多靠农业为生,临海人民多以捕鱼为生。
孟国西侧是满篱国,国主姓满。
北侧是罕月国,国主姓祁。
罕月国西边则是能征善战的不域国,不域的国主姓禹。
孟国南临南海,东临漻海。
孟国的国都在瑀山山南侧,瑀阴城西侧,而滨下城则在瑀山山北侧,潋江中下游。
潋江发于潋泽。
潋江自然地将潋泽以东地区划分为三部分,由北向南分别被称为滨上、滨中和滨下三城。
潋江是孟国内最大的淡水湖,位于和岭脚下。
瑀山北、和岭南、潋泽西的草原被称为和原城。
和岭与宥山同为孟国的国界线,和岭跨越了孟、满篱、罕月三国,而宥山这座雪山则划分了满篱与孟两国。
但是和岭与宥山之间并不是相连的,所以孟国与满篱国之间的国界就只能依靠修建城墙。
而一旦两国交战,必定会在这里发兵、打仗。这里的这座城,便因此被称为别疆。别疆城就位于和原城与宥阴城西侧。
由于宥山是座雪山,所以从山脚下形成了宥江,宥江流经孟国南方。
沁城以北、宥江以北的平原地带称为宥阴城。
宥江下游则被划分为宥上、宥中两城,位于沁城和瑀阴城南方。
宥江南侧则被称为宥阳城。
至此,滨上城、滨中城、滨下城、和原城、别疆城、宥阴城、沁城、瑀阴城、宥上城、宥中城、宥阳城这十一座城便介绍完了,还有第十二座城,位于南海与漻海交界处,是一座离宥中城很近的海岛,名为晋岛城。
而我们这次要前往的是沁城,沁城与滨下城仅一山之隔,我们这次选择了走山路,这样就只需翻过瑀山,可以加快脚程。
一路上都很顺利,除了……这些女人有够麻烦的。
护送我们的护卫选了一条平坦的山路,我们一路都乘坐马车。一共只有三辆马车,一辆马车上放着我们的行李,我们九个人分两辆马车坐。
我除了那把匕首原本没什么行李,还是临行时周夫人又做的几身又复杂又俗气的裙子和一些香得呛人的胭脂水粉,以及过年时她送我的那一套首饰。
而那些女人的行李一箱又一箱的堆满了马车,我只有一个小包袱而已,真的搞不懂她们怎么会有那么多行李,白白占了一辆马车,我不得不每天和她们挤在一辆马车里。
一路上,她们叽叽喳喳个不停,简直就像一群麻雀。
“你们说,进宫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不知道。”
“可我听说国主暴虐成性……我们……被送过去会不会……”
“呸呸呸!你别瞎说!”
“我爹娘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那个女人说着说着竟然捂着脸哭了起来,真是麻烦!
我不自觉地轻哼一声,别过头去看着马车外。
就是这样一个动作,她们竟齐齐地用异样的眼光看向我。
我感受到了她们的动作,转回头来看着她们,心里也十分不解,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安慰就算了!有什么好哼的?”一个红衣服的女人扯着嗓门一幅要吵架似的样子。
我脸上不自觉地一阵抽搐,又把头转向窗外。
看着窗外的瑀山山上的风景,我不自觉感到惊讶。
我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景象。一会儿山路开阔平坦,路边满是野草野花;一会儿山路稍显狭隘,路边又变成万丈悬崖。
日夜风景多变,十里不同天。山南山北两侧生长的树木有所不同,天气也有所不同。
相较于这些无聊又麻烦的女人,我对窗外的风景更感兴趣。
看着窗外的风景,我不禁有些出神,也就不知道她们又嘀嘀咕咕了些什么。
不过一小会儿后,我突然感觉到周围出奇的安静。
那四个女人齐刷刷地盯着我看。
刚才哭的那个女人已经擦干了眼泪,她看到我转回头看着她们时,怯生生地开口问道:“那个……刚才是乔姑娘唐突了,我……代她向你道歉。”
“你跟她道个什么歉啊?她刚才都那样对你了诶……我可没说要和她道歉!”那个红裙子的女人看也不看我一眼,在狭窄的马车里翘着二郎腿,倚在马车厢上转着自己腕子上的白玉镯子。
那个哭的女人穿的是一身粉色的裙子,大概都是周夫人准备的,大多是较为上乘的布料,却看不出各自的出身来历。
粉裙子的女人在我和那个被叫做乔姑娘的女人之间看了看,还是没敢再开口。
坐在她旁边的是一名青色裙子的女人,她似乎更为年长一些,也就沉稳一些。
青裙子自从粉裙子的女人哭了以后就一直揽着她的肩。她在这时开口说道:“我们大家既然都要进宫,日后难免相处在一起。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同乡,姐妹日后少不了相互照应。这种小事不值得生气的。”
说完,她腾出一只手去轻轻拍了拍红裙子女人的手。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群女人竟然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生气,原本想要好好看风景的心情就这样被搅得一团糟。
我索性开始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们的戏码,似乎比我看过的那些咿咿呀呀的戏略有意思一些。
红裙子乔姑娘冷哼一声,说道:“田笑是吗?果然人如其名啊,见人三分笑,这么喜欢和稀泥啊?我帮唐姑娘说句话反倒还成我的错了?”
青裙子田笑脸上显然有些挂不住了,这时坐在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绿裙子女人冷冷地开了口:“乔雪,要么闭嘴,要么下车。”
红裙子乔雪果然不再说话了,冷哼一声也别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了。
粉裙子唐小荣微微冲绿裙子女人点了点头,胆怯地笑着对她轻轻说:“谢谢你,徐男。”
绿裙子徐男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养起神来。
车里在这番闹腾后回归了宁静。
这样的闹腾在这几天并不少见,不管怎样换马车,另外那八个女人总是叽叽喳喳的,让人受不了。
下山后的那几天我索性坐在了放行李的马车上,和那些不会说话的箱子挤在一起打坐。
这样的麻烦日子并没有随着马车到达目的地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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